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門前的白布幌子被寒風捲起,點點雪花如沙粒拂來。
一滴酒沿着略微傾斜的桌面滑落,然後凝聚於桌角,在方落下寸餘之時,便已被凜寒凍結在了空中。
數根枯柴堆放在酒館中央,一蓬不大不小的火焰,在柴垛之上不斷跳躍。
酒館裡的所有人都望着這火焰,似乎只要看着它,他們就真的能從中感受到幾分溫暖。只可惜,這火只能用來溫酒,而不能用來提升酒館裡的溫度。
“老闆,再來一壺!”
“好!”酒館的掌櫃兼夥計高聲應道,從火堆旁擡起一隻銅壺,這壺中的酒早已被烤得滾燙,一揭開壺蓋,便能聞着撲鼻的酒香。
掌櫃將銅壺送至呼喊他的那桌,一邊爲桌上的人斟酒,一邊笑着問道:
“李二爺您今天有高興的事?”
“高興?!老闆你看看我這面色,能叫做高興?!”
掌櫃仔細一看,那李二爺的臉色青一片白一片,額頭上還蜿蜒着仍未平復的青筋,瞳孔微微渙散,似乎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李二爺您這是?”
“你真想聽?”
李二爺神神秘秘的揮了揮手,讓掌櫃的附耳過去,又瞥了一眼四周,然後才以極爲微小的聲音說道:
“我昨天出去巡視的時候看到了一件你絕對想象不到的事情...那陰煞之地裡,竟然走出來了幾個人影。”
“嗨,李二爺您可別逗我了,陰煞之地從來都是許進不許出,什麼時候要是真有東西能出來了,那咱們還能好端端的待在這兒?”
“聲音小點!我這可不是說笑!我是真的看到了幾個人影,從空中穿過了陰煞之地的屏障。只不過他們剛出來就落在了地上,我也沒看見他們之後的去向。”
“真的?!那陰煞之地裡出來的...”
“沒錯,肯定就是陰煞!”
“那你還不上報給鎮長大人?”
“報了,只是他不信!”
酒館掌櫃滿面愁容的站直了身子,打量了一下自己這破舊酒館,似乎是在思量着要不要儘快離開。
最後,他到底還是舍不下這一份家業,仍有些不信的說道:“我看是李二爺您喝多了,要是真有陰煞出來,咱們還能聽不見一點風聲?”
李二爺見掌櫃的也不信他,頓時也急了,他一拍桌子,面目赤紅着嚷道:“行!你覺得我說的是胡話,我也沒什麼證據。可是昨天空中那麼明顯的異象,這你總看到了吧?”
掌櫃一愣,腦海裡回憶起昨早上的情況。
萬頃雷雲轟鳴不斷,狂風怒吼,天現青光,地陷千里,水漲八丈!
一聲銳響由西邊起,成羣飛鳥往東邊渡。
他們鎮上的人哪見過那般奇景,一時都看呆了過去,當他們所有人再回過神時,那些異象也早已消失。
沒有人議論,沒有人猜測,因爲在這個能夠修仙的世界裡,有許多事情,你都不能去追根揭底!
是強大仙法?還是有仙人渡劫?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夠是一個憋在心中的猜想。
本來掌櫃都已努力將那畫面忘卻,但此刻被李二爺一提,他心中的好奇又重新佔據了上風。再一聯想到李二爺方纔所說的——看到有幾個人影由陰煞之地中出來...
或許,李二爺說的不是醉話?!
陰煞之地,正好是在西邊!
一股涼意升起,掌櫃不由乾咳了幾聲。他對着酒館裡正吃喝、觀火的賓客,強作鎮定道:“各...各位,不好意思,本人今天有件急事,必須得提前打烊。若是各位沒吃完的,儘管打包帶回去便是!”
掌櫃這話一出,酒館裡立刻怒罵連連,抱怨之話更是層出不窮。但是掌櫃已經鐵了心要關門打烊,於是也就一一賠罪,全都送了出去。
待旁人走罷,掌櫃立刻掩門,坐在唯一被他留下的李二爺桌前,恭聲問道:“李二爺,您是咱們鎮上的巡視,您見多識廣、消息靈通,能不能給小的指一條明路?”
“明路?什麼明路?”
“嗨,這不是有東西從陰煞之地裡出來了嗎?就算現在一時平安無事,但不代表以後也會一直平安無事。要不,咱們趁着現在還有機會,先躲到其它安全的地方去?”
“現在信了?”
“信了!信了!”
“可惜啊,就算你信了也沒用。咱們這鎮外是什麼情況,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管轄咱們的是水旁宗,其下治有七鎮九村十一寨。而這十一個寨子,你猜它們都分佈在哪裡?”
酒館掌櫃回憶起以往聽到的傳聞,臉色更加難看了許多,他哆嗦着道:“莫不是...在咱們鎮旁邊?”
“不錯!咱們鎮位於最西,離陰煞之地最近。而那十一個寨子,又恰好以半圓弧狀分佈,將咱們鎮往東邊去的路,堵得是嚴嚴實實。西邊倒是能去,不過要想往那邊走,你恐怕還得再多長几個膽子!”
“這該如何是好?”
掌櫃只覺得自己渾身戰慄,幾乎就要癱倒在地,但就在此時,酒館外突然有人敲門。
咚,咚,咚!
這敲門聲響起的頻率極爲穩定,聲音不大,沉穩非常。
“誰...誰啊?”
掌櫃差點沒被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趴在地,看李二爺趴在桌上裝睡,而那敲門聲又沒有停息的意思,只好鼓足了勇氣,開口詢問。
“過路的人,想要討碗水喝,還請掌櫃的行個方便。”
“討水?你沒見我這都打烊關門了,還來討水?”發現外面敲門的不是鎮長,也不是陰煞,而是一個普通的行人之後,掌櫃由怯轉怒,背脊一直,重重一拍桌面!
他接連罵了幾句,還不解氣,他衝向門口,抽下門栓握在手裡,就要給外面那人一個教訓。
然而當大門一開,掌櫃立刻被駭退了幾步。
門栓從他的手中滑落,他張大着嘴,發出無意義的聲響。
“還請掌櫃的慷慨,讓我們兄弟幾人喝一碗水。”
站在外面的的確不是陰煞,但也不是常人,他們身穿着最爲簡陋、樸素的單薄衣裳,行走於雪地之間卻不覺寒冷。頭髮整齊的梳着,面目皆是肅然。
一種掌櫃從未體會過的氣勢由他們身上發出,雖未刻意針對旁人,但也讓掌櫃的滿腔怒火瞬間熄滅。
他僵硬着身子回屋端出四碗清水,又僵硬地迴應對方的道謝。
直到那四人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酒館掌櫃這才終於緩了口氣。
“李二爺,您看他們是什麼來路?....李二爺?”
掌櫃接連喚了幾聲都沒有得到迴應,他轉身一看,只見原本趴在桌上的李二爺不知何時從座椅上站起,並已退至了牆邊。雙目圓瞪,滿面驚恐。
“是他們...他們來了!”
“他們?“
“對,我昨天看到的、從陰煞之地裡出來的....就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