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重重花木, 來到院落深處掩映在一片鳳梧樹中的屋宇前。
清溪淌過, 廊下珠簾輕紗,隨風飄蕩,透過那層層朦朧的紅紗, 隱約可以看到屋子一角那盆丈來高的由紅晶石搭成的盆景,熠熠生輝。
守在屋前的一名海閣坊弟子將管事攔下,對楚灼道:“楚師妹, 請!”
楚灼還了一禮,方纔進去。
地面鋪着光可鑑人的靈木地鋪, 沁着一股冰涼, 顯然是年份極高的靈木, 偌大的空間裡, 最醒目的便是倚在美人塌上喝酒的紅衣美人, 修眉鳳眼, 身段婀娜,體態風流, 雙頰染上酒意,端的嫵媚多姿。
“坊主。”楚灼上前行禮。
“別客氣, 坐吧。”羅豐羽揮手, 一張雕花玫瑰椅飛來, 落到楚灼身後。
楚灼也不矯情, 順勢坐下, 方纔笑道:“不知坊主找我有何事?”
羅豐羽沒說話, 而是先打量她, 自然也在第一時間感覺到她的修爲的變化。
若是其他的弟子,羅豐羽未必會發現,只是楚灼給她的印象深刻,不說在天上海時,她竟然敢出手對付雪衣樓中的疾風樓主愛女風行雪,就說幾個月前人間坊的弟子選拔,她的表現頗爲不俗,很難不讓人注意到。
當時她纔是羽化境九重的修爲,三個月不見,竟然已經是空明境七重修爲,這修爲攀升的速度也太快了,快得讓人瞠目結舌,幾乎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得到什麼可以使人短時間內提升實力的至寶。
至於她是不是事先隱藏修爲,倒是少有人懷疑,因爲是否隱藏,很容易看出來。
羅豐羽比楚灼高出一大境界,自然看得出楚灼的修爲十分穩定,並沒有突然晉階太快留下的後遺症之類的,顯然是穩打穩步前進,並未是特地提升。
“看來你這三個月的收穫不錯。”羅豐羽笑着說,她對楚灼十分欣賞,言行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對後輩的提攜和關愛,“修煉一途,最忌冒進,每一個小境界都需要仔細打磨,方纔能走得更遠。”
楚灼靦腆地道:“謝謝坊主關心,晚輩知曉。”
羅豐羽見她心裡有數,也不囉嗦,轉而道:“最近雪衣樓的行事,你知道了吧?”
楚灼點頭,十分不含蓄地道:“回來的時候,恰好遇到雪衣樓弟子,當時被他們攔住盤查時,忍不住動手,將他們都揍了一頓,敲暈丟到山溝裡。”
羅豐羽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哈哈地笑道:“你的膽子真大,當年我好像都沒你這般大的膽子,敢在空明境時就和雪衣樓對上。”
楚灼依然是一副靦腆的樣子。
羅豐羽是個疾惡如仇的,她也曾像楚灼這般,從低階修煉者一步一步地走到如今靈光境第一人,絕對實力帶來的自信和地位,也讓她的行事在世人眼裡多了幾分肆無忌憚的瀟灑,對看不順眼的人,那是當場就直接懟,懟不過就打,很少會憋在心裡。
這便是靈光境第一人名稱的由來。
此時聽說楚灼又惹到雪衣樓,她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十分欣悅。
笑完後,她對楚灼道:“雪衣樓就是一羣數典忘祖的走狗,遲早有人收拾得了他們,你不用擔心。”
楚灼應一聲,心裡卻琢磨着羅豐羽這話的意思,覺得羅豐羽這話並非只是隨口說說。
接着,羅豐羽又詢問當日千葉島沉海一事,雖說她已經從其他的渠道中知道得差不多,但比不得楚灼這個當事人,加上楚灼現在是雪衣樓要捕捉的畫像中人之一,羅豐羽也想將這事弄得更明白一些。
楚灼早在來時就有猜測,聽她詢問,便也沒隱瞞,將除了月樹和木靈之心的事情掩住外,其他的都說了。
羅豐羽聽着,覺得和人間坊查到的差不多。
待楚灼說完,羅豐羽輕敲着美人榻,說道:“雪衣樓如今要捕捉當時在千葉島的修煉者,你也是其中之一,雖說他們不敢直接闖到婺澤之畔來生事,卻不能不防,你小心罷。”
“是,多謝坊主關心。”
羅豐羽又隨口問幾句,便讓楚灼下去。
等楚灼一走,羅豐羽趴在美人榻上,將手中的酒壺隨手丟開,臉色卻不如先前的明媚愉悅,眉稍微蹙,顯然有難以排遣的煩惱。
楚灼雖然沒有看到這一幕,不過趴在她肩頭的阿炤恰好看到,心裡多了幾分思量。
看來這天上海大陸,好像並不平靜。
楚灼剛走出羅豐羽的院子,迎面就見到一個英俊瀟灑的男人大步走來,經旁邊的管事提醒,知道他是江流坊的坊主江旋。
江旋心不在蔫地走進羅豐羽的院子,管事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直到江旋消失後,管事帶着楚灼回到新入門弟子居住的院子,方纔小聲地對她提點道:“剛纔那位是江流坊的坊主江旋,是一個……頗爲風流之人,曾經招惹過很多女弟子,最喜歡的就是那種柔情似水的女修……你千萬別去湊和,否則讓咱們坊主知曉,是要被趕出去的。”
楚灼:“……我知道了。”
管事打量楚灼,發現楚灼正是江旋喜歡的類型,真有點擔心。偏偏羅豐羽最看不慣世間女子爲個男人要死要活,更不允許自己坊裡的女弟子爲個花心的男人連自尊都不要貼上去,若是不自愛的,二話不說,直接逐出海閣坊。
管事離開後,楚灼回院子裡,簡單地打掃了下,便坐下來思考剛纔羅豐羽的話。
羅豐羽無意中透露的話,雖看似平平,卻讓楚灼分析出好幾種可能,這天上海大陸應該不會這麼倒黴吧?
楚灼想到這裡,忍不住嘆息,覺得可能她又要過上逃亡的日子了。
當下,楚灼也不休息,直接離開海閣坊,去客棧找万俟天奇他們。
“咦,你們怎麼來了?”万俟天奇看到他們,十分高興,“我正準備到街上看看有什麼好吃的呢,要不要一起去?”
“等會兒吧,我有話說。”楚灼走進房,便見到坐在角落裡打座的碧尋珠。
万俟天奇將門關上,好奇地問:“楚老大,又有什麼事?”
碧尋珠也睜開眼睛望過來。
楚灼便將剛纔被羅豐羽叫去的事情說了,接着說自己的猜測。
万俟天奇聽得愣愣的,半晌方道:“你的意思是說,有一股外來的勢力,插手天上海大陸?雪衣樓之所以敢得罪整個天上海,也是有外來勢力支持的原因?”
“對,那外來勢力雖不知道是靈世界的還是大荒界來的,但可以肯定對方實力定不低。或許不久,將會有高階修煉者來到天上海大陸,而且對方的修爲應該不低於人皇境。”
“人皇境?”万俟天奇捂着胸口,“你確定?”
“不確定,我是猜的。”楚灼沒將話說死。
可万俟天奇對她的判斷素來是極信服的,已然肯定將來會來到天上海大陸的那高階修煉者一定是人皇境。
天上海大陸最厲害的修煉者是人間坊的坊主宮臥雲,可他也只是人王境九重,雖說只差一步就是人皇境,但就是這一步,變成一個難以跨越的境界,人王境和人皇境之間的差距,可不是一步可以概括的。
“那怎麼辦?到時候有人皇境撐腰,雪衣樓行事更無所顧忌,就算我們躲到人間坊,人間坊也不可能庇護得了我們。”万俟天奇緊張地說。
楚灼依然是一副冷靜的模樣,“到時候再說,大不了離開天上海。”
“啊?”万俟天奇愣愣地看她。
楚灼朝他笑了笑,說道:“怕什麼?不過是出去躲躲風頭,以後你若是想回來還能回來的,又不是走了就不回。”
說得也是。
万俟天奇莫名地安心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明明感覺很可怕的事情,爲什麼在楚灼三言兩語中,卻覺得不是個事兒呢?
和万俟天奇說完這個後,楚灼對碧尋珠道:“尋珠,最近要麻煩你去雪平洲走一趟。”
碧尋珠挑眉,“找風行雪?”
“是啊,過了這麼久,我對行雪也挺想念的,希望能和她見見面呢,也不知道她的身體現在如何。”這話楚灼說得格外的溫柔,宛若一個關心朋友的好人。
万俟天奇不寒而慄。
媽呀,原來看起來越溫柔的女人才越可怕。
碧尋珠領了命令後,就直接出發。
碧尋珠離開後,楚灼對万俟天奇道:“這段時間,你也要小心,別以爲在人間坊的地盤就安全,萬一雪衣樓知道我們在這裡,派人悄悄地過來將你敲悶棍帶走,我可沒辦法第一時間去救你。”
万俟天奇趕緊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出去!我已經想好了,在尋珠哥回來前,我就閉關煉丹,除了你,誰也不見。”
楚灼方纔滿意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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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碧尋珠就將風行雪帶到婺澤之畔附近。
楚灼得到消息後,當即離開太溪城,和万俟天奇一起去婺澤之畔附近的山林見他們。
當楚灼過去時,就見風行雪和碧尋珠坐在路邊的樹墩子上,碧尋珠閉目打座,風行雪無聊地四處張望,恰好看到楚灼兩人,瞳孔微微一縮。
楚灼一副笑盈盈的樣子,“行雪,最近過得如何?”
風行雪臉皮微微抽搐,很快便恢復甜美的笑容,說道:“楚姐姐,好久不見。”
兩女都是笑盈盈的互相問候,聽得旁邊的万俟天奇都有些胃疼,被她們滲得慌,要不是知道她們之間的恩怨,都以爲這是兩個相識已久的好姐妹呢。
只見楚灼攜着風行雪的手坐下,風行雪一臉乖寶寶的樣子,看楚灼的眼神宛若親人。
媽呀,要不是知道風行雪曾經一度被識海里異水攻擊昏迷,知道她確實對他們一行人起過壞心思,還真以爲她真的將一切放下呢。
万俟天奇越看越覺得風行雪這小鬼的可怕。
“行雪,最近雪衣樓如何?”楚灼笑問道。
風行雪盯着楚灼掐在她命脈上的手,笑得一臉可愛,“我孃親和幾位樓主對掠火叔叔的死都十分氣憤,加上木靈之心遺失,所以便藉由掠火叔叔之死來捕捉當初在千葉島的人。楚姐姐這麼聰明的人,相信你應該已經知道。”
“你們爲什麼覺得木靈之心被人帶走了?”楚灼又問。
風行雪眼珠子轉了轉,故作神秘地說:“其實這消息還是其他人告訴我們雪衣樓的,你想知道是誰麼?楚姐姐這麼聰明,不如猜猜看?”
楚灼仍是一臉笑模樣,但動作十分狠辣。
風行雪當即抱着腦袋慘叫起來,趕緊道:“楚姐姐,我知道錯了,我不騙你的,快住手!”
楚灼微微擡手,風行雪識海里翻攪的異水方纔平靜下來。
風行雪的臉色有些蒼白,眼裡掠過幾許怨毒和懼怕之色,也不敢再耍什麼花樣,老老實實地說:“我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不過偶然從我娘那裡知道,對方是其他大陸來的,天上海有木靈之心的事,也是他們告訴雪衣樓的,雪衣樓只是聽令行事罷了……”
風行雪能知道的並不多,加上她年紀小,修爲低,能打探到這些,還是因爲她是疾風樓主之女,偶爾能偷聽到長輩說話。
“聽說他們手中有一個非常厲害的法寶,可以探測到木靈之心所在。”
聽到這話,万俟天奇的臉色變了變。
幸好此時風行雪正全心全意防備楚灼繼續使壞,方纔沒有注意他,不然就要露餡。
碧尋珠恨鐵不成鋼,直接一鞭子抽過去,將他掀飛,省得留在這裡被風行雪這小鬼看出什麼。風行雪年紀雖小,但卻是個能屈能伸、心眼極多的小鬼頭,察顏觀色的本事不小,要不是有楚灼壓制着,只怕稍不小心就要栽在她手上。
風行雪在天上海大陸的威名可不只是因爲她有一個疾風樓主母親,還因爲她本身的性格手段。
不過比起楚灼,她還嫩了點。
風行雪聽到這邊的動靜,看頭看過來,發現那煉丹師被人抽飛,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她心裡樂見這些人起內訌。
可惜接下來都沒能讓她看到好戲。
“那法寶在雪衣樓麼?”楚灼繼續問。
“在呢,要不是有它,雪衣樓纔不會這般大動干戈地捉人,一個一個地查看。”風行雪說着,皺了下眉頭,明顯有些不滿。
楚灼聽罷,很快就分析出來,知道那法寶雖然能探測到木靈之心,但若是已經被修煉者收爲伴生物的木靈之心,必須要用非常手段才能探測到,甚至要和修煉者的身體有所接觸,這也是爲何雪衣樓要冒着得罪天上海大陸到處捕捉人的原因。
風行雪見她凝目思索,沒再問自己,於是她終於有閒心觀察楚灼這一行人。
深不可測的碧尋珠她沒敢看,至於万俟天奇,那就是個弱雞煉丹師,可能煉丹術非常厲害,但其他的就一般般了。
讓她最忌憚的反而是楚灼。
風行雪朝楚灼仔細感覺了下,悚然地發現,幾個月不見,楚灼竟然已經是空明境。
當初她才羽化境九重都這麼厲害,現在已經是空明境……
風行雪眼前一黑,覺得未來的日子可能會不太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