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翅大鵬鳥的陰影來到了陵墓前數百里的天空裡,雙翅的邊緣散溢着金色的光線,卻給陵墓帶來了黑暗,在黑暗中望去,它的雙眼就像兩團燃燒的神火。南客黑髮飄舞,嬌小的身體靜靜懸在那兩團神火之間,相形之下極爲渺小,但給人一種感覺,她與金翅大鵬鳥之間已經形成一種難以切割的聯繫,換句話說,她現在就是金翅大鵬的神魂。
金光閃耀之間,一道難以想象的恐怖威壓落在了草原上,隨之而起的是一場颶風,即便是南海上最狂暴的風也不可能有這麼多,碎裂的草屑狂舞難安,地面上的污水被震的粉碎,再沒有一隻妖獸能夠站穩,紛紛仆倒在地,陵墓四周空中的萬道殘劍被吹的不停起伏搖擺,就像汪泣裡的無數艘船,隨時可能被驚天的巨浪吞沒。
伴着一聲冷漠而高傲至極的清鳴,金翅大鵬扇動雙翅,向着陵墓加速飛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天空將要壓向陵墓,雙翅邊緣的金光散離然後重聚,彷彿跳躍的火焰,彷彿要活將過來,於是整片草原開始燃燒,無論是血還是水都開始生出熊熊的火焰。
燃燒的草原上是無數只妖獸構成的黑色海洋,這片黑色海洋也在燃燒,變成了一片火海,無論是高階妖獸還是草原土生的田鼠,都站在火海里,帶着敬畏與虔誠望向天空裡那雙橫越數百里的翅膀,發出近乎瘋狂的吼叫聲。
隨着金翅大鵬的靠近,燃燒的草原變得一片明亮,草原正中間的陵墓卻變得更加幽暗,萬道殘劍拼命地抵抗着那兩道巨翅帶來的罡風,紛紛飛到陵墓正前方。
密密麻麻的萬道殘劍,在陵墓前組成一道半圓形的劍陣。陳長生站在宏大的劍陣中間,相形之下亦是極爲渺小,但他是這道劍陣的神魂。他的左手依然握着黃紙傘,沒有將那道劍意從萬道殘劍的身上收回來,因爲他很清楚,那些殘劍在經歷與獸潮的慘烈戰鬥後,已經有很多劍快要無法支撐,如果他這時候收回那道離山劍意,那麼根本不需要金翅大鵬做些什麼,那些劍便會殞滅。
他現在能夠用的只是龍吟劍的劍意,只是時間已經過去了數百年,這把劍的劍意還足夠強大嗎?看着越來越近的金翅大鵬,他默默感受着龍吟劍裡的驕傲與親切,是的,那是一種讓他很熟悉甚至親切的驕傲意味,彷彿這就是他先天應該擁有。
這種莫名來由的親切讓他心神劇烈地震盪起來,就像折袖每次犯病時那樣,心臟跳動的速度瞬間加快了一倍有餘,真元在經脈裡運行的速度更是變得快了無數倍,他握着劍柄的手不停地顫抖,顫抖的越來越厲害,以至於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就連他身體裡那片雪原也顫抖了起來。
這片雪原曾經承載過的厚雪,是他從國教學院定命星以來數百個夜晚不停苦修的成果,是最凝純的星輝,在大朝試裡和數十日的戰鬥裡曾經數次燃盡,現在還剩下淺淺的一層。
淺雪易鬆,隨着那道來自體外的震動,雪片震離原野,拋向空中,遇着那片球形的湖水折射下來的光線,轟的一聲開始劇烈的燃燒。星輝雪屑瞬間燃燒成清水,又變成水霧,化作最純淨的真元,充斥着他的身體,然後順着那些於涸甚至斷裂如山崖的經脈向前流動,一直不停地前進……對於陳長生來說,這是極爲痛苦的過程,但他沒有發出一聲悶哼,只是盯着越來越靠近陵墓的金翅大鵬,繼續堅持着,任由那些震動繼續燃燒雪原,真元繼續在體內侵伐向前。
某一刻,那道真元終於來到了他的手腕裡,發自內心的震動與劍柄處的震動相遇,然後融爲了一體,變成一道難以形容的戰意
龍吟劍已殘,劍意不如當年,但戰意尤存
帶着這道驕傲而倔強的劍意,陳長生手執龍吟劍,向着天空裡的金翅大鵬刺去
一聲清亮悠遠而難明其義的龍吟,在陵墓正門前的石臺上響起
一道極爲瑰麗明亮的劍光,帶着近乎真實存在的龍息,破開數十里的距離,來到了天空中,向着金翅大鵬兩團神火般的眼睛之間斬去
南客在那裡……
與這道龍吟劍的劍光相比,她是那樣的渺小,只是一個小黑點。但她神情不變,向着那道明亮至極的劍光伸出了一根手指。
通過魂木的聯繫,她與金翅大鵬已然一體。她就是金翅大鵬,擁有着近乎神聖領域的力量與精神高度。
她只需要一根手指,便擋住了龍吟劍的劍光。
從草原和陵墓望去,金翅大鵬的雙眼之間,出現一道極奇怪的黑色氣團。
那道氣團在南客的指尖,那是兩道極大力量對衝的結果。
下一刻,那道黑色氣團瞬間消失,隱隱約約間,空氣裡出現很多細小的裂紋,那代表着真實的空間都出現了崩解的徵兆,同時,一道巨大的聲音在草原上空響起,彷彿一道雷。
狂風瞬間從高空來到地面,然後到了千里之外。陵墓崖石間那些倔強的青草盡數被拔離到天空裡,吹至不知何處,即便是底部那些崖石上附着的青苔都被剝落,甚至就連崖石表面的石皮都有些發酥。草原裡燃燒的黑色海洋生出巨潮,金翅大鵬神火般的雙眼下方,至少有數百隻低階妖獸直接被生生震死,而陵墓前的劍陣裡,也有數十把劍搖搖欲
陳長生沒有聽到天空裡那道雷聲,沒有注意這些畫面,盯着手裡的龍吟劍,因爲就在先前那一刻,龍吟劍上響起一道極輕微的聲音。
那是斷裂的聲音。
龍吟劍斷了,上半截劍身落到他身前的水泊裡,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這聲輕響在陳長生的耳中,纔是雷聲。
一道雷在陵墓正門前的石臺上炸開,轟
狂風之中,陳長生的身體向後倒掠數十丈,重重地摔在了石門上,煙塵微起。
他臉色蒼白,血涌至咽喉,但嚥了回去。他覺得所有骨頭都斷了,但再次站了起來。因爲龍吟劍雖然已經斷裂,但戰意還在。只是……
即便戰意狂暴至此,即便有萬劍助威,依然不是金翅大鵬的對手嗎?
陳長生望向斷劍,注意到那道斷口很整齊,很光滑,卻不像是新的,然後纔想起來,先前握住龍吟劍的時候,便隱約看到,龍吟劍的劍身上本來就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線。
現在他才明白,原來那道線是刀痕。
無數年前,陳玄霸帶着這把劍來到周園,敗在了周獨夫的刀下,他雖然死了,卻不肯倒下,這把劍明明已經斷了,卻倔強地不肯讓對手看到。直至無數年後,這把驕傲的劍再次面對一個同樣強大的對手,終於承受不住。
他握着斷劍,沉默着,緩慢地,再次走回石臺邊緣,望向晦暗的天空裡。
那隻金翅大鵬,不知爲何需要與南客合體,但它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強大。
南客已然消失不見,已經真正地與大鵬融爲了一體。那兩道神火依然聖潔卻又狂暴,冷冷地看着陵墓中間渺小的他,越來越近。
天地變色,陰雲翻滾,萬道閃電如蛇般在陵墓上空不停亮起。
龍吟劍已經斷了,他應該再用哪把劍?山海劍還是齋劍?還是說萬劍齊出?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感覺右手的虎口處出現了一道熱流。
他還沒有放下龍吟劍,這道熱流來自龍吟劍的半截劍身,這是龍吟劍的劍意——這道驕傲的劍意,帶着依依不捨,離開了龍吟劍的劍身,只是瞬間,先前只剩下半截卻依然驕傲倔強,無比明亮的龍吟劍,變得黯淡無光,彷彿死去
那道劍意進入陳長生的身體,然後進入到他腰畔的那把短劍裡。
他雖然劍心已然圓滿,但囿於境界修爲,劍意始終未能大成,所以只有通過黃紙傘借來那道離山劍意,才能馭使萬劍斬殺獸潮。正是因爲這個緣故,他的劍意與短劍始終沒有真正的融爲一體過,或者換種說法,這把看似尋常普通的短劍,認爲他的劍意還配不上自己。
直到此時,龍吟劍的劍意來了。
短劍還在鞘中,卻開始微微嗡鳴。
陳長生明白了龍吟劍的意思,這便是傳承。
他有些感傷。
龍吟劍把劍意傳給了短劍,然後死了,短劍卻活了過來。
他現在只能希望龍吟劍能夠以這種方式延續自己的生命,或者說驕傲。
那麼,他需要勝利。
他把半截龍吟劍輕輕擱到地面,站起身來,握住短劍的劍柄向外抽出。
隨着他的動作,陵墓正門前出現了一個太陽。
這個太陽隨着短劍的劍身,在鞘口升起,照亮了幽暗的陵墓與草原。
那是無數道金黃色的光線。
那是一把無比明亮的劍。
一道強大無匹的氣息,隨之而生,震驚了陵墓四周所有的生命。
一片安靜。
龍吟劍的劍意與短劍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就像先前陳長生握住劍時的感覺一樣,彷彿天生就應該在一起,但這還不夠。
這把劍的魂還沒有醒過來。
(在原先的想法裡,是應該直接把這段寫完的,但昨天說過最近家裡事情比較多,而且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冷的厲害,懷疑是感冒了,所以麻煩大家再多等一天,明天分勝負,爽一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