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 鼻間氤氳着山林中特有的木香,前些日子所受的委屈,在剎那間消散在了這般空靈中。
惠陽山上, 的確有許多急需的藥草, 除此之外, 還有一些珍貴的藥用花草。如果換做別人, 也許認不出來, 但彎月好歹跟過冷夫人。在冷夫人那裡,她見識了很多在中原大地都未曾見過的珍貴草藥。而令她意外的是,在冷夫人處見識的草藥, 在這裡亦能看到。
難道冷夫人處的花草,都來源於這裡?
暫時先不管了, 挖了再說。
彎月蹲下身來, 細細地挖起了草藥。漸漸地, 天色開始黑了下來,沉甸甸的烏雲積壓了下來, 在一陣轟隆隆的雷聲中,大雨傾盆而至。
正在專心挖草藥的彎月自然沒有注意到暴風雨的到來,待意識到時已晚。她忙站起身,趁着雨還未下時尋求着自己的避難之處。所幸在跑了幾百米後,她注意到身旁有個石洞, 遂一股腦的鑽了進去。
這石洞沒什麼駭人之處, 駭人的是石洞裡面的東西。
當彎月點燃身上的火摺子時, 洞裡的景象着實嚇到了她。一隻全身雪白的小老虎, 正低低地徘徊在她的腳下, 時不時的好奇聞着,一雙瑪瑙般的眼睛探究般地看向彎月。忽然間, 洞裡傳來一陣低啞的吼聲,小老虎回過頭,搖着屁股溜進了一隻較大的白虎的懷中,撒嬌起來。
白虎媽媽慈愛地舔着懷中的小白虎,眼睛卻警惕地看着彎月,整個身子繃得緊緊的。
這隻母虎,爲什麼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她的前爪,好像有血流出……
此時,一隻手忽的覆上了彎月的嘴,來人“噓”了一聲,隨即將她拉到了一旁的空隙裡。這個人……彎月心一沉,忙轉過頭去,卻瞧見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張臉——那隻狐狸此時正緊着臉,謹慎的注視着老虎們的動向。
母虎緊張地看着前方,一隻黃色的老虎從外面大踏步地走了進來。母虎仰起頭,發出了警告似的低吼,可她的身子,卻始終沒有站起來。
黃色的老虎個頭明顯比白虎要大些,一雙吊額眼顯得格外瘮人。
小虎緊緊地依偎在虎媽的身邊,對於這個不請自到者,它顯得格外驚恐。
在一圈踱步後,黃老虎忽然間張開大嘴,猛地向小老虎咬去。小老虎一看勢不好,嚇得渾身的毛都立了起來,它飛奔着跳出了媽媽的懷抱,奔向了彎月那裡。
彎月還沒回過神來,她的手裡就多了一團毛茸茸的白球。而吊睛虎也順勢發現了彎月,它低低的咆哮了一聲,張嘴就向彎月咬來。
娘哎,緊抱着手中的肉球,彎月登時六神無主地坐到了地上,心裡悲催地想着自己就要成爲某虎的盤中餐。
“愣着幹嘛。”賀狐狸眼明手快的抱起了彎月,靈巧地向一旁閃了去,終於躲過了一劫。然而,在這個狹窄的山洞裡,兩人三虎卻是低頭不見擡頭見,一時間,人叫聲,虎嘯聲,將整個山洞震得嗡嗡直響。
混亂中,彎月“哎呦”一聲,崴在了一塊石頭上,腳頓時疼痛了起來。
真是前有崴女,後有猛虎啊。哎,賀狐狸無奈地拔出腰間的配劍,擋在了彎月的前方,閃亮的劍身宛如黑夜中的一道閃電,刺入到猛虎的眼中。
黃老虎明顯被賀狐狸的劍氣激怒了,它發出低低的咆哮聲,在狐狸面前不停地走來走去,顯得極爲憤怒。
彎月此時,正緊張地抱着小虎,謹慎地看着眼前的一舉一動。忽然間,她的手摸到了一包塞在腰間的藥,那是張頑童送給她的整蠱藥……
洞裡的氣氛越來越緊張,賀狐狸的劍法雖然湊合的去,但其腿卻被猛虎的尾巴掃到,一個不慎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劍順勢滑了出去。
哎,這年頭,男人真是靠不住啊。
彎月無奈的拿出了那包藥,看準時機拋灑了出來。洋洋灑灑的粉末頓時充斥了整個洞穴……
在漫天白霧中,傳來了幾聲痛苦的虎吟,剛纔還耀武揚威想要一口吞下賀狐狸的老虎,此時就像一隻倒黴的小貓,不停地在地上打着滾兒,樣子極爲痛苦。
不止是老虎,就連賀狐狸,臉上都呈一種痛苦狀,他雖然還沒到打滾的地步,可手不停地在身上撓來撓去,似乎奇癢無比。
糟糕,自己灑下的藥粉,不會是張頑童特意配製的抓癢藥吧……彎月很無言地看向了還在一旁抓癢的賀狐狸,而對方則怒視道:“看什麼看,你就這麼報答你的救命恩人嗎?”
看到賀狐狸這番樣子,彎月的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受。此刻,她真的感覺此人像極了一隻跳腳的狐狸,這副上躥下跳尊榮實在是太……太好笑了。
“笑什麼。沒良心的東西。”賀狐狸瞪了彎月一眼,怒道:“你做的好事,撒的什麼鬼東西,癢死人了。”
當然癢死了,瞧,這隻狐狸的衣服都被抓破了……
彎月暗地裡伸了伸舌頭,壞蛋,叫你在李大人面前搬弄是非,害得我不輕。這不,報應來了……
就在賀狐狸抓癢的當口,一隻趴在地上的白虎,忽然拼着力氣,狠狠地咬向了仍盤在洞裡的黃虎。正在地上打滾的黃虎猝不及防,脖子上被咬出了血淋淋的一塊兒,它憤怒的咆哮了幾聲,隨即撲到了白虎的身上,與其廝打起來。白虎很快就落了下風,她的身上,現出了幾道深淺不一的血口,面部表情也痛苦不堪。
小白虎一動不動的趴在彎月的懷裡,它的小腦袋探了出來,一眨不眨地看着媽媽跟入侵者搏鬥,小樣緊張的很。
在幾番打鬥下來,黃虎終於將虎媽擊倒在地,然而,作爲勝利者的它,在虎媽的嘴下也傷痕累累,它強撐起精神,低嘯着走向彎月等人。
小虎緊貼着彎月,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不知是不是嚇得。在叫了幾聲後,小傢伙很識相的撥開了彎月的衣領,毛茸茸的身子就想鑽進去。
天,這玩笑可開不得。彎月的面頰登時紅成一片,她忙掰開小老虎的爪子,可不想,裡面的春光卻被大面積的泄了出來,就連那塊一直隱在衣服中的晶石,都掉了出來。
這隻小老虎,就這麼對待它的半個恩人嗎……彎月欲哭無淚啊,恨不得找塊地方鑽進去,她守了十幾年的貞潔啊,就這麼暴露在某隻老虎的爪下,還有某隻狐狸色迷迷的眼光中……
滑落下去的晶石在黑暗中閃出了晶瑩的光芒,如同一道藍光閃電,光芒直直射入黃虎的眼中。
黃虎見狀,原先上搖的尾巴忽然垂了下來,它低下頭,發出了幾聲低低的吼聲,終於夾着尾巴逃了出去。
“想不到,這老虎害怕光。”賀狐狸自嘲道,同時撇了撇彎月,嘴角帶着一抹壞笑:“不是我說你,你的胸真不是一般的小。”
這隻壞狐狸,真是佔了便宜不着人!彎月很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就差沒用眼光將這隻壞蛋射死。也就在此時,小虎“嗖”的一聲從彎月的懷裡撲了出去,撲向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母親,不停地舔着媽媽的毛,嘴裡發出哀鳴聲。母虎倒在地上,銅鈴般的眼睛無神的看向彎月二人,讓他們倆心生寒意。
賀狐狸壯起膽子,走向了虎媽,在探視了一番後,他搖了搖頭:“已經沒氣了,可憐了這麼大的一隻白虎。”
小虎似乎已經意識到母親的離去,它的嘴裡發出了啼哭似的悲鳴,趴在母虎的身旁久久不願離去。
彎月憐惜的拍了拍小虎,剛纔還對小虎心存憤怒,而如今,看到它可憐兮兮的樣子,彎月的心裡卻無法恨起它來,於是將它輕輕的抱起。
“你不會要收養這隻老虎吧。它可不是一隻大貓。”賀狐狸一邊兒撓着癢,一邊兒在旁吹冷風。
小虎期期艾艾地躲在彎月的懷裡,一邊兒發出“啊嗚啊嗚”的可憐聲,聽起來頗爲揪心。
彎月聽了賀狐狸的話,又瞅了瞅懷中的小虎,左右爲難。帶着小虎走吧,這老虎可是渾身都是寶,虎皮、虎骨、虎鞭,放到哪裡都是名貴的東西,帶着這麼一隻小虎尤其是難得一見的白虎回去,難保它不會立即變成下酒菜;可如果不帶它走,這沒孃的小傢伙能捱到長大後嗎?
望着懷裡不斷做可憐狀的小傢伙,彎月還是狠了狠心,將它放了下,同時將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將其緊緊地包住,以防夜晚的寒涼凍着了它。
“想不到,你這醜丫頭,還蠻有愛心的。”賀狐狸嘴裡輕哼了一聲,聽不出其中夾雜了什麼樣的情感。
彎月目不斜視道:“如今只能盡人事,聽虎命了。對了,你今天怎麼會到這裡來?”
這一問使得賀狐狸做賊心虛地答道:“哦,那個……我上山來鍛鍊,誰知陰差陽錯的碰到了你,然後就碰到了老虎,哎,今天出門前真該看看老黃曆的。”
賀狐狸的一聲“哎”,傳到彎月的耳中,顯得格外刺耳。如果說第一次相見是巧合的話,那麼這次如果說是偶遇,那麼彎月是腦袋鏽了都不會相信的。
帶着對小虎的擔憂,彎月採好了草藥,戀戀不捨地走下山去。賀狐狸走在她身後,邊走邊吹涼風道:“別看了,小心它撲過來咬你一口呢。”
彎月回嘴道:“哦,沒關係,反正有人還在我身後呢。”
“小丫頭,嘴還挺倔。”賀狐狸小跑了幾步,與彎月並肩走了起來。然而,彎月卻沒有和他並肩走的意思,她要麼上前,要麼退後,身邊陪着這塊牛皮糖,一路上倒也增趣兒了不少。
待兩人回到大營時,夜色已深。賀狐狸推了把彎月,好笑道:“醜丫頭,快回去吧,醫帳裡,大家可都仰着脖子等着你呢。”
彎月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中不免又啐了一口:“死狐狸,假仁假義。根本就是狐狸哭兔子,不安好心。”回過頭去時,眼見燈火通明的醫帳,卻又不得不走了進去。
醫帳裡,楊大夫早已自在的坐在搖椅上,指揮着一干藥童忙這忙那,忽然間,他冷不防瞥見彎月走了進來,登時嚇得目瞪口呆。
“江大夫,你……回來了?”他忙上前,生硬的問道。
彎月點了點疲憊的頭,將背上的簍子拿了下來:“草藥都在這裡面了,不夠的話,我明天再去採。”
楊大夫的臉,在瞅到那一簍子草藥後,登時黑了下來。
“江大夫今日真是立了一大功。”楊大夫轉了轉眼珠子,忽然笑道:“今日你也累了,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看到楊大夫一臉怪異,彎月心知此人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但她懶得與此人計較,於是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第二日,張澤憤憤不平的跑了回來,對着彎月說起昨夜個發生的事兒。
“江大夫,那個楊大夫太欺負人了。他竟然把那些草藥說成是他的功勞,你說,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嘛。”
彎月打了個哈欠,搗着臼子說道:“這事兒我已經聽說了。他沒有落井下石就好。”
“江大夫,我真佩服你,這樣了你還能忍。”張澤歪了歪嘴,不服氣道。
“這又算什麼,小小的委屈罷了。更何況,楊大夫在李大人面前頗有分量,我若是跑上前鬧鬧,只怕被趕出去的人是我無疑。”
張澤聞言,心裡想想也是,可他還是有些不平:“江大夫,難得你這樣不爭,咱們這裡的大夫,哪個像你這樣啊。”
彎月笑了笑,對張澤的抱怨不予置否。然而,她並不知道的是,此時的軍營裡,早已流言飛滿天。
傳說昨夜,有人看到賀參軍衣冠不整的晚歸,忽然了悟到,原來賀參軍一直未成家的原因竟然是——他有斷袖之癖。而斷袖之癖的對象恰恰就是昨夜與他同樣衣冠不整的江半夏江大夫。
此推測一出,登時全軍營都炸鍋了,雖說軍營裡,母豬賽貂蟬。可如今的軍營裡連頭母豬都找不到,如此,賀參軍和小大夫的事兒,更爲衆人談論的話題。而此流言後來也被傳的有鼻子有眼,從剛開始的推測直接升級到了事實,貌似就差捉姦在牀了……
人言可畏呀,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