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婉清第一次往明安侯府拜訪之後,崔老夫人過了段日子,便也拉下臉面,親自往明安侯府去了一次。
她和曹老侯夫人這對老姐妹,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不留,緊閉房門,說了至少一個多時辰的話。
等到兩人出來,不用刻意的觀察,便能看到,兩位老夫人的眼睛都是紅腫不堪,但神色卻都很平和,眉眼舒展,顯見橫在兩人之間,多年以來的嫌隙,總算是解開了些。
崔永忠過生辰甫一定下,崔老夫人就使了人給明安侯府去送了請帖,今日一見昔日好友,如約而至,她這心裡那叫一個美滋滋的美呦,笑的眼睛都快要沒了。
“妹妹,孟老夫人你定是也在別家見過好些次了,但是有件喜事,今日姐姐我卻要跟你好好的說道說道呢。”崔老夫人也不管旁人,自顧自的跟曹老侯夫人,說起了兩家要結乾親的事情來。
這可是件大好事情,曹老侯夫人歡喜的跟什麼似得,連聲將孟月樂喚道跟前,拉着孟月樂的手笑道:“上回你來我們家,我就瞧着你是個開朗活潑的好孩子,打心眼裡就喜歡你。”
“真是沒想到,你現今是真要變成我們家的孩子啦,好啊,以後你就跟清兒一樣,都喊我外祖母吧。”
“樂兒見過外祖母。”孟月樂現在精靈了許多,她眼見着崔婉清整日是如何和人交往的,深知這些行禮問安的事兒,就是小輩們最要積極做的,連忙掙開曹老侯夫人緊握的手。退後兩步行了個福禮,“樂兒願外祖母身體康健,多福多壽。”
曹老侯夫人見她嘴甜,禮也周到,趕忙歡天喜地的拉了她起來。從懷裡取了一個金線繡牡丹花的荷包,遞在了孟月樂的手裡,“乖孫女兒,這是外祖母給你的見面禮,好好收着,將來做嫁妝。”
“哎。孫女兒定會好好收着的,您就放着吧。”孟月樂說完也不打開看,小心的將荷包貼身裝了,還用手按了按,以防萬一。
這舉動雖是她的本能。卻是意外的討好了曹老侯夫人,她貼身帶着的物件,自然不是凡品。
不過她雖然知道荷包裡的東西矜貴,但是孟月樂並沒有打開看,所以不知道,但還是表現的如此慎重小心,起碼說明了她的態度,還是非常重視自己這個老人家的。
這樣一來。曹老侯夫人就越發的喜歡孟月樂了,見慣了人心複雜的她,現在更是願意疼愛這些心思單純的好孩子。將孟月樂摟在懷裡,問長問短。
這樣的情形,要是擱在以前,孟月樂早就不耐煩了,可是現在,她不但是沒有耷拉臉。反倒是笑嘻嘻的附和着曹老侯夫人,還很是貼心的。給老人家說起了崔婉清在書院的事情來。
這可正是搔到了癢處,曹老侯夫人的精神頭馬上就被提了起來。這新進的對祖孫,頭挨着頭,小聲的竊竊私語,看起來好不熱絡。
一旁的孟老夫人看到此情此景,大覺欣慰,果然近墨者黑,近紅者赤啊,看看,這纔多久,自家孫女兒就已經會哄人高興了!
她心中高興,對着崔老夫人可就更加的親熱了,心裡覺着今日送的重禮,可還真是沒白送,光憑着孟月樂懂事這一點,再多的禮物,也是換不來的。
孟月樂和三位老人家膩歪了好一會,就找了個空兒,行禮告退,自行去找好姐妹們玩耍去了。
曹老侯夫人望着她活潑的身影,不由嘆道:“可惜我家雲袖沒這個福氣,不能親眼看到樂兒,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心肝,多了一個這麼可愛貼心的妹妹,不定歡喜成什麼樣子呢。”
崔老夫人聞言掃了一眼右邊八仙桌邊,正圍着自家姐姐小意奉承的崔二夫人,眼神流轉,身子歪向曹老侯夫人身邊。
輕聲言道:“妹妹休要感慨,姐姐這次做主,下個月十八她們姐妹行結契禮的時候,讓樂兒去我們家祠堂,給雲袖敬茶,到時候,雲岫在天有靈,不就能看到樂兒了?”
曹老侯夫人顯然愣了下,過了會纔不可置信的湊近崔老夫人,“我說姐姐,你可別爲了妹妹心裡高興不高興的,就這般擅自做決定啊。”
“雲袖再怎麼說也已經是離我們而去了,可是周氏卻是清兒名正言順的母親,你來上這樣一出,可也忒不給她留面子了。”
“這可是白花花的打人臉那,別到時候爲這這些個,再惹出什麼事情來,要是鬧到咱家姑爺哪裡去,可就不好了......”
“隨她怎麼鬧去,她那樣的人品,也配爲人母親?我是她婆婆沒錯,可我就是瞧不上她,雲岫就算去得早,可我心裡有她,惦念她,這又能怪的誰來?”
“唉,說起來也是我老婆子沒福氣,本來好不容易得了個心悅的兒媳婦,結果......結果......”崔老夫人說到這裡,忍不住有些動情,眼角都泛紅了.
但是顧慮到今日乃是二兒子的好日子,硬是咬牙隱忍了,緩了好一會,這才感嘆道:“要是雲岫還在,我們家哪裡會像現在這樣?”
曹老侯夫人和崔老夫人這對老姐妹倆,原本就很是好,很多事情上,誰都不瞞着誰。
當初二婚頭的崔永忠能順利的,娶到曹雲岫這位侯府的千金小姐,很大的就說明了,曹老侯夫人對待崔家的態度。
可惜,世事弄人,原本親如姐妹的兩人,因着曹雲岫之死,和崔婉清的事兒,翻臉成仇。
兩人歷經了六七年的感情破裂,直到現在,纔好不容易算是修復和好了,越發覺得要親熱許多,說話更是沒有什麼顧慮,想到什麼說什麼,份外的自在。
卻是將一邊的孟老夫人,聽的暗暗驚訝,她這邊暗自打聽來的消息,也是說崔二夫人爲人不行,作爲繼母,卻半點沒有爲人母的慈愛,拿捏的繼子繼女們是發冷發熱的。
而崔老夫人一向對這個聖旨送來的兒媳婦不親,起因就是,人家崔家原本就和明安侯府商議好了的,曹雲岫三年一過,崔家就會選一位自家的小姐,來給崔永忠做繼室。
這樣一來,既讓兩家依舊是親家,再來新婚夫人本就是崔婉清的姨母,也能好好的照顧崔婉清不是?
在人家曹崔兩家你情我願的這種情形下,橫插了一槓子的周氏,豈能被滿心怨懟的崔老夫人待見?
原本孟老夫人想着,最少這對婆媳,在大面上也得能過去吧?
好歹周氏和崔二老爺,也是皇家下旨御賜的婚姻,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總要把事情做在人頭裡吧?
但是這會一聽這對老姐倆的私房話,孟老夫人這才驚覺,原來崔家對崔二夫人居然已經嫌棄到此種地步了。
而原本因着曹氏故去,周氏進門,變得異常尷尬,甚至不相往來的兩家人,在決裂多年後,又因着崔婉清走到了一起。
就此刻的一切看來,這兩位還親熱的不是一點半點。
孟老夫人明白,崔家這一池子水有點深,有點混,可是事已至此,孟家又豈能退縮?
若說今日之前有所改動,得罪的還只是崔府一家,那過了今日之後,這還要反悔,得罪的可就是崔府和明安侯府兩家了!
孟老夫人雖然不善算數,但是這個帳碼還是算的清楚的,如今看來,她也只能是順勢而爲,和崔家繼續在交好的道路上走下去了。
好在這搭上的明安侯府,在京裡一向都是聲譽有加的好人家,在皇上心裡也是排得上號的心腹,再說的白點,自家和明安侯府,在皇上的心裡,也是有着異曲同工之妙,都算是皇上的鐵桿擁護者。
因此本就算是站在同一立場上,在這個基礎,就算是再走的近些,也無妨了,這般想通之後,孟老夫人對着這兩位,就更加的自然起來。
她也是常年在貴婦圈子裡打轉的人,不用費什麼大力氣,就讓曹老侯夫人歡歡喜喜的接納了自己,三個年齡差不多的老夫人,那是聊得是熱火朝天,笑聲朗朗。
曹老侯夫人今日親至崔家,是看在崔婉清的面子上,本意也是來給外孫女兒撐腰的。
但是一看見崔二夫人的人,她這心裡還是挺不自在,很是不舒服的,這崔二夫人今日可是打扮的夠燒包的了,那張志氣滿滿的笑臉,越發讓曹老侯夫人生厭。
不過,剛纔崔老夫人的一番話,卻是讓她的心情變得大好起來,現在想起來,也真的是天意弄人,想來自己這個老姐姐,又那裡情願要一個退婚的女子,做自己的兒媳婦?
當年的毀約,也是礙於皇命,不得已而爲之啊......
自家和崔家,可不都是受害者?誰又能比誰好過了?
曹老侯夫人想到這些,由不得就往周家姐妹那桌子掃去,只見崔二夫人滿面堆笑,正跟自家長姐說着什麼,而卞夫人的眼神心思明顯不在自己妹妹身上,卻是正盯着斜對面看的起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