玉紫又吃了兩個米糰子後,便向院落後面走去。
這一走,她才發現,這院落還真是不小,雖然到處樹木林立,雜草處處,可她足足轉了半個小時,才繞回木屋。
她剛剛走近木屋,便聽到一陣人語聲。
咦,難不成有客人來了?
玉紫有點好奇了。
當下,她腳步一慢。
聲音是從木屋前方的地坪裡傳來的。
玉紫悄悄伸出頭去,只見地坪裡,站着一個身材略肥的中年人,在這個人人面有菜色的地方,這個中年人一張臉,紅潤得很。再看他身上,裡裡外外都是穿着綢衣,左右兩足的鞋面上,更是鑲了一塊玉,顯然,這是一個有錢人。
那中年人的身後,站着兩個身材高瘦,腰佩長劍的漢子。那兩個漢子正手握劍柄,面無表情地盯着老人。
老人撐着掃帚,雙手也不鬆開,只是略略向前一擡,很是敷衍地行了一個叉手禮後,慢騰騰地說道:“此處鄙陋,不配治君駐足。”
他居然一開口,便是趕客。
那中年人卻一點也不在意,他呵呵一笑,擡起頭來,朝木屋裡面瞅了瞅。那眼睜睜的模樣,似乎在期待看到什麼人。
玉紫暗暗皺起了眉頭。
那中年人瞅了幾眼後,轉頭對着老人,又是呵呵一笑,說道:“聽衆人說,宮老收得一女?願睹之。”
在玉紫擔憂的眼神中,老人消瘦的臉皮向下一聳拉,他翻了一個白眼,慢騰騰地說道:“治君逾越了。”
治君聞言,又是呵呵一笑。他轉向左右兩個劍客,笑道:“宮老以爲他還在齊王宮呢,連‘逾越’兩字也說出來了。”
說了這句連諷帶刺的話後,治君聲音一收,卻是一聲長嘆。
長嘆中,他信步在坪中踱起步來。一邊慢慢地轉着圈,治君一邊說道:“我見過你駕車的驢子,它們毛皮脫落,步履艱難,已老朽不堪用了,驢如主人,宮老,你也老了。這一月中,你找了五家商隊,只有一家,因你只取五個刀幣,才願意用你,然否?這一月中,足有半月,你每天只食一頓,然否?”
聽到這裡,玉紫迅速地轉頭看向老人,她咬了咬脣,愧疚地想道:父親連飯也吃不飽了,我居然還在向他要鹽漱口!
回答這個中年人的,依然是老人的一個白眼。
治君再次長嘆一聲,他轉過頭看向老人,頗爲語重聲長地說道:“你這院子,已殘破不堪,你已年邁,已舞不動劍。宮老,你這女兒,卻不知能護她到幾時?”
老人乾巴的嘴抖了抖,他瞪着冶君,大聲喝道:“與君無干!”
治君搖了搖頭,大力地搖着頭,說道:“與我有幹!聞宮老這一女兒,有萬中挑一的美貌,如此容色,便在齊魏越等大國,也是罕有的珍品。宮老可知,這種美姬,售價幾何?”
售價?
玉紫聽到這裡,心下大驚,她迅速地擡起頭來,用不敢置信的雙眼瞪着那中年人。
在玉紫開始加速的心跳聲中,宮老再次朝中年人翻了一個白眼,沙啞地喝道:“我的女兒,千金不易!”
宮老的聲音剛剛一落,那中年人哈哈一笑,雙手“啪啪啪”地拍起掌來。清脆的掌聲中,他連連讚道:“宮老果然是齊君命名之人,對這吳娃越女的售價,很是明白啊。然,上等美姬,價值千金!聽衆人言,宮老此女,有貴人之儀,如此,可作價五百金!”
中年人的聲音一落,宮老一怔,顯然給他開出的高昂售價嚇住了。
看到老人這般模樣,玉紫的小臉,刷地一下變得雪白。
那中年人見宮老沉默不語,又是哈哈一笑,他掃視着殘破的院落,又說道:“有了那五百金,宮老便可居華屋,頓頓美食,廝僕爲侍。”
他說到這裡,目視着宮老,頗爲語重聲長地說道:“治也知道,宮老曾是齊王宮中要人,區區五百金,又豈能放在眼中?然,宮老,你已年邁,又能護你女兒到幾時?她若被我購去,我定當令人教她精習歌舞,修飾妝容,只等有一天奉之貴人。宮老請想,你那女兒若成爲貴人之姬,定能涎下貴子,從此後,豈不是富貴無極?”
這中年人說這話時,那可真是誠摯之極,完全是一副掏心掏肺,爲玉紫爲老人着想的模樣
玉紫聽到這裡,一股無名火騰騰地向上直衝。她咬着牙,幾次想衝出來,卻是腳步一擡又收了回去:自己這般衝出去,萬一那中年人撕破臉強搶怎麼辦?老人畢竟老了,他不一定打得過這人身後的兩條狗!
這時的玉紫,一顆心砰砰地跳得飛快,她咬牙切齒的,一會瞪那中年人幾眼,一會又緊張地看向老人,生怕他被中年人的話語所打動。
就在玉紫極爲焦躁不安,緊張不已之時,老人開口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緩慢沙啞,“請出罷。”
中年人治一怔。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宮老,聲音一提,問道:“宮老此言何意?”
宮老右手伸出,朝着門外一指,瞪着中年人大聲說道:“請君離開我的居所!”
刷地一下,治君的臉一青。
他盯着宮老,見他不似是開玩笑,不由惱怒地哼了一聲,長袖一甩,轉身就走。剛剛走出五步,治腳步一頓,回過頭朝着宮老惱羞成怒地吼道:“宮老,若是匠君前來,怕是出不了此價!”
“出去!”
“呸——”
在老人的怒喝聲中,治朝着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痰,朝着左右兩個劍客叱罵道:“何呆呆若雞?走!”
三個人一陣風一般卷出了院落,隨着大門被重重撞上,玉紫還可以聽到那中年人的唾罵聲傳來,“不識好歹一匹夫!”
幾人一走,老人便低下頭,繼續拿起掃帚掃地。
看他那樣子,彷彿剛纔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玉紫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一直退到木屋後面的亂樹林中,才停下腳步。也不知爲什麼,她不想讓老人知道,自己剛纔偷聽了。
也許,是玉紫的內心深處,在爲自己懷疑了老人而愧疚,也許,是因爲來自現代,見多了爾虞我詐的她,雖然目睹着老人拒絕了那中年人,可她還是無法放下心來,無法完全地相信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