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展翅飛翔 尾聲 都市言情 大衆 網

瑞士是一個迷人的國度,處處湖光山色,住久了,便不忍離去。展翔漫遊世界一週後來到這裡,只一眼便愛上這裡風光如畫,買下蘇黎世湖邊一幢小小的兩室公寓定居下來,每日對牢湖水,心靈分外平和。

展翔手中頗有些積蓄,但也禁不起他一世花用,好在蘇黎世銀行衆多,展翔不多久便在一間著名銀行裡找到份職位,開始有規律的工作生活。

由於住所離銀行並不很遠,展翔每日步行上班,半個小時的路程中滿是美景,令人心情愉快。抵達銀行後便是一天忙碌。勞累,但充實,同事們亦很友好,令展翔如魚得水,天分和勤力讓他的工作極得上司賞識,兩年間升了兩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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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林,這周的分析報表做好沒有?」

上司瑞切爾俯身在辦公桌前詢問。

北歐人身形高大,瑞切爾雖是女子,但比展翔還要高上一兩公分,此刻彎下腰,豐滿的胸部自套裝中乍隱乍現,美不勝收。

「剛剛做完,我已發送到你的郵箱中。」

瑞切爾仍不肯離去,問:「林,我有兩張今晚的音樂會票,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這名三十歲的女上司對自己俊秀的下屬有異常好感,希望能進一步發展,不時做出暗示。金髮碧眼的她不失爲一名美女,但展翔不感興趣,只得委婉謝絕。

瑞切爾聳聳肩,並不氣餒,就觀察得知,展翔並無其他親密友人,她仍有機會,對這樣的拒絕只視作東方男子的靦腆拘謹。

「看來我只好獨自去欣賞美妙的音樂世界了。」瑞切爾嘆氣轉身,出門前不忘叮囑,「林,不要工作得太晚,已經開始降雪,太晚的話你不好走回去。」

展翔看看窗外,果然,天空一片陰霾,雪片已飄飄灑灑落下來。

下班時雪下得更大了些,展翔裹緊厚外套往家走去,平日裡半個小時的路程在寒風中顯得分外遙遠,展翔的左腿在惡劣天氣中開始隱隱作痛。

應該開車來上班的,展翔後悔,不該貪圖路上的美景而忽略腿部舊傷。儘管並不晚,但路上已少見行人,偶爾經過的出租車亦載滿乘客,一輛也攔不到。

還剩下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展翔已堅持不住,他沒料到風雪會突然加劇,路上的積雪經碾壓變得十分光滑,極不好走,一個不留神摔倒,左腿狠狠磕到地面,腳踝處立刻一陣疼痛。

展翔抱住左腿坐起來,活動一下,確定沒有骨折,但已逃不掉舊傷發作。

望望前方,展翔苦笑,掏出手機,不知應呼叫警察亦或急救車,猶豫間,一輛越野車在前方嘎然停下,車上下來一人走到他跟前。

「怎麼坐在地上?出了什麼事?」

一句粵語驟然響起,讓許久不曾聽到鄉音的展翔爲之一愣,擡起頭。

意料之外的故人出現在異國他鄉的風雪之中,展翔呆住。

看到展翔捂住左腿不動,顧華城皺眉,蹲下檢查。

「還能不能動?」

展翔回過神,「沒事,不小心摔一下,腳踝可能有些扭傷。」

確定沒有大礙,顧華城放下心,一把抱起他塞進車子。

開啓了暖氣的室內溫暖舒適,隔絕掉外面一天一地的冰冷。

展翔左腳踝連同小腿都腫起來,好在家中備着藥酒,經過按摩後已好受許多,但仍不能着地,只得靠在牀上,任顧華城照顧。

時隔三年,展翔不意在這裡重逢,一時不知如何啓口,隔半晌,問:「香港那邊還好嗎?」

「老樣子,」顧華城輕輕挑起一邊眉毛,問:「展翹沒告訴你那邊情形?」

「呃,我們很少談這些。」

豈止很少,展翔壓根兒將這些前塵往事拋在腦後,每月同展翹的通話亦絕口不提舊事。

「張光彥死了,他的地盤由我接收。」

明明在幾年前才親身經歷過,如今回頭看,這些事卻似變得極其遙遠,展翔聽着,好似聽一則故事,於己無關,驚不起一絲波瀾。

「那個……你怎麼會來瑞士?」展翔自見面起便升起的疑惑,這時忍不住問出來。

顧華城不答,一雙眼看過來,目光深沉幽邃。

展翔讓這目光看得背脊發麻,不敢對視,別過頭去,想轉移話題,不知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又合上。

顧華城垂下眼問,打破滿室沉寂,令氣氛不致僵硬到尷尬。

「冰箱裡有罐頭湯和三明治。」

顧華城去廚房翻找,一會兒端出來,面對這些速食品,他雖然不至於一臉嫌惡,但眼神中已明明白白透出不屑。

「你就吃這種東西?」

單身漢的生活以簡單方便爲上,自然不會費時準備繁複的中式菜餚,展翔習慣了以咖啡三明治果腹,本不覺如何,這時見到顧華城神色,想起香港諸多美食,才意識到這幾年獨居生活確實簡陋得多,一身好手藝,竟從未施展過。

「我還以爲你會照顧好自己。」

顧華城嘴角微牽,似笑非笑,輕柔口氣不知是揶揄亦或嘆息。

展翔怔住,腦海中驀地浮現當年畫面,顧華城在他脣角輕吻,囑咐:照顧好自己。

胸中涌上莫名心緒,在冷靜的外殼上擊穿一個孔洞,令他低下頭,遮住一霎那震動。

顧華城長途奔波已是飢腸轆轆,顧不上去仔細探究這一瞬間異樣空氣,將食物拿去微波加熱,同展翔分食。

就寢時展翔遇到難題,這套公寓只得一間臥室一張牀,起居間雖有張長沙發,但無多餘毯子鋪蓋,當顧華城自動自發擠進牀上共臥,他只得分出一半被褥,權且忍耐那充滿佔有慾的擁眠。

展翔已許久不曾享受同類的體溫,雖然並不願重溫鴛夢,但在寒冷的冬季中得到一個舒適的人體暖爐,倒也不覺排斥。當然,如果橫亙腰間的手臂不要勒得那麼緊,或許能讓他更快入眠。

雪下了一夜,天明仍沒有停止的跡象,展翔打了電話向銀行告假,感覺腳踝傷勢減輕,起身去做早餐。

火腿煎蛋和熱騰騰的烤麪包端上桌時顧華城亦醒過來,待展翔做好咖啡,一起坐下。

顧華城似極享受這樣的靜謐悠閒,收斂了滿身凌厲氣勢,難得的愜意放鬆,待填飽肚子,從懷中掏出一隻小小的紅絲絨盒子,放在展翔面前,道:「看看喜不喜歡。」

淡然語氣中暗藏一絲期待。

展翔打開,只見一隻白金指環靜靜躺在裡面,簡潔大方,散發着金屬特有的淡淡光芒。

用戒指作禮物?展翔目光中透出疑惑。

「你一向不喜歡花哨的東西,這一款算是最樸素的了。」顧華城抓過展翔左手,將戒指套上無名指,握在手中欣賞,露出滿意微笑,「瑞士已承認同性婚姻,今天就去註冊吧。」

展翔似沒有聽清,愣愣地,過半晌,才意識到顧華城竟是在向他求婚。

展翔呆住,他不是不知道顧華城喜愛他,但這份感情始終缺乏一分尊重,沒有平等的身份基礎,若在失卻尊嚴後又賠上整顆心,那樣的後果他承擔不起,多少個前車之鑑猶在眼前,令展翔視如深淵,裹足止步。但今日,此刻,他確定,顧華城視他爲伴侶,願許下承諾,予他平等地位,這份尊重,令展翔動容。

但是……

展翔抽出左手,脫下戒指放回盒子,推回顧華城跟前。

顧華城不語,眼神沉暗,靜靜看着展翔,過一會兒道:「不結婚也無所謂,並不是非要一紙證明不可。你去向公司辭職,這周和我回香港去。」

「不,我不會回去。」

展翔挺直背脊,同顧華城對視,他從未違抗過顧三命令,但有了方纔的第一次,再來一次也變得不那麼艱難。

顧華城突然意識到,展翔已不再是三年前那個乖順聽話的孩子,他的羽翼已經長成,可以輕易脫離掌控,這讓他不安。

「爲什麼?你討厭我?」

按捺住心中不斷涌上的焦躁,顧華城頭一次試圖探知展翔心意。

「不,」展翔搖頭,「我一直敬重你。」

「是嗎?」顧華城輕道:「那麼是我問錯了,應該是,你不喜歡我?」

展翔沉默,他不喜歡顧華城嗎?不,不是的,他曾經那麼傾慕這個人的自信、強大,可是……他搖頭,過一會兒道:「我會一生感激你。」

他不是被厭惡的,展翔甚至可能喜歡過他,這份認知讓顧華城稍覺好過,但這仍不是他希望得到的回答。

「如果三年前我向你求婚,你會不會拒絕?」

分別時間太久,他已失去控制權,若是三年前,這一切怎會不能如願。

展翔遲疑,不能回答。

應該是會的吧,那時他尚依附在顧華城羽翼之下,怎能拒絕,怎敢拒絕。

這樣的神態落入顧華城眼中,篤定他的猜測,不由苦笑。他在感情上向來無往不利,英俊多金,有權有勢,從來只有他拋棄別人,然風水輪流轉,終於輪到他被拋棄。

顧華城頭一次品嚐到這樣苦澀滋味,胸口滯悶若窒息。

想起高飛曾勸他表白,顧華城只覺諷刺,阿飛一向看不慣他對待展翔的態度,這時若地下有靈,知道他首次袒露心跡便慘遭滑鐵盧,必定大力嘲笑,罵他活該。

但是,罵歸罵,阿飛同展翔一向親厚,只要求他幫忙,能勸展翔回心轉意也未可知,展翔重情義,不會拂阿飛面子。

顧華城此時此刻,無比懷念逝去的兄弟。

「若阿飛來找你,你會不會回去?」

「飛哥怎麼會來找我,他不喜歡男人。」

提到高飛,展翔神思恍惚,脫口而出這一句,過許久,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怔住,震驚得不能自已。

然比他更震驚的卻是顧華城。

啊,原來如此,他已明白展翔心意。

事已至此,顧華城自知無望,雖然還有其他方法可使展翔隨他回去,但他自有他的驕傲,既不屑軟語懇求,又不願用親人脅迫展翔。

顧華城拎起隨身行囊,那揹包甚至未曾開啓,又隨主人踏上歸途。

一腳踏在門外,顧華城不甘心就此離去,忍不住回頭,「如果改變主意,打電話給我。」

說完,步入風雪裡。

桌上的紅絲絨盒子顧華城並未帶走,展翔目光停在上面,良久,拿起,塞進抽屜。

他走到窗邊,向外看,顧華城身影已經不見,漫天大雪自天空中傾倒下來,很快將腳印淹沒。

展翔記起高飛臨終前那一句叮嚀,輕輕道,「我已飛出來,再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