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李煜還在睡着,周向藍已經坐在梳妝檯前打扮自己了。
她沒睡覺,儘管她昨夜一夜沒睡,但她還是沒有選擇睡覺。
她坐在梳妝檯前,修飾了眼圈,撲了撲胭脂,描了描眉,然後用首飾仔細地挽好自己的頭髮。
李煜幽幽轉醒,發現妻子沒有躺在自己身邊,她坐在梳妝檯前,昏暗燭光中的她顯得光彩耀眼。
李煜翻了個身,舒展了一下身子骨,感覺很餓,便十分自然隨意地問妻子何時用膳。
“晚膳已經備好了,只等皇上醒來了。”周向藍溫柔地說着,隨即走過來服侍李煜起牀。
周向藍有一籮筐的話想要跟李煜說,但她知道李煜現在很餓。她想,倘若那些話說出口之後,李煜八成就沒胃口再吃東西了。所以她決定還是等李煜吃過飯後再說吧。
用完了膳,李煜想着,反正左右無事,不如二人再去賞賞月。
李煜的邀請說出了口,卻沒得到周向藍的同意。周向藍溫婉地笑笑說:“今晚的月亮是彎的,彎的月亮不值得賞。”
“彎月也有彎月的好看。”李煜不同意周向藍的看法,於是輕輕回道。
“圓月意味着圓滿,彎月意味着殘缺。皇上是一國之君,還是要多多沾染圓滿的東西,才能保得大唐平安。”
“嗯。”李煜溫柔地答應着。
“皇上,臣妾有一事,想……想跟皇上商量。”周向藍有些結巴地說道。
“什麼事?”
“臣妾想請皇上另立皇后。”她終於說出了口。
李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以爲自己聽錯了。
“臣妾沒有擔當皇后的資格,還請皇上另立皇后。”周向藍直直跪下,一臉堅決地向李煜求請。
李煜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漸漸從不可思議,變得有些憤怒——他不懂她在想什麼?另立皇后,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以爲立後是這麼隨便的事嗎?
周向藍跪在那裡,表情堅決。
在她獨自坐在寢殿的那一天一夜裡,她想了很多很多。
受了刺激的她將過往所有的苦難都從記憶裡拎出來回味了一遍,最終,消極低落的她悲觀地想:事已至此,乾脆直接離婚算了,反正他也根本不會懷念自己,那就由着他愛立誰立誰吧。
不被愛的事實無法改變,就算再怎麼努力再怎麼強求,也不過是跳樑小醜惹人恥笑。
罷了,罷了,不如儘早完成任務,儘早離開此地。不管能不能得不到愛情,她至少也是要尊嚴的。
李煜不懂,周向藍爲什麼突然胡鬧起來。她下午的時候不還同自己你儂我儂的嗎,怎麼到了晚上就突然說出這種話來?
迷惑的李煜只好說道:“向藍,你是不是有別的目的?如果你有別的目的的話,你大可以跟我直說,不要提什麼另立皇后的事……”
周向藍打斷了他,特別真誠特別真摯地求告:“臣妾沒有別的目的,臣妾是真心請求皇上,休掉臣妾,另立皇后。”
李煜不再說話,寢殿裡沉默下來。
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李煜覺得頭疼不已。
周向藍倒是安寧得很,反正她已經打定了離婚的主意,她無所迷惘,只想一往無前。
反正,她已經與喜歡的人有了最後的肌膚之親,她已與他告了別,她已了無遺憾了。
終於,李煜動了肝火,他十分不快地說:“周向藍,你不要藉着朕對你的縱容就太過任性。”
周向藍寸步不讓:“皇上,臣妾就是這樣的性子,臣妾膽大妄爲,不知好歹,所以皇上就此休了臣妾吧。”
“周向藍!你適可而止。”
“臣妾向來得寸進尺,所以臣妾奉勸皇上,儘早擺脫臣妾纔是上策。”
“你……難道你是因爲朕昨天去陪嚴惠妃,所以你在生朕的氣嗎?”
“不是……”周向藍閉上眼,每一字出口之時她都覺得自己的心彷彿又被刀子割了一下:“臣妾請求皇上休了臣妾,只是因爲臣妾自己不願做皇上的妻子,與任何人都無關。”
李煜的怒火漸漸涼下來,漸漸透徹心扉:“那你前幾日,你對朕說的喜歡朕,又算什麼呢?那你下午的時候你主動湊上來,那又算什麼呢?”
“皇上,您是一個好人,您不喜歡臣妾,可您善待臣妾,這些臣妾都明白。但是皇上,善待一個自己不喜歡卻喜歡自己的人的最好辦法,是不要把她留在身邊。”
李煜驚怔交加地愣在原地。
的確,自己是真心想善待她。可難道,留她在身邊,反而是傷害她嗎?反而讓她更加痛苦,讓她想離開自己嗎?
李煜渾身無力地走了幾步,坐到了桌前,這才發現,桌上有周向藍早已備好的筆墨紙硯。
呵,原來她早就備好一切了。
可李煜卻下不去筆。
他真的願意就這樣休掉她嗎?
“臣妾叩謝皇上,多謝皇上成全。”周向藍見李煜尚有猶豫,便立刻叩首以逼迫李煜動筆。
李煜不禁心中悲切,自己與向藍在一起這麼多年,她從未求過自己,第一次求自己,卻是求自己休掉她。
“皇上,您是一個好人,您向來善待臣妾。那麼,就求您最後對臣妾好一次,求您成全。”周向藍再次出言逼迫李煜。
李煜閉上眼,於內心深處長長地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心中的悲傷仿若決堤一般將自己淹沒。
他終於還是動了筆,一筆一劃,寫下“休書”二字。
周向藍靜靜跪在地上,看着自己喜歡的人安靜地寫下給自己的休書,她並不覺得心痛,也可能是因爲太痛所以感覺不到了,她只覺得解脫。
她終於拿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休書,終於實現了自己的任務。
李煜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周向藍攥着休書,默默起身,然後走出了寢殿。
她想去那晚賞月的地方看看。
她就要離開這裡了,這一切都會變成一場再也無法觸及的夢。
她在意識裡呼喚着系統,等待着系統帶她回去。
但是,她沒有得到任何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