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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已問得有點逾越了。趙王后擡起頭來。朝魏姬瞪了一眼。
魏姬不等她斥喝的話出口,便連迭聲地說道:“姐姐休惱。妹是想,我們嫁得大王已有半年,得有一人懷上大王的孩子,爲大王涎下大子,那才最是要緊啊。”
趙王后聽到這裡,臉上的怒色瞬時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苦色。
子嗣之事,確是大事,只要搶先生下趙國的太子,才能長久地保住她們的地位啊。
魏姬見到姐姐悶悶不樂,嘴一嘟,喃喃說道:“大王至今都不曾碰過我。若是以往我或可接近大王。可現在,只有姐姐你能近了。可姐姐你太也老實。”
趙王后沒有吭聲,她在魏姬說出‘只有姐姐你能近了’時,眼中光芒一閃。
她出嫁那日,她的母親,魏國的王后曾經跟她說了一番悄悄話,並給了她一些藥,因此,她真要與趙王有個一夕之歡。不是難事。可是,這一夕中,若不能得子,若讓大王察覺到了,可如何是好?趙王可不同於父王啊。
趙王后想到每次見到趙出,他那冷漠無情的眼神時,便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魏姬見到姐姐呆呆出神,她也低着頭尋思起來:要是能爲大王誕下一個兒子,那那就安然無憂了。轉眼她又想道:那些派到隔地的刺客,也不知道成事沒有?
這一整天,亞都沒有離開大門。
他一動不動地望着院落裡,那放在大腿旁的雙手,不知不覺中握成了拳!
院落裡,時不時地傳出一聲尖叫,那是玉的叫聲!
亞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卻又坐下。
他知道,爲了今日,玉早早便做好了準備,她要他從各地請來擅於接生的穩婆三人。
院落中,侍婢們進進出出,熱水遞了一盆又一盆。
房中,那尖叫聲更響了。
就在一聲淒厲的尖叫聲中,“哇哇哇”幾聲啼哭傳來!
孩子生了!
亞狂喜,他幾個箭步便衝到了臺階下。
這時,一個穩婆捧着包好的孩子走了出來,她朝着亞笑道:“恭敬郎君,母子平安。”
亞一聽到‘母子平安’幾個字。整個人便朝着地上一坐。
那穩婆把孩子抱到他面前,笑道:“是兒子呢。郎君瞅瞅不?”
說罷,她把孩子放低了些。
亞一看到孩子,便皺起眉頭,道:“紅紅皺皺的,甚醜。”
穩婆笑了起來,她指着孩子說道:“郎君不知啊,這孩子黑髮清而秀,肌膚白而淨,鼻高哭聲大,健壯俊秀着,遠勝過一般孩兒呢。”
亞聽到這裡,咧嘴一笑,他伸出雙手,哆嗦地捧向孩子,道:“健壯俊秀?倒是要瞅一瞅。”
他的手剛剛碰到包袱,便又嗖地收回,訥訥說道:“太小了。”
夜深了。
亞大步踏入房中,剛扯開喉嚨,瞅了一眼睡在牀塌上的母子,又壓低了聲音。“玉,穩婆已送走了。”
“恩。”
玉紫的聲音有點疲憊。
她正目不轉睛地盯着酣睡中的孩子。
亞朝她看了一眼,見玉紫氣色不錯,便一屁股坐在塌上,道:“兩個乳母給接回來了,已到了門外。”
“恩。”
亞擡頭看着她,皺眉道:“玉,你睡一會吧。”
玉紫搖了搖頭,含笑道:“我不累。”
因爲生產順利,玉紫又是個注意營養和運動的,不過一週,她已能下牀。孩子滿月時,她的皮膚白裡透紅,水汪汪的,整個人豐滿了些,像一朵盛開的鮮花,嬌豔柔美得很。
一個月大的孩子,正睜着一雙骨碌碌的眼睛,瞅着他的母親。孩子的眼珠稍淡,呈疏璃色,看人時總帶着一分冷意。
玉紫低下頭,朝着孩子的鼻尖啄了啄,與他商量道:“兒子,眼睛相似也就罷了,你可不能與那傢伙太過相似啊!母親在這異地他鄉,只有你相伴,你還是長得像母親好些。”
孩子彎起了一雙琉璃眼,給了她一個不知是啥表情地回答。玉紫一怒,頭一低。吸着他的小兒‘啾——’地一聲,給扯出了老長。
這一下,孩子的琉璃眼中,淚水汪汪而出,他小張一扁,“哇哇”大哭起來。玉紫連忙摟緊他,一邊搖晃一邊說道:“兒啊,你這麼一點點委屈便要大哭,實在不是丈夫所爲。你長大了,一定會爲今日地行止感覺到羞愧的!”她朝着兒子肯定地點着頭,“一定會!”
孩子哪裡理會她?徑自哇哇大哭,倒是站在玉紫身後的侍婢們,一個個以袖掩臉忍着笑。
“見過大王。”
趙出點了點頭,今天的他,只是一襲便服,連頭上的冠也給取下了,一頭墨發披在肩膀上,整個人像是一個普通的公子,渾然減少了三分威嚴。
“我父可好?”
“大王甚安,現在能清醒地說些話了。”
“甚好。”
趙出一進入院落,便看到了他的父親。
這是他登位爲王后,第一次踏入這個院落。
院落中,他鬚髮蒼白的父王。正孤零零地躺在樹下的塌上。他的身邊,只有幾個宮婢侯立着。
近一年了,他從來沒有來看過他的父親,可這裡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
整人東苑中,光是他父親的姬妾夫人,便有五六十人。可這些婦人,在最初時,還來看過她們的夫主。可後來,他父王這個院落中便變得冷冷清清,最近兩個月。竟是一個姬妾也不曾來過。
是啊,那些姬妾當年時,敬他怕他喜歡他,都是因爲他是大王。當他什麼也不是時,當他病臥在牀時,他對於她們來說,便什麼也不是了。
陽光下,他的父親,還真是孤零得可怕。
趙出慢慢地走到他的旁邊,然後,在塌上坐下。
前趙王轉過頭來。
他怔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趙出,從喉中發出一聲含着濃痰的輕咳。
在宮婢地服侍下,前趙王咳出那口濃痰後,還在盯着趙出打量。
趙出垂着雙眸,他接過扇,給父親扇了起來。隨着習習涼風拂體,趙出低低地說道:“父王。”他的聲音低而清,一如往昔,“你現在,最想的是哪一個婦人?”
前趙王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兒子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在隔了這麼久後,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問的卻是這個。
前趙王怔怔地看着前方的樹林,明亮的陽光,正透過濃密的樹葉灑落在地。他低啞地說道:“最想念的婦人?”頓了頓,他又咳出一口濃痰,“我想念的,只有一個婦人。”
趙王望向遠方的眼神,已經帶上了一點淚水,他低低地說道:“她的名字叫娃。那一年,我還沒有及冠,也沒有娶婦。娃是奶**女兒,她與我一起長大的。那一年,她抱着我,告訴我,她喜歡我。要與我在一起。”
前趙王的眼神癡了,呆了,“娃長得不好,一點也不好。當時我推開了她,我對她說:她這麼醜的婦人,做我的姬妾都不配。”說到這裡,趙王的聲音完全啞了,他看向趙出,問道:“兒,你說,爲何這麼多年了,父親記不得我的嫡後,也就是你的母親,也記不得秦姬,我記得的,只有那一天抱着我,對我說,她喜歡我的娃?”
前趙王的眼神中滿是困惑。
趙出垂下雙眸,半晌半晌,他才閉上雙眼,喃喃說道:‘因爲,這個世上,婦人萬萬千,只有那個娃,是真心慕你這個人。”
趙出這話一出,趙王突然間,雙手捧着臉,啕啕大哭起來。
他哭得很傷心,淚水順着蒼老幹枯的指縫不斷流出,“我當時推開了她。當時娃跌坐在地上,望着我的眼神,我直到現在還記得。後來我才知道,在我娶你母親那一天,娃便跳到河裡了。。。。。。當時我知道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睡着,胸口一直堵悶堵悶的。兒,父真不知,都過去了四十年的事了,父親爲何還在想着?還時時想着?那秦姬如此之美,當時我爲了她,什麼都願意做來,可爲什麼自她死後,我偶有想起,也不曾如此痛苦?爲何到得現在,父想到秦姬,卻當她只是一個尋常婦人,竟是半點思念也無?”
趙出沉默着。
前趙王像個孩子一樣,不停地哭着,哭着。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停止了哽咽。
這時,趙出低低地說道:“父親,兒也喜歡上了一個婦人。”
前趙王擡起淚臉,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兒子。
趙出對上父親的眼神,苦澀地一笑,他淡淡地說道:“也不怎地。就是吃食時,睡覺時,一個人獨處時,總免不了想到她。”
他擡起頭,望着頭頂上的天空,天空中,一隻鷹正扇着翅膀,驕傲地滑翔過宮城,“父親,你說這人,如果老是想着一個人,她在時,覺得世間百味皆美,偶爾看到絕代佳人,會覺得風姿勾人。可爲何她一去,所有的飲食,都木然無味,所有的美人,都面目可厭?”
前趙王沉默了。
半晌後,他低聲問道:“此婦,極美?”
趙出搖了搖頭。
前趙王這下有點不解了。
直過了好一會,他才沉啞地說道:“秦姬甚美,令得父一生沉迷。娃不美,父在此時寂寂獨處時,時刻思念。兒,如那婦不是極美,不會像秦姬一樣令父擔負昏潰之名,你就找回她吧。”
趙出轉頭看向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