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像派諾這樣的老傭兵,做事當然自有一手。日落後兩小時,只見他踏進了全鎮最嘈雜的場所。
冒險者公會酒館,正值人流高峰——三百來平米的店堂塞滿人。一個服務生迎出來還沒來得及開口,派諾就先熱絡地拍了他兩下,道:“喂,快叫索林那傢伙出來,告訴他老朋友來了!”
豪爽的樣子倒一點不像一名魔法師,而派諾特有的恢弘嗓門在這種人聲鼎沸的地方依然很具有穿透力。
屋子角落裡,某個馬褲馬甲的身影動了,派諾大老遠就認了出來,隨即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
“噢!老朋友,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說話的人擁有約常人一半高的健壯體格,而和身體極不搭配的大臉上,也留着密密麻麻的灰色鬍子。鬍子的前端垂到了上衣的胸前,隨着他說話而擺動着。
索林是矮人族的,世上找不到第二個種族能有這樣的體格。
“半年不見你似乎更矮了?”
派諾十分有禮地伸出手,出口卻是另一回事。
“失禮,顯然你豎向尺寸沒有縮水,只不過橫向尺寸有所增長罷了。”
索林狠狠握上去,手勁使到最大。
“彼此彼此,你一臉的討厭相倒是沒變。”
“特地來找我這討厭的人,你看起來腦子不怎麼好使?”
索林反脣相譏,毫不示弱。
兩人噼裡啪啦地拌起嘴來,這話越說到後面越難入耳了點,交握的雙手沒有分開倒像是比起了手勁。多時未見的「老朋友」碰面不是該熱情地相互擁抱問好,再怎麼也該和和氣氣坐下來喝杯酒啊茶啊什麼的,而這廂怪異的場景並沒有引起服務生的注意,可見是看慣了的。
沒多久勝負已見分曉,自然是以派諾的失敗告終,也不想想,一個是以體格孱弱著稱的魔法師,一個是整天拿着鐵錘敲敲打打的矮人精品師,這手勁孰大孰小簡直是立竿見影、毫無懸念的。
不過此刻,仍不見索林有放手的意思,恰好反映了矮人族的頑固。而他們之所以有着精品師的才華,或許也是由於這樣的頑固個性。他們能將粗糙的原石變成鮮豔的寶石,再做成精緻的細工物,也能將一塊廢鐵鑄造成鋒利的武器或是堅固的防具。
派諾非常瞭解矮人族的性格,那堅韌不催的頑固,無奈只得服軟說了句「我輸了」,然後對方纔終於把手放開。
每次都是同樣的結果,但兩人竟都樂此不疲,見了面總要來段如此的「開場白」,或許這是友誼的變相表現?
服務生見他們「寒暄」得差不多了,適時端上幾杯伏迦冰酒——這可是酒館的招牌,雖是烈酒但入口並不嗆人,反倒十分清爽、甘甜解渴。除了被冰鎮過的原因之外,主要是由於裡面添了一種叫伏迦的植物,這東西既有薄荷葉的口感同時混合着一絲香甜味,而且具有解酒的功效,讓愛喝烈酒的人不至宿醉難受,伏迦冰酒因此得名。
拋開經常出任務個把月不在奈拉城的派諾不說,索林可是這裡的老顧客了,服務生不用詢問就知道該端些什麼上來。香醇的烈酒是矮人族的最愛,通常要求矮人幫忙,與其送金銀珠寶,不如送些陳年好酒更容易達到目的,這是常識。
兩人快活地喝着美酒,邊談論些八卦話題,講到興處就咧嘴豪邁大笑一番。派諾見時機差不多了,隨口說了一句:“今兒這攤我請了。”
索林聞言也沒有不好意思,眼珠滴溜一轉,不着痕跡地瞥了對方一眼,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說吧,有什麼事?”
他們都是活了幾十年的人了,察言觀色的本事自是不差。
派諾也不含糊直言道:“最近城裡有沒有出現什麼可疑的新面孔?”
“跟任務有關?”
索林不答反問。
“算是。”
“再加三杯。”
一杯伏迦冰酒的價格是五個金幣,十五個金幣——可不便宜,還不算桌上那幾個空酒杯。正所謂親兄弟還明算賬,索林當然不會客氣,何況他已經看在兩人是朋友的份上打過折了。
不緊不慢地將手中的冰酒喝完,矮人起身離開了座位,從酒館的偏門走了出去,約莫過了十分鐘後纔回來。
桌上是服務生新端來的冰酒,索林拿起一杯又喝了起來,在旁人看來真是說不出的悠然自得,一點沒有要開口的樣子。
派諾知道這傢伙又在故意吊人胃口了。
……煩人的惡趣味,派諾心裡不耐,可偏偏不能發作,搞不好是會起到反效果的。
過了好一會兒,索林纔像突然想起有事要說的樣子,正了正身子,順便打了幾個酒嗝,一臉滿足地道:“這幾天有新來兩個商隊,不過都是些熟面孔,沒有什麼可疑人物。只是有件事很奇怪,據說有好些人在夜晚看見黑影在屋檐上飛。這些黑影移動速度很快,沒人看清究竟是什麼東西。”
索林的情報,讓派諾暫時放下了心來。
第二日,席琳夫人親自送來了重要的消息。
“星月湖?”貝亞特首先大叫出來,“爲什麼在這個地方談判?”
面對他的疑問,在場的衆人沒有一人回答,顯然大家都想不明白綁架者選擇這個地點的目的何在。
“星月湖在哪?”
沉默中,只聞一聲動聽的嗓音劃過耳畔。說話的人,正是璃夜。
“那是魔獸森林裡最大的湖泊。”
派諾解釋,臉上的神色並不輕鬆。衆所周知,魔獸森林越深入就越危險,而星月湖雖說不是很偏遠,但也不在安全範圍內。若這封由自稱綁架者寄來的信是真的,那任務的難度係數將提升幾個等級。
此刻的席琳倒是一反昨日的誠惶誠恐,表面上鎮定自若沒有絲毫膽怯,只是交握的雙手越捏越緊。她的態度很堅決,無論這信是真是假,她都要去星月湖,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也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按照規矩,除非委託人主動撤銷任務,否則即使明知危險重重,派諾也不能取消此次的魔獸森林之行。於是就這麼順理成章地,行程被定在了明日早晨。
在送走席琳一行人之後,派諾所率領的「第一小隊」成員們就各自去做出發前的修整工作了。
璃夜看着忙裡忙外的派諾大叔,很想說他也要一起去,但他知道派諾大叔是不會同意的,就沒有開這個口。璃夜猜測這件事情恐怕和他的「新玩具」脫不了干係,所以他覺得自己多少有點責任。
偷偷地跟在後面吧,至少保證派諾大叔他們的生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