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又何嘗願意撤退,一寸河山一寸血啊,小日本統治過的地方哪一處不是生靈荼炭,然而戰略上的錯誤已經使天津成爲一座沒法守的孤城……
“全體集合!”
“全體集合!”
……
兩個多小時後,在天色尚未全亮時營房外就傳來了長官們的叫喊聲,剛睡下不久的戰士們就像機器一樣眼睛還沒睜開就已經從牀上站了起來穿衣服背裝備。我一邊忙着扣武裝帶一邊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聲娘:這打仗打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纔算有個地方休息一會兒……這倒好,眼睛纔剛閉上就被叫起來了!
這是要幹什麼?戰士們不知道我心裡可是明白着——咱們這是要撤退了。
據我說了解的歷史知識,這時候日軍的海軍陸戰隊應該已經在大沽口登陸了,然後好像還有個什麼重炮第九聯隊,再加上香月清司手裡的幾萬日軍……這時在天津周圍的日軍至少應該有五萬餘人了,而現在我軍所有的部隊也只有五萬人。
日軍五萬人對我軍五萬人,這看起來好像是個勢均力敵的數字,然而日軍卻擁有軍艦、飛機、重炮及大批的坦克裝甲車,所以實際上我們的實力連小日本的零頭都不到……再不撤退只怕就永遠也無法走出這天津城了。
那爲什麼要一直耽擱到現在才撤退呢?其原因很簡單,咱們在百姓的歡呼聲中雄糾糾氣昂昂的進了城,總不可能就這樣當着大批百姓的面就宣佈撤退了!那不只是在考驗百姓對的信心,同時咱們這面子上也過不去不是?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到百姓都差不多散了,然後天還沒亮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天津撤出……
當然,對於天津城的百姓我心中還是有愧的。然而現實是戰爭就是這麼殘酷,我們是軍人,如果我們不撤退的話就只能在城裡等死。這個結果無論是出於總體戰略還是我個人的原因無疑都是錯誤的……嘰嘰歪歪的說了那麼多,其實我只是想說明一點,那就是我們不得不這麼做!
然而戰士們卻不知道這些,他們還以爲咱們是又有任務又要去打小日本了呢!於是個個都緊張地清點着彈藥做好上戰場的準備,直到他們在灰白的天色中走了一會兒後才起了疑心。
“我說排長,咱們這是往哪走呢?”李文喜疑惑的說道:“方向好像不對啊!咱們這……不是在撤退了!”
“啥?撤退?”陳大力一聽這話就急了:“排長,咱們這是撤退了?”
“你問我我問誰去?”我在裝糊塗。
“不離十了!”老班長往四周看了看,接嘴說道:“這是往保定方向走!”
“這怎麼行!”陳大力霎時就急了:“咱們走了那城裡的百姓咋辦?剛剛他們還歡迎咱們了,這一眨眼的工夫咱們就丟下他們不管了?”
李文喜和老班長都沒吱聲,不過我看得出他們臉上都有猶豫。
“不行!我得找師座去……”陳大力拔腿就要朝部隊前面走,但很快就被我給攔下了。
“回來!”我沒好氣的衝着他叫道:“你這腦袋是不長記性還是怎麼的?剛說過的話就忘了?知道什麼是服從命令麼?”
“可是排長……”陳大力還想說什麼卻被我一瞪眼給嚥了回去,最後只好回到隊伍中生着悶氣。
其實我又何嘗願意撤退,一寸河山一寸血啊,小日本統治過的地方哪一處不是生靈荼炭,然而戰略上的錯誤已經使天津成爲一座沒法守的孤城……
“嗚!”正在我還在爲撤出天津竄得竄失的時候,空中突然傳來了一怪嘯,一架日軍戰鬥機出現在我們的上空。我心中不由暗道一聲要糟,日軍已經發現我們要撤退了。
日軍會這麼快就發現我軍撤退其實一點都不奇怪,這會兒香月清司的部隊只怕早就回來了!他們不只是受人愚弄埋伏不成,還讓我們把他的老窩給端了,這對未嘗一敗的日軍來說無疑是個奇恥大辱,身爲駐屯軍司令的香月清司又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就算他能咽得下去,說不準日本軍部還會因此而質疑香月清司的能力呢!
所以不管是用什麼方法,間諜也好特務也好,香月清司務必要掌握住我軍的動向不能讓我們給逃了出去。
所以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香月清司必然會在我們撤退的路上橫加阻撓,只不過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他未必能做好充分的準備就是了!
“加快行軍速度!”
“加快行軍速度!”
……
命令一聲接着一聲的從前方傳了下來,於是整支隊伍就像長蛇一樣迅速朝前跑去,街道上霎時就響起了戰士們奔跑的腳步聲。我注意到幾名早起的百姓和黃包車車伕正在一旁朝我們行着注目禮,我想……他們也許以爲我們這是出城打鬼子呢!
“嗚嗚……”還沒等我們跑多久,空中又多了幾聲怪嘯,接着很快就是一架架飛機從天上俯衝下來對着我軍的部隊又是掃射又是投彈的,槍聲和爆炸聲很快就打破了天津城內的寂靜。
一串串子彈掃射下來,打得街面上的青磚“剋剋”直響,順着彈着點就掀起了幾條磚粉帶,接着子彈又無情地殺進了我軍隊伍中,霎時就是一片慘叫和腥風血雨。
一枚枚炸彈投了下來,隨着一聲聲轟響就在街道中爆開了一團團火球,數十名戰士傾刻之間就被高高地拋到了空中接着重重地落了下……
只一眨眼的功夫,整個街道都成了血與火的世界,到處都是屍體和殘磚斷壁。然而我們卻不敢停下來,因爲任誰都知道……在這個時候停下來或許就意味着再也無法活着走出去了!
“一營負責掩護!”等命令傳到我這裡時我不由一愣,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們不就是一營嗎?正所謂風手輪流轉,現在終於輪到我們一營執行掩護任務了!
一個連隊的戰士很快就在街道兩側佈置架起了步槍,不過我們暫時還沒有接到命令。後來我才知道,營長接到掩護命令的時候就把部隊分成了三個部隊,按照一、二、三連的序列分別把部隊安排到街道、城門以及城外三個位置成梯次掩護。這樣做的目的是很明顯的,那就是希望我們能夠在掩護大部隊撤退的同時,三個連隊還能互相掩護着撤退……
營長的這個掩護方案當然是好的,只可惜我軍與小日本的火力相差實在過於懸殊,所以實際上這方法並沒有取得多大的成效,我們雖然成功的完成了任務,但卻付出了三分之二傷亡的慘重代價!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這些,我只知道跟着隊伍頂着飛機的轟炸一路城外跑!
當我們跑到城門處時,許連長習慣性地抽出手槍朝我們一揚,高聲叫道:“二連的,在城門處佈防,做好戰鬥準備!”
“唉!這下咱們可就懸嘍!”我聽到老班長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後來我才明白老班長說這話的意思,城門是一處要地,它的得失直接關係到友軍部隊能否出城以及我們能否拖住日軍的問題,但就算我們成功的完成了任務,友軍部隊都已出城而且我們也拖住了日軍……那接下來呢?我們自己怎麼撤退?城門就那麼幾米寬,小日本只需要用幾挺機槍封鎖住城門口,我們這支掩護部隊就只有等着被包圍這一種結局。
但這時的我卻沒功夫想那麼多,一揮手就帶着戰士們分散開來架起了步槍。等了一會兒沒見到小日本,只聽到前方響起了一陣猛烈的槍聲,照想是一連的部隊已經跟日軍打起來了。
乘着這段時間我看了看周圍,猛然發現靠近城門處矗立着一座幾十米高的水塔,於是當即朝身邊叫道:“老班長,這裡暫由你指揮。來四個人……”
說着頭也不回的就帶着四個兵往水塔方向爬去。
這水塔可是一個絕好的藏身處啊!它是由鋼筋水泥澆灌成的,所以輕重機槍都拿它沒辦法,又因爲它在幾十米的高處,所以有一定仰角的坦克炮也拿它沒辦法……所以這玩意簡直就可以說是一個天然的碉堡,而且是一個懸在空中的碉堡……這麼好的碉堡放着我又豈有不用之理?
然而直到後來我才發現這“碉堡”雖然有諸多好處,但卻有一個要命的缺點,那就是要撤退時必須有從上面爬下來的過程,這會使我們比其它部隊在撤退時慢上一分多鐘。
戰場上的一分多鐘,就足以決定我們的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