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
溫斯洛終於失態了，俊朗的面容漲得通紅。
老師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威嚴冷酷的性格，不管是最親近的學生，還是帕拉斯浮空城的任何人，面對老師的時候總是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出。誰要是辦事不利或敢有絲毫不敬，絕不會有好下場。
他無法想象，有人敢當面辱罵老師！
還說老師是個小人！
會議會裡的其他人也是將信將疑，紅石公爵性格嚴苛，帝國上層或多或少都有聽說。即使雷恩是安西沃道斯的學生，實力強悍，背後還有靠山，但在紅石公爵面前這麼囂張，恐怕也是自尋死路。
“你愛信不信。”
雷恩的目光在衆人臉上掃了一圈，重新回到溫斯洛身上，淡然道：“你可以現在就問凱爾斯通，我有沒有說大話。不過以我估計，你戳了那個小人的痛處，免不了要被他懲罰，就看你有沒有膽量了。”
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像是在看戲。
溫斯洛被擠兌得無力反駁。
他很想當場揭穿雷恩的假話，可是見雷恩完全不在乎的樣子，不禁產生了懷疑。
最重要的是被雷恩說中了。
老師因爲帕拉斯浮空城遭到襲擊，被迫降落，至今都沒有找出是誰幹的，心裡憋了無數怒火沒地方發泄，現在誰敢去觸怒他？
這是嫌自己命長嗎？
格涅烏斯和傳奇巫師們見溫斯洛沉默了，開始相信雷恩真的當面罵過紅石公爵，頓時心中駭然。
雷恩在他們心目中的評價再度拔高。
如果說紅石公爵是小人，那雷恩就是狠人了！
監督組成立後內部第一次交鋒，雷恩獲得了完勝。無論是氣勢、實力還是言語上的攻擊，溫斯洛都毫無還手之力，兩人甚至不是同一個等級的對手，紅石公爵顯然失算了。
格涅烏斯樂見於此，出來打圓場：“雷恩議長請慎言，我們對聖魂巫師還是要保留一定的尊重。溫斯洛閣下，快請坐下。”
雷恩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溫斯洛剛纔站起來斥責雷恩，結果卻慫了，一個人站在那裡下不來，正好藉着執政官遞來的臺階重新坐下。
會議室裡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
格涅烏斯繼續主持會議，與衆人討論確定了監督組的工作章程。
比如每個季度的賬務審查期間，一樓的辦公大廳必須時刻至少有兩位監督組的成員在場盯着；還有查賬結果的通報，是否上報給至高議會，流程該怎麼走。如果有無法達成共識的爭議，監督組成員舉手表決，以多數票爲準，作爲組長的執政官手握兩票。
聽到執政官擁有兩票，溫斯洛的表情微不可察的動了下。
雷恩心裡冷笑一聲。
靈魂之眼看見溫斯洛的情緒波動很厲害，顯然在打着格涅烏斯手裡兩票的主意。如果他能拉攏格涅烏斯和歐提路克，加上自己和凱蘭娜賢者，那就有五票可以控制監督組了。
盤算得很好，但只能想想罷了。
溫斯洛還不知道格涅烏斯已經倒向了摩都派，除非格涅烏斯不想連任下屆執政官，否則不可能倒戈。
歐提路克也有自己的想法，不是那麼容易收買的。
會議只用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格涅烏斯身爲執政官，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不能在這裡久留，談完就起身離開。
其他組成員也解散，只留下雷恩和歐提路克值守大廳。
兩人下樓，各自坐在大廳一側。
雷恩看着財務會計們忙碌，手機圖書館早已開啓，把數百本厚厚的賬冊都複製到了手機裡，然後在視野中打開翻閱。
只看一會兒，他就停止了。
耐瑟的賬本繁複龐雜，數字浩瀚如煙，而且計賬方式也比較落後，一些東西跟前世有很大的差別。自己不是會計專業的，很多內容看不懂，就沒必要在上面浪費心思了。
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艾希蕾當了快二十年財政大臣，如果連幾個賬目問題都查不出來，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不過雷恩有辦法判斷耐瑟的賬本是否造假。
他隨機挑了十幾本賬冊出來，開始在手機裡做統計。不管那些項目的真假，稅目、收支或是別的東西，只看賬本上的數字，統計每個數字開頭的那一位是多少，從1到9進行排列。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辨別數據是否造假的方法，叫做“本福特定律”。
雷恩以前看過這個知識。
一堆從實際生活得出的數據中，以1爲首位的數出現概率約爲總數的三成。普通人按照直接猜測的機率是九分之一，而實際卻接近三倍。數字越大，以它爲首幾位的數出現的概率就越低。
通俗來說，就是以1爲首位的數，出現的次數比以2爲首位的數要多，以3爲首位的數再少一些。
依此類推，以9爲首位的數出現最少，在總數中佔比最低，不到二十分之一。
只要符合這個規律的一般就是真實數據。
艾倫厄斯也是十進制，賬本也是從實際生活中得到的數據，所以適用於本福特定律。
雷恩之前在圖書館裡搜索過，艾倫厄斯世界的數學相對前世要落後很多，還沒有人發現這個定律。
兩個多小時後，隨機抽取的十幾本賬冊統計完畢。
雷恩看着屏幕上的結果，不禁搖頭。
其實剛纔統計到一半的時候他就知道結果了，以1爲首位的數還是最多，但是佔總數明顯偏低，只有兩成多一點。以2爲首位的數也偏少，一成出頭，跟以3爲首的數竟然差不多。
後面以從4到9爲首的數，次數佔比也完全不對。
正常情況下是一條平緩的下滑曲線，如果把這些賬本的數據做成折線圖，簡直就像是過山車！
耐瑟的賬本假到不能再假了。
雷恩敢打賭，如果賬本沒有造假，他就把這幾百本賬冊都吃下去。具體是哪些部分造假看不出來，他只要知道這個結果就行了。
辦公大廳裡，翻頁的書寫的聲音一秒不停。
數十個賬務會計都在專注工作，他們的心思全在賬本上，不時擡頭在旁邊的紙上記錄一些東西，歸納後交給艾希蕾。
雷恩觀察這些會計，靈魂之眼發現有幾個人情緒異常。
他沒有打草驚蛇，暗中記下了他們的名字。
臨近傍晚，艾希蕾將一份剛寫好的材料交給雷恩，報告道：“伯爵大人，這是今天在賬本上發現的問題彙總，請您過目。”
雷恩察覺到大廳裡的會計們都豎起了耳朵，於是向歐提路克打了個招呼，示意他留下來繼續盯着，說道：“跟我來。”
兩人到樓上的一個房間。
艾希蕾跟在雷恩後面，進門前，她趁着雷恩背對自己，快速而又安靜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髮，調整自己的表情。
雷恩對她的舉行一清二楚，只是裝作不知，坐下後問道：“情況如何？”
艾希蕾回道：“目前只是一些小問題。”
“嗯……”雷恩低頭翻看手上的材料，確實如艾希蕾所說，只是一些賬目的出入對不上，數額不大，一整天查到的問題總數加起來也只有幾千金盾，完全可以用記錄疏忽搪塞過去。
他飛快看完，眉頭卻皺了起來。
今天查的賬本里有一部分跟自己抽取的賬本是重疊的，也就是說，艾希蕾沒有發現假賬。
雷恩擡頭看了她一眼，靈魂之眼確定這個女術士沒有異心。
忠誠沒問題，那就是能力的問題。
艾希蕾這麼多年的財務經驗，哪怕耐瑟請來的造假會計再高明，也不至於什麼也發現不了。問題應該不是出在艾希蕾身上，而是那幾個情緒異常的會計，聯手起來掩蓋了賬本的紕漏，連艾希蕾都瞞過去了。
不用說，那幾個人已經被耐瑟收買了，或者是脅迫。
“伯爵大人……”艾希蕾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莫名緊張起來。
雖然她的年齡比雷恩大很多，還是傳奇高階術士，但是雷恩過往的戰績和身份地位，只是一個眼神，就給她帶給巨大的壓力，感覺比面對執政官還要忐忑不安。
雷恩淡淡問道：“你抽調這些會計是什麼時候通知他們的？”
“五天前。”艾希蕾連忙回道。
雷恩點了點頭，五天時間，足夠耐瑟巫師做很多事情了。他考慮了幾息，然後輕聲念出幾個會計的名字，“今天先到這裡，明天你把我叫出名字的這些人，都找一個理由調到別的地方去，臨時換一批人過來。”
艾希蕾立即領悟了雷恩的意思。
這幾個會計有問題。
她咬牙切齒的說道：“伯爵大人請放心，這些人不會再出現在您的面前，我一定會好好整頓財政部門，向執政官報告以的事，把他們都清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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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必要，他們只是普通人而已，不可能抗拒耐瑟的意圖。”雷恩不想遷怒普通人。
艾希蕾暗自鬆了一口氣。
這幾個人都是她手下的得力干將，如果一口氣清退掉，財政部門將受到不小的打擊，自己的工作也很難展開。
“多謝伯爵大人的寬容。”她真誠感激。
雷恩擺了擺手，嚴肅道：“這些賬本肯定有問題，一定要找出來。”
“是，大人！”艾希蕾嬌聲迴應。
第二天，雷恩繼續盯着。那幾個有問題的財務會計都沒有出現，臨時抽調過來的會計裡竟然有兩個也是內鬼，他在查賬開始前就揪出來，讓艾希蕾打發回去。
肅清隊伍後，賬本的問題不到半天就暴露了。
艾希蕾發揮出自己的能力，順着找到的線索，很快就揭開了一連串的僞造數據，兩三個小時就整理出了一份材料，涉及金額達到上百萬金盾，已經不是小數目。
而且還有更多的假賬被找出來，數字還在增加。
“幹得好！”
雷恩誇獎了艾希蕾一句，讓她滿臉興奮。
今天輪植的是雷恩和凱蘭娜賢者，他把材料交給對方過目，不等這位來自艾恩浮空城的鍊金賢者有所反應，或是說什麼話，就直接說道：“我馬上通知監督組成員過來。”
片刻後，監督組的成員都到齊了。
雷恩在會議室裡把材料傳遞了一遍，格涅烏斯和傳奇巫師們都是神色凝重，溫斯洛抿着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百多萬金盾去向不明，這不是小問題。”格涅烏斯滿臉嚴肅，他早就跟雷恩通氣過了，知道該怎麼做，高聲道：“我提議，立刻召見耐瑟長老團和相關的耐瑟巫師，進行一次當面質詢。”
摩都派系的幾位傳奇巫師早有準備。
溫斯洛、凱蘭娜賢者和歐提路克卻是心頭大震。
格涅烏斯所說的質詢，其實就是審問，這跳過了好幾步監督組此前定下的流程步驟，直接快進到了最後一步。
溫斯洛和耐瑟長老團暗中定下拖延之計，用各種手段拖過十五天的審查期限，沒想到才第二天就面臨最嚴峻的考驗。
“執政官閣下，審查纔剛開始就當面質詢，這太急躁了，如果只是賬本的疏漏呢？是不是再等幾天確認一下？”溫斯洛提出自己的理由，然後鄭重說道：“我反對這個提議。”
他話音剛落，雷恩就舉手道：“我贊成。”
然後另外三隻手也舉了起來，阿拉曼瑟、安德洛和西德尼*裡克曼齊聲道：“我贊成。”
提議是格涅烏斯發起的，加上雷恩四個人，已成定局。
還沒來得及發聲的凱蘭娜賢者和思索中的歐提路克都是心中無奈，他們這兩票已經無關緊要了。
儘管溫斯洛此前預料過會有這種場面，但是真正發生的時候，眼睜睜的看着事情朝着最壞的情況發展，那種無力和沮喪的感覺，讓他臉色鐵青，桌底下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卻想不出任何辦法。
格涅烏斯重重點了下頭。
他根本沒有理會溫斯洛和凱蘭娜，直接叫艾希蕾進來，下令道：“通知耐瑟長老團，一個小時內到真理神殿接受監督組的質詢。”
艾希蕾領命而去。
很快，一樓大廳隔壁房間裡的幾個耐瑟巫師急忙趕回浮空城，向長老團報告情況。
質詢還沒有開始，消息就已經傳遍了諾斯瑞爾。
帝都內外無數居民紛紛擡頭，看向懸在高空中的耐瑟浮空城，明明是烈日當空，卻彷彿看見一道龐大的陰影正在籠罩下來，即將引發劇烈的動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