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放開了肚子喝酒,觀舞聽曲,不知不覺便到了太陽西斜之時。
咚咚咚
小四兒突然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郎君,不好了,娘子過來了!”
崔蒲立馬便一躍而起。“她還真來了?”
“是來了,現在人就在樓下,馬上就上來了!”
崔蒲頓時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團團轉個不停。
君君姑娘見狀拉了他一把:“六郎君你急什麼?你不是已經放話回去叫她不要管你的事了嗎?現在她還自己找上門來,這是她自己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咱們自管樂自己的,她要找讓她慢慢找去!”
“你說的沒錯!”崔蒲立馬鎮定下來,便就勢把她往身邊一拉,“君君你繼續陪我喝酒!”隨即坐下,往她腿上一靠,半眯着眼異常舒暢的模樣。
君君姑娘笑眯眯的點頭。“是,奴這就來了!”便倒了一杯酒,殷勤的送到他脣邊。
當慕皎皎走進門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情形——崔蒲躺在一位身段玲瓏、姿容不俗的豐腴小娘子懷裡,兩個人有說有笑,親熱得不得了。
見她來了,盧九和王十七連忙起身打招呼。慕皎皎衝他們頷首示意,慢步來到崔蒲跟前。
崔蒲卻彷彿看她不見,繼續拽着君君姑娘的袖子要酒吃。
“郎君,天很晚了,咱們該回去了。”慕皎皎掀開帷帽上的紗帳,對他小聲道。
崔蒲不理,繼續纏着君君姑娘。君君姑娘便衝慕皎皎歉疚一笑:“您就是六郎君的娘子吧?實在對不住,六郎君已經和奴說好了,今天晚上就在這裡,讓奴陪他一夜了。六少夫人您請回吧,奴一定爲您將六郎君侍奉得好好的。”
慕皎皎不理睬她,而是繼續看着崔蒲:“郎君,你喝多了。”
“誰說的?我纔沒喝多,我還能喝好多!”崔蒲憤怒大叫,抓住君君姑娘的手便往嘴裡又灌下一杯酒。
盧九和王十七也過來勸道:“嫂夫人,一腿兄今天好容易有興致陪我們玩玩,你就不要攔着他了,隨便他在這裡玩樂吧!不過一晚上的時間,最遲明天一早,我們就把人給你送回去。”
慕皎皎抿脣不語。
崔蒲卻跟有了靠山一般,懶洋洋的靠在君君姑娘懷裡:“就是,今晚上我是不回去了,你自己回去吧!晚上早點睡,不用給我留門!”
君君姑娘也柔聲道:“我聽說六少夫人您身子不好。現在已經秋涼了,馬上天一黑,夜風更涼,您若是被風吹了,少不得又要生病,何苦來?您還是趁着天還沒涼下來,趕緊回去吧!六郎君在這裡自會過得好好的。”
慕皎皎淡淡掃了她一眼,便又將目光轉向崔蒲那邊。“我再問你一句,你回不回去?”
“不回!”崔蒲底氣十足的大叫。
“好,我知道了。”慕皎皎頷首,突然轉身就走。
她就這麼走了?
崔蒲大驚,立馬坐起身。但君君姑娘眼疾手快,一把就把他給按了回去。
崔蒲歪着腦袋看到慕皎皎折返回房間門口,對外低低道了聲:“進來吧!”
隨即一陣整齊劃一的聲音響起。定睛看去,竟是五六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排成兩排大刀闊斧的走了進來。
“郎君喝多了,你們一起把郎君請回去吧!”慕皎皎低聲吩咐道。
“是!”幾個婆子二話不說,兩個人上前就劈手將君君姑娘往旁一推,兩個人將崔蒲給拽起來往外走,另外兩人護在兩旁,唯恐有人上前來施救。
崔蒲只覺腦子裡嗡的一聲,等他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拽離了君君姑娘的懷抱。盧九和王十七見狀也大吃一驚。盧九連忙站起來:“嫂夫人……”
慕皎皎冷冷瞧他一眼:“盧郎君覺得我這次配給令堂的安神藥如何?是不是十分的對症?”
盧九立馬低下頭。“一腿兄的確是喝多了,是該回家休息去了。你們慢走,慢走。”
而被推倒在地的君君姑娘則楚楚可憐的盯着被拖走的崔蒲,依依不捨的叫道:“六郎君……”
慕皎皎對紅豆使個眼色,紅豆立馬將一隻小匣子放到她跟前:“君君姑娘,這裡頭有十根香,還有幾片金葉子,是我們娘子賞給你的。這香你每天晚上燃上一根,有助於你安眠。金葉子則是我家娘子給你額外的辛苦費。你拿了東西,就不要再糾纏我們郎君了。”
說罷,瀟灑的轉身。“娘子,我們走吧!”
慕皎皎頷首,慢悠悠的朝外走去。
還好現在芙蓉家裡還沒有多少人。不過不少姑娘聽到動靜都悄悄的探出頭來看熱鬧,慕皎皎也不理會她們,徑自放下帷帽,扶着紅豆的手下樓去。
崔蒲也不知是喝多了還是怎的,竟是在婆子手上扭擺了幾下就不吭聲了。當被送上馬車後,他更是腦袋往旁一歪,便睡得人事不省。
慕皎皎見他如此,只是脣角輕扯,便對外吩咐道:“走吧!”
馬車立馬開動,慢悠悠的朝崔府方向行去。
等到了崔府,崔蒲還沒有醒,幾個婆子又費力的把人給從車上擡下來,給搬回院子裡去。
等將這個人給安置妥當了,慕皎皎便叫紅豆厚賞了她們,隨即便叫所有人都退下了。
“現在,你可以醒了。”她站在牀頭道。
牀上的人一動不動。
慕皎皎便慢悠悠的拔下頭上的一根金簪:“還不醒,是打算我來幫你醒醒酒嗎?”
崔蒲立馬就睜開眼,冷着臉喝道“你今天打斷我找樂子不說,還當衆叫我丟人現眼。現在我只想一個人靜靜,你怎麼就是不肯放過我?”
“你果真只想一個人靜靜?”慕皎皎低聲問着,在牀沿坐下了。一雙帶着笑意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看着他,“我還以爲你現在心情極好呢!”
“我都快被你氣死了,哪來的心情好?”崔蒲不爽大叫。
“真的嗎?那讓我給你把把脈。”
崔蒲立馬就將雙手藏到身後。“我又沒病,把什麼脈?”
“人的喜怒哀樂,或許在面相上可以不顯,但是脈象卻是不會騙人的。我只消給你把把脈,就能知道你到底是生氣還是高興。”慕皎皎一本正經的道。
“你不用看了,我現在生氣得很!你沒看到我都快氣得想殺了你了嗎?”崔蒲大聲道。
“那你也給我看看,我也好知道你到底氣到什麼地步,好用什麼藥啊!”慕皎皎不依不饒,堅持要去抓他的手。
崔蒲便往牀裡頭躲去。
慕皎皎好容易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往外拽,誰知崔蒲力氣更大,竟是一把將她給反拽了過去。
慕皎皎身姿本就輕盈,被他這麼一拽,竟是直接就飛到了牀鋪裡頭,一隻胳膊磕在牀板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崔蒲立馬心也跟着咚的一跳,當即臉色大變:“你怎麼樣?有沒有摔到哪裡?”
慕皎皎卻趁勢將他的手腕一握,二指快準狠的點在他的脈門上:“我就說你是高興的嘛!你看,你現在心脈跳動加劇,呼吸急促,便是狂喜難抑,卻又強行抑制的脈象。至於剛纔說什麼生氣,哪裡有?我也就只看到了一點驚恐,這是你的腎上透出的跡象。可是肝上的反應卻是半點沒有。心主喜,腎主恐,肝主怒,這些你應該聽我說過許多次了吧?”
崔蒲眼神一閃,趕緊推開她。“你看錯了!”
“呀!”慕皎皎頓時一聲痛呼,一張臉都痛苦的皺成一團。
崔蒲又被嚇到了,連忙又轉過臉來:“你又哪裡傷到了?”
不想慕皎皎立馬又漾開笑臉,雙手將他的脖子一圈,趁他不被把他往下一拉,兩個人的額頭便抵上了額頭。
“你剛纔明明就是開心的,你爲什麼不承認?”現在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極近,不僅額頭緊緊挨着,他們的眼睛裡也能清楚得看到對方眼中的自己。甚至,現在慕皎皎一說話,衝她口中吐出的氣息也團團噴灑在他臉頰上,讓崔蒲突然覺得臉上一陣溼溼熱熱的癢得難受。
“我……”他張張口,喉結上下動了動,卻沒有把話說出口。
他說不出話,慕皎皎便又問:“是不是因爲看到我今天衝出去把你給搶了回來,還沒給你心愛的君君姑娘好臉色看,讓你覺得我是在乎你的,因此心情變得極好?”
“沒有的事。”崔蒲立馬搖頭。
“還撒謊。”慕皎皎在他鼻子上點了點,隨即又輕笑起來,“不過,爲什麼我就喜歡看你明明嘴上說着不要,心裡卻拼命的叫着要要要的模樣呢?真是太好玩了!”
“你!”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心頭一閃而逝——爲什麼,他覺得自己似乎又被她給調戲了?而且還是像個小娘子一般被街頭惡霸按在牆上調戲了!
這個認知讓他十分的憤怒。
他怒上心頭,立馬一把將她推翻在下:“我說沒有就是沒有!誰叫你去接我回來了?我不是都跟你說了不用管我的嗎?我心情好,見到君君姑娘了心裡高興,多喝幾杯怎麼了?”
“可是我不是說了叫你不要喝醉的嗎?還說了你若是喝醉了,我得去接你。但你卻偏偏拼了命的喝酒,不就是故意想喝醉了讓我去接?”慕皎皎笑道。
“那是你自己的臆測,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果真沒有?”
“沒有!”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我就是沒——”崔蒲義正辭嚴的吐出這幾個字,可是當最後一個字在舌尖跳躍時,他卻看到了她眼中一抹波光輕輕流轉。頓時心肝兒又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動,半邊身子都軟了,那到了嘴邊的話自然也吐不出來了。
“哎!”慕皎皎又低嘆口氣,似是無力的道,“你是爲什麼會覺得我不在乎你的?如果不在乎你,我爲何要嫁給你?你難道不知道,除非是喜歡一個人到了極致,唯恐他被人給搶走,否則他是不會在第一眼見面就在他身上打上屬於自己的烙印嗎?而且我以爲,我這些日子的舉動都已經明明白白的讓你認識到我的心意了,結果現在看來,卻是我錯了。”
“你、你說什麼?”
聽她這麼說,崔蒲的心臟又開始咚咚咚的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