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不是, 纔不是這樣的……”
可是爲什麼說出這些話的瑤莉,自己也覺得很無力。
英航一副懶得理她的表情,顧自往外走, “我去準備車——”
“等等!”不料瑤莉馬上又衝了過來, 擋在了英航的面前。
英航一臉煩躁:“又怎麼了?”
瑤莉重重地搖頭, 然後再次重申:“不是!不是這樣的英航!”
“走開!”英航揮手推開瑤莉。
“是你爸爸也生病了!所以他們才把你送到美國來的!”
瑤莉脫口而出後, 才反應過來, 但已經晚了,只見英航慢慢轉過身來面對着她的那張臉,就像被惡魔附身一樣, 扭曲、陰暗、恐怖地叫人害怕。
“英航?”
瑤莉不知不覺地後退了一步,英航衝過來, 一把把她壓到牆上, 他嘴裡吐出溫熱的氣息, 可是語氣,卻冰冷如霜。
“你剛剛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瑤莉又是害怕、又是不忍心地閉着嘴, 英航轉過身,跑下了樓。
“英航——”
瑤莉追到樓下,聽到書房裡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
二表姐聞聲從另一個房間裡走出來,“發生了什麼事?”她問瑤莉。
瑤莉剛要開口,書房裡傳來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瑤莉和二表姐對視一眼, 馬上一起朝書房裡跑了進去。
從事醫生工作的大表姐接到電話後趕回家裡。
在她幫英航檢查後, 大家馬上圍攏到她身邊, “英航的情況怎麼樣?”
大表姐說:“目前情況還算穩定, 暈倒只是低血糖的問題,我已經幫他輸液了, 應該很快就會醒。”
大家這才鬆了口氣。
姑姑撐着額頭坐回到椅子裡:“都怪我,”她大嘆了一聲說:“我不該跟他吵的……”
“你跟他吵什麼了?”大表姐問。
姑姑擡起頭,將目光對向了瑤莉,幾位表姐也馬上跟着望向了瑤莉,瑤莉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是我,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他說英先生也生了病的事的……”
衆人恍然大悟,然而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更加哀傷失落了。
瑤莉回到英航的房間,她在牀邊坐下,然後拿兩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英航的臉,英航的額頭上貼着紗布,那是剛剛他在書房裡昏倒時被桌角撞傷的,當場流了不少血,把大家都嚇壞了。
總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瑤莉感到愧疚萬分。
要怎麼做,才能讓你開心一點呢?哪怕只是假的開心也好,英航,好想回到我們最初相識的那段時間,我們都把對方當成可以互相取暖的人,在每個悲傷的時刻拼命爲對方製造笑容,我們彼此依偎,卻從未貪心地想從對方身上索取什麼,雖然這種感情,在別人眼中可能是不可思議的、不被理解的,但我一直相信,我們彼此心中,是有默契的,但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那種純粹的感情,不見了?
是我。
是從我,和你說分手的那一刻,開始的。
是這樣嗎?
因爲我害怕了,我膽怯了,我在真相被你父親得知的那一刻,選擇了逃離,卻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無端端就被我拋棄的你,那時的心情,一定有很多的害怕和憤怒吧?而且,我又在那之後,迅速地和江悅和好了,這對你來說,一定也是很大的打擊吧?所以你纔會在那之後,做出那些過激的事……不過,英航啊,我是不會怪你的,不管你對我做出再壞的事,我也不會怪你,因爲比起你,我對你的傷害,恐怕更大吧,所以,我纔要回來贖罪啊,只是,我能不能求你,求你,一定不要有事,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願意代替你去得腦瘤,因爲,在我心中,你一直都只是一個讓我無法不去憐愛你的小孩……
瑤莉邊想邊把頭埋了下去。
沒多久,英航醒了。
他睜開眼睛,看到了坐在他面前的瑤莉。
一時間,他有些失神。
他都做了些什麼,這些日子以來,他究竟都做了些什麼?一絲黯然,襲上了他的眉端。
瑤莉擡起了頭。
看見英航醒了,她衝他笑了笑。
“你看!這就是你不肯好好吃飯的惡果了!!”說着,瑤莉指出食指,輕輕戳了一下英航腦門上的傷口,英航吃痛,眯着眼睛嚷起來:“你幹嘛!”
“還知道痛啊?看來還沒傻掉!”
英航不吭聲,撐着牀想坐起來,瑤莉上去扶他,他遲疑了一下,但最終沒有拒絕。
“都跟我說了吧,”坐好後,他垂着頭,輕聲地說:“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一個字都不要漏掉。”
瑤莉的眼圈紅了一下,“還是等你傷好了以後——”
“求你了……”英航擡起頭,紅着眼睛說。
瑤莉長嘆了一聲,慢慢地點了點頭。
瑤莉把那天英放找到她後跟她所說的話,全盤轉告了英航。
在聽到父親的癌症已到晚期的時候,英航的呼吸明顯地凍住了,但他還是堅持聽瑤莉說完。
“他曾經打算放棄治療,不過,在得知你也生病了之後,他馬上轉變了想法,我想,他一定是想爲你樹立一個榜樣吧,不管最終結果會如何,他也想爲你而努力一把,所以,他目前是已經入院治療了。”
英航很久也沒有出聲。
瑤莉擔心地看着他:“英航,你還好吧?”
英航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邊笑邊擡起一隻手捂住眼睛說:“笨蛋!他以爲他是誰啊,都一把年紀了,居然還想耍帥!”
瑤莉不知怎的感到一陣心酸,她站起身,把英航的頭輕輕摟進懷裡。
“哭吧,英航,痛快地哭一場,然後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掉眼淚了!”
英航翌日入院,手術安排在三天後。
這天,瑤莉接到英放打來的電話,她問英航要不要接,英航扭頭說不要,瑤莉說:“那至少打個招呼吧?”英航更是附之冷笑:“你轉告他,誰要是輸了誰就是狗熊!!”
不料瑤莉還真的照原樣把話傳過去了,英航頓時氣炸了,“喂,你還真說啊?”“不然呢?”瑤莉裝傻。英航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無力地敗下陣來:“誒,隨便你啦!”說完,他氣呼呼地躺回牀上去。
護士進來提醒手術馬上就要開始了,瑤莉一臉緊張,而反觀英航,卻還能嘻皮笑臉地跟護士姐姐道謝。
瑤莉默默地坐到英航身邊。
“哎,英航。”
“幹嘛?”
“手術結束後,你想做什麼?”
“哈?”
“還是,想吃點什麼?”
瑤莉一臉的認真。
英航默默地想了一下說:“冰淇淋。”
“冰淇淋?”
“香草口味的。”
什麼啊!瑤莉失笑,“以前沒聽說你喜歡吃冰淇淋啊?”
“現在口味變了行不行啊!!!”英航又一臉沒好氣地說。
“知道了知道了,回頭我就去幫你找找,看看哪裡有的賣……”瑤莉邊說邊站起來拍了拍英航的腦袋。
擔架車推進來了,英航自己爬上去躺好。
前往手術室的路上,大家都陪在英航的左右,快到的時候,英航向瑤莉伸出手。
“怎麼了英航?”瑤莉馬上伸手握住他。
英航說:“莉,手術結束後,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什麼事?”
英航卻不肯回答,他淺淺一笑,嘴角處的一個小酒窩亮了出來:“別急嘛,等我活着出來,你拿冰淇淋跟我換啊!”
瑤莉一愣,眼圈紅了起來:“傻瓜!你一定會沒事的,我會買好一大堆冰淇淋等你的!”
“真的?”
“騙你是小狗!”
兩人拉了勾之後,英航被推進了手術室。
大家退到外面的等候室,稍過片刻,瑤莉告別衆人,去買冰淇淋。
室外陽光耀眼,但也因此減輕了不少冬日裡的寒意,瑤莉裹緊大衣,匆匆而行,一路上,她都在爲英航祈禱:英航,你一定會沒事的,你一定可以度過這個難關的,畢竟,你的家人爲你找到的是世界級的腦外科醫生,如果再加上你自身的努力,那麼,再可怕的疾病也一定能夠治癒的,而如果,你能得到痊癒的話,那麼,遠在國內的也同樣在生死線上掙扎的你的父親,也一定能感應到這股力量,從而同樣脫離險境,如果大家,都能逃過這次危險的話,那麼,幸福生活,必將很快來臨。
瑤莉走了好久,終於找到了一家便利店,她走進店裡,花了好大的功夫、通過一番艱澀的“指手畫腳”終於買到了英航所要求的香草味冰淇淋,當她提着袋子正一臉歡欣地準備離開時,店門口突然闖進來兩三個持槍的人。
一陣槍聲響過,裝着冰淇淋的袋子摔在了地上,冰淇淋化成的水從袋口處流出來,很快就被黑色的鞋印給踩髒了……
兩年後。
英航下課,抱着一堆書本,離開了校門口,他打開停在路邊的他的車的車門,坐上車,再開上車,可是車開了不到二十米處,他又將車速放緩了下來。
他在路邊看到了米娜,他的同學,半年前,他們成爲朋友,米娜對他一見鍾情,不斷對他展開追求,但每次都被他婉拒,直到半個月前,米娜對他說她有男朋友了,從那之後,他們就幾乎斷了來往。
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裡看到她,但讓英航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米娜是孤身一人,並且神情落寞。
她怎麼了?她沒事吧?她的男朋友呢?爲什麼她要一個人坐在這裡?
英航把車停下。
“嘿!米娜!”
米娜擡起頭來。
“你沒事吧?”他問。
米娜半天沒有反應。
這也太不像她了!英航乾脆打開車門,朝米娜走過去。
“嘿,你怎麼了?”他站到她面前、俯下身問。
米娜擡着頭,定定地看着他。
“我失戀了……”過了會兒,她發出一陣顫音說,然後她就哭了起來。
英航把米娜帶到了一家餐廳裡。
“吃點東西吧,心情可能會好一點。”
“真的嗎?”
“也許。”英航壞壞一笑。
服務生遞上餐牌,原本還將信將疑的米娜,一點就是一大堆,而英航,卻只點了一杯香草冰淇淋。
“原來你喜歡吃甜食啊?”米娜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
“不是甜食,而是冰淇淋。”
“有差別嗎?”
英航沉吟了一下,“不告訴你。”
“什麼啊!你是在耍我嗎!!”米娜怒極反笑,不過看樣子,她之前的陰霾已經消散了不少。
菜都上來了,米娜拿起刀叉開始毫不顧忌地大吃大喝了起來,英航也開始一勺子一勺子地往自己嘴裡塞冰淇淋,不過大概是因爲天氣冷的緣故,他每吃一口冰淇淋太陽穴就會抽痛一下。
“哎,英航,問你一件事。”
“什麼?”
“當初,你爲什麼會拒絕我?”
英航瞥她一眼:“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不想談戀愛?”
“嗯。”
米娜聳聳肩。
“怎麼了?”
“沒什麼,”米娜笑了笑說,然後眼圈又開始泛紅了起來:“我一直都以爲,是我不夠好,不夠漂亮,不夠討你喜歡,纔沒被你看上。”
英航沒有作聲,稍後,他放下手裡的勺子,轉過頭,靜靜地望着窗外。
窗外一片寒風蕭瑟。
“我沒有你認爲的那麼了不起,我也,不值得讓任何人喜歡,我,其實就是一個垃圾,只是你還不夠了解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