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晞掛掉電話沉思了許久,David敲門進來送來年底的財務報表。
“給九小姐打電話,約她今晚和我一起用餐。”
David看了一眼賀晞,心想九小姐果真不好惹,連賀總約吃飯也是如此深思熟慮的模樣。心有慼慼,David立馬退出去。
賀九接到電話心裡有些高興,最近方盛的危機越演越烈連宅子裡的人都有些耳聞,她擔心之餘也不免想到自己沒有給賀晞幫上忙,心裡愧疚。
“外面天氣冷,小姐還是多穿一點吧。”看着賀九的水紅色露肩長裙,姆媽都爲她冷得很。從櫃子裡拿出了一件水貂毛大衣,惹得賀九直皺眉。
“這麼老土的衣服怎麼還放着?”
“這是那年您生日文少爺送您的呀,您忘了?”姆媽提醒她,“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高檔貨,怎麼能扔呢?”
“找個機會送出去吧,看着就悶得慌。”賀九撇嘴,她是對披着動物屍體的皮毛沒有任何興趣的。
姆媽摩挲着貂毛捨不得,但看着賀九那副神色又是像要改變心意的樣子,姆媽只好收進櫃子裡,等有機會處理掉。
“去外面吃飯可要小心,您腸胃弱,別又吃壞了肚子。”
賀九挑了一件駝色的大衣穿在身上,姆媽上前給她在腰側繫好了一個蝴蝶結。
“不知道姐姐想吃什麼,我請她吃好了。”
“姐妹之間就該像您們這樣和和氣氣的,多好呀!”姆媽和藹的笑着,麻利的給賀九編了一個八股辮子垂在身後,讓她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溫婉可人。
賀晞約的是延喜路一個老牌的法國西餐廳,當時這一塊兒還是法國的租界,建築外形豐富獨特,形體厚重,貴族氣息在建築的冷靜剋制中優雅的散發出來,法式氣息濃郁。
賀九提着裙子走上階梯的時候想,大概周其琛會很喜歡這裡的環境,找時間真應該帶他來這裡用餐,讓他知道不出國門也能體會到完整的異國風情。
正在打量裡面的建築風格的時候,一名穿着黑白制服的帥氣的侍應生走上前來。
“您好,請問是賀九小姐嗎?”侍應生問道。
“是的。”賀九停下腳步。
“請您跟我這邊來!”侍應生恭敬的彎腰伸手引導,賀九跟在他身後往大廳走去。
繞過了正在用餐的桌子,侍應生停下了腳步,側身彎腰。對面已經坐好的女人擡起頭來一笑,她穿着一身寶藍色的職業套裝,既明豔又端莊。
“老九,來了?”
侍應生拉開對面的凳子,賀晞制止了他,“她跟我坐一邊好了。”
賀九坐在姐姐的身邊,她眼光迅速的環視了一週,問:“還有人要來嗎?”
賀晞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她沒聽清楚,“什麼?”
“沒什麼,你點餐了嗎?”賀九問。
“哦,已經點好了。”賀晞取出冰桶裡的香檳給賀九倒了一杯,再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手腕一翻,一杯下肚。
賀九覺得姐姐有些異常,她有些擔心,“香檳不醉人但也別喝多了。司機來了嗎?等會兒別自己開車回去。”
賀晞倒酒的手一頓,她精緻的妝容也掩不住臉色有些灰白,她伸手握住了賀九放在膝蓋上的手。
“怎麼了?”
“老九,姐姐給你說實話吧。方盛這一次很難撐過去了.....”
賀九反握着姐姐的手,說:“沒關係,你盡力了。”
“我沒有......”賀晞手一鬆,從賀九的手裡滑了出來,“辦法是有的,就是.....”
“秦先生,這邊請!”
話音未落,侍應生的聲音傳來,賀九手一抖,磕上了尖銳的桌角。
“秦先生,好巧!”賀晞站了起來,她的笑容有些不自在。
賀九跟着姐姐站了起來,她的目光聚焦旁邊侍應生的領結上,根本不欲與秦厲行有任何接觸。
“兩位賀小姐,晚上好。”秦厲行拉開對面的凳子坐下,他身形高大,氣勢逼人,明明獨身一人坐在一方卻好似後面立着有千軍萬馬。
賀晞說:“一起用餐吧,反正我們也還沒有開始。老九,你說呢?”
賀九說:“不好吧,秦總不像是會自己一人來用餐的人,想必是約了人談事?”
賀晞臉色一變,她自己心虛。恰好手機震動不停,她起身道惱匆忙離開。
賀九就是再遲鈍也明白了過來,可她也不生氣,拿起菜單擋住視線,仔仔細細的看了起來。
“看得懂嗎?”秦厲行的聲音在耳邊炸開。
隨手拿起的那一本剛好全是法文,她當然看不懂。賀九轉頭,他已經坐了過來。“你不能坐在那邊去嗎?這樣我很不舒服。”
“可以,前提是你能不再避開我,包括眼神!”
“你過去....”賀九放在菜單,後仰靠着椅背。
秦厲行起身坐到對面,非常紳士。
“需要我解釋一下嗎?”
賀九搖頭,“我再看不出來就是傻子了,說吧,你有什麼條件?要我道歉還是打回來?我都可以!”
“你還是把我看得太簡單了。”秦厲行雙腿交疊靠在椅背上,他點燃了一根香菸,不緩不慢的吐了一個眼圈,他說,“如果你以爲得罪我的下場僅僅就是給我道歉和打回來,那我只能說你太不諳世事了。”
“那你要做什麼?”賀九皺起了一雙好看的眉毛。
“九小姐,我從來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對於惹到我的人,我只會加倍奉還!”
賀九盯着他點了點頭,她說:“那我就放心了。”
秦厲行一楞,菸灰差點落在褲子上。
“既然你這麼說不就代表你不會跟我計較了?要是真如你所說的那樣.....秦先生,我現在還能完好無缺的坐在這裡嗎?”
好聰慧的女人!秦厲行暗道,這個一時迷糊一時精明的女人有時候讓他感覺棋逢對手,有時候又感覺她過分單純。恰好是一個完美的矛盾綜合體,這是秦厲行對賀九下的定義。
“和聰明人說話真是簡單.....”秦厲行彈了彈菸灰,透過氤氳的煙氣盯着對面的女人。
“只要你能幫到賀晞,你從我這裡能拿到什麼,我通通給你!”賀九說。
“真是不好意思。”秦厲行按滅了菸頭,如果他能知道賀九是哪裡吸引住了他,他定能找到成千上萬的女人來代替她,可關鍵是....
“九小姐身上的東西還真沒有哪點吸引我的,除了十幾年前你幫過我,我還真沒有理由花這麼多的時間和精力來拉方盛一把。可老宅贖回來的恩情我們一筆勾銷了,這次又該怎麼辦呢?”
賀九沉默。
“那你費這麼大的勁兒見我做什麼?”他這樣不僅讓賀九感覺挫敗,而且會讓賀晞對她產生愧疚感,騙了自己的親妹妹,她的姐姐現在該有多心痛啊!
秦厲行,果然是隻老狐狸!
“你知道我不喜歡秦家人吧?”
“嗯。”
“正好,我連文家的人都不喜歡。”
侍應生開始上主菜,賀九和秦厲行對坐而視,半響兩人都沒有說話。侍應生有些惶恐,匆匆忙忙的放下盤子就離開了,簡直不像是它傳聞中的高質量服務。
“你不喜歡文家人,然後呢?”賀九問他。
“作爲我唯一不討厭的女人,我更不能忍受你嫁給我不喜歡的人!”秦厲行說。
賀九驚呆了,她以爲這個世界上如果要評一個“最愛以自我爲中心”的獎她一定能拔得頭籌,因爲在前二十三年她都是這樣冷漠自持的人。而截止今天,她終於發現了一個比她更走火入魔的人。
“你不覺得這個提議很瘋狂嗎?就因爲你不喜歡文家人所以連我都不能嫁了?我既非你的朋友又不是你的親人,你覺得這樣能讓你好受嗎?”
“當然。”秦厲行拿着一根沒有點燃的煙,在鼻尖嗅了嗅,說,“你在我的生命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也許你不記得了,但你要一直承擔這個角色的責任,而不是擅自毀壞它!我一直記着你送我石硯時的樣子,天使就是天使,如果墮入凡間我會感覺很失望的。”
賀九平生第一次伸手去觸碰另一個人,她碰到他的額頭,試了一下溫度。
“我覺得你病了,應該去看看神經科。”賀九有些擔心,“這種陷入幻覺和自我意識的場景很多見,你不必覺得難堪。”
秦厲行像是吞了一隻蒼蠅一樣的神情,吐出來噁心,嚥下去更噁心。
“如果你認爲我是在發瘋的話,等方盛的股票跌停板了你就知道了。”他收回了打火機,拍掉了賀九的手。
賀九說:“可以,但我需要時間。”
“多久?”
“一個月。”賀九毫不遲疑的說道。
秦厲行點了點頭,覺得在他忍受的範圍內。“我會履行我的承諾,希望你也要記得今天對我的保證。”
賀九頷首,她認真的說:“我有一個心理醫生,醫術很好脾氣也很好,要不要我介紹給你?”
秦厲行拿起外套,長腿一邁,走了。
賀晞打完電話回來,她有些尷尬的坐在對面,“他說什麼了?”
“放心,他會幫你的。”賀九喝了口檸檬水。
“老九,這次是姐姐對不住你。”賀晞握着賀九的手,表情誠懇的道歉。
賀九把手抽了出來,“得了吧,能退了和文紹的親事你肯定是樂見其成的。如果他提出其他的條件你是不是也不會答應?”
賀晞舒了一口氣,知道老九沒有生她的氣一顆心終於落回了胸腔。
“我看他對你有意思,不然怎麼非要讓你退掉和文紹的婚事?”
“我看他腦子有病,是真的有病!”
賀晞撇嘴,“我看你纔是有病,他屢次遞出橄欖枝你都不接,你幾個意思?”
賀九說:“認爲一個腦子有病的人對自己有意思,那我豈不是比他更病入膏肓?說真的,懷石是怎麼變成行業巨頭的?靠這樣的一個瘋子?”
彼時,賀九已經嗅到了一絲氣味,他華麗外表下的瘋狂和狠辣。
“不瘋魔不成活,你要是懂他的套路那你就是首富了!”賀晞切割下來一塊牛肉,她不懂妹妹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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