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二長得普通。
一張普通的臉,看着傻乎乎的。
一個傻子啊!
誰會注意一個傻子?
所以,他看了雜耍許久,依舊沒有被樑花花發現。
今日雜耍還沒開張,就幾個閒漢和沒事兒的婦人在看。王老二就蹲在對面,一個人自娛自樂。
白淨男等人來找茬時,那些閒漢和婦人沒人幫腔。
北疆民風彪悍, 可白淨男等人帶着短刀,而且看着社會氣息濃郁,所以那些閒漢沒出聲。
你要說路見不平一聲吼,可也得先看看自己的身板不是?
你那小身板可經得住一拳?
或是一棍子。
白淨男伸手捱了自己人一棍子,木棍都打折了,屁事沒有。
換你去如何?
保證咔嚓一聲,棍子沒事兒,你胳膊斷爲兩截。
北疆民風是彪悍。
可爺們不傻啊!
沒人會去送死。
趙德和錢氏是老江湖, 知曉今日就算是報官搪塞過去,事後的報復自己也無法承受。。
一句話。
你是要錢還是要命?
混江湖要膽子大。
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白淨男這等人一看就是狠人。
他可以暫退。
甚至是跪下道歉。
但事後堵住你,斷胳膊斷腿都是小事。
金錢誠可貴,小命價更高啊!
趙德果斷選擇了轉進。
換個地方,雖說生意要差很多,但吃飽喝足不成問題。
但。
樑花花卻如同炸毛的小野貓,激怒了白淨男。
白淨男想留下樑花花, 這便是要打斷他這個雜耍班主的脊樑骨。
老夫特麼……
他雙拳緊握。
可權衡利弊後,縮了。
人剛出生時無知無識, 漸漸長大,孩提時代無知無畏,少年時代覺得舉手可擎天, 翻掌可滅地。
少年的豪情不是來自於實力,而是來自於對這個世界的無知。
當他踏入這個世界後, 一番社會毒打,各種得失……十年, 二十年後,飽經滄桑和磨礪的他,再也說不出當初的那等話。
唯有淚兩行。
遇到事兒他會根據自己以往被毒打的經驗來權衡利弊,判斷這事兒是該進,還是該退。
這便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的緣由。
這也是老人做事總是要前思後想的緣故。
樑花花十五歲。
做乞丐那幾年,樑花花也吃過不少苦頭,可她的性子卻是越挫越勇,不肯服輸。
要麼幹,要麼完蛋!
今日白淨男要趕走他們,也就是要搶走他們的飯碗。
這個,不能忍!
所以樑花花寸步不退。
但這是螳臂當車。
她喊了一嗓子召喚好心人,可做乞丐那幾年的經歷告訴她,這事兒不會有人幫忙。
至於喊一嗓子,只是給自己助威,順帶威懾白淨男。
——這裡是臨安,你做事收斂些!
不得不說,這個少女的應對活脫脫就是個社會人,社會人的狠,社會人的圓滑都有了。
但。
實力差距太大。
樑花花有些絕望。
“我啊!”
就在白淨男淡淡問誰敢爲了他們出頭時。
王老二站起來了。
這人是誰?
樑花花楞了一下,仔細想想,好像每次都見到過的。
那個傻子!
她喊道:“哎!傻子,別過來啊!”
王老二卻不聽,“我就來。”
“哎!我逗你的!”樑花花擔心白淨男會收拾傻子,跺腳道:“快走!”
白淨男回身。
微笑。
“滾!”
王老二走到他的身前。
“別趕走她,行不行?”
“滾!”
“行不行?”
“你特孃的……”
“你罵誰?”
“你阿孃啊!”
呯!
白淨男撲倒在王老二的身前。
鮮血從鼻孔裡狂噴出來,順着地面往外流淌。
趙德:“……”
錢氏:“……”
樑花花跺腳,“你這個傻子,讓你回家啊!你還來,快跑!”
幾個大漢楞了一下,顯然沒想到自己的老大竟然被個傻子給幹倒了。
隨即就獰笑着衝過來。
樑花花喊道:“巡街的軍士來了。”
幾個大漢馬上放緩腳步,面帶微笑,過來扶起了白淨男。
幾個軍士站在州廨外面,隨即幾個官員下馬進了州廨。
樑花花走來,拽着王老二往外走,“快走,最近幾日別出門。還有,晚些繞幾圈,看看身後是否有人跟着,沒人跟着再回家,聽到沒有?”
“聽到了。”
“那就趕緊回去。”
“哦!”
王老二一路回家。
“老二怎地回來了?”
今日周寧在家中宴客,楊玄剛讓老賊回來報信,說中午不回來了。
王老二止步,納悶的道:“是呢!我怎麼回來了?”
正好一個官夫人來了,見狀笑道:“也就是使君仁慈,才肯用這等憨實的隨從。”
看看!
傻說成憨實,順帶拍了使君大人一記彩虹屁。
這話術!
王老二緩緩往回走。
他走出了這條巷子,想着又繼續往前,而不是轉左。
繞了一個大圈子後,王老二準備去看看雜耍。
剛轉身。
一個大漢獰笑着出現。
短刀在手,大漢罵道:“賤狗奴,今日教你知曉厲害!”
呯!
雜耍那裡,白淨男已經醒來了,鼻血用布團暫時堵住,只是鼻樑骨斷的很慘烈,痛的他直落淚。
他咬牙切齒的道:“趙德,咱們不死不休啊!”
趙德知曉麻煩大了。
“那傻子不是老夫的人。”
★ tt kan★ C O “那他是誰的人?”白淨男罵道:“耶耶看便是你指使的。”
白淨男自然知曉王老二不是趙德的人,但栽贓之後,趙德就虧欠的更多了。
也方便他後續使手段趕走他們。
“別得意,那小子回不來了。”白淨男冷笑道。
先前趙德已經看到一個大漢跟着王老二去了。
他一回頭,“花花呢?”
樑花花也不見了。
“明日太陽落山之前,你若是不走,就不用走了。”白淨男給他下了最後通牒。
“花花!”錢氏招手,“快回來!”
樑花花回來了。
看着神色古怪。
她本想去幫王老二避開劫難,可沒想到卻看到王老二一拳把堵住他的大漢打個半死的場景。
這人好拳腳啊!
行走江湖,第一靠的是眼力見,也就是閱歷。其次便是武力。
王老二的拳腳在樑花花看來,比黃二都厲害。
“那個傻子又來了!”
一個大漢喊道。
白淨男頓時覺得鼻子劇痛難忍,喊道:“沒堵住?”
“他……他……”
大漢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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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緩緩看去。
王老二拖着一個大漢緩緩走來。
大漢看着就像是被隕石撞擊了一樣,渾身軟綿綿的。
近前。
王老二把大漢丟在地上,“走吧!今日就走。”
白淨男獰笑道:“動手!”
啪啪啪!
每人一巴掌。
那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飛速腫起。
什麼拳腳?
都特麼沒看清,人就全倒下了。
白淨男又捱了一記耳光,歪着脖子,衝着州廨門口的軍士喊。
“官爺,救命!”
幾個軍士看了這邊一眼。
隨即目不斜視。
彷彿眼瞎了。
王老二瞪眼,“走不走?”
一個大漢問道:“不走……又怎滴?”
“人頭留下。”
呵!
呵呵!
有人說道:“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好漢不但動手要利索,嘴皮子也得利索。
就像是被毒打一頓,逃跑之前依舊不忘放狠話,“有本事你就別走,等着耶耶帶人來收拾你!”
白淨男歪着脖子,“嗬嗬!來了,來了。”
衆人一看,來了個小吏。
“救命!”
幾個大漢呼喊。
小吏過來,蹙眉問道:“這是怎麼了?”
白淨男指着王老二,“官爺,此人動手行兇。”
小吏看着王老二。
白淨男獰笑。
大漢們得意。
趙德和錢氏嘆息。
樑花花跺腳。
小吏拱手。
“見過王郎君。”
“啥事?”王老二有些不耐煩。
“使君讓王郎君回去吃飯。”
“哦!”
王老二撓頭,回身對呆滯的樑花花說道:“他們馬上走,你別走。”
……
午飯是在州廨飯堂吃的。
楊玄和盧強在低聲說着上午的公事,不經意一看……
飯堂的案几就像是卷軸裡的課堂般的,整整齊齊的排列着。
他和盧強坐在中間,周圍全是官吏。
這個不奇怪。
很有趣的是,沒有誰組織,官吏們按照官階的高低,以他爲中心點向四處散開。越往外,官階越低……
彷彿是臺階,從高往低。
階層分明。
這便是一個小社會啊!
權力在許多時候就是一個天然的階層分割器,只要你進入了這個大環境,就會自覺不自覺的按照階層來佔位。
你主動站低了,別人不會覺得你謙遜,而會覺得你蠢。
站上了,別人不會覺得你機靈,而是覺得你僭越。
這個發現讓楊玄楞了一瞬。
“使君可是倦了?”盧強察覺到了他的失神,“今日也無事,要不使君早些回去歇息。”
楊玄的家就在州廨後面,拔腿就到。有事兒在州廨衝着後面吆喝一聲也來得及。
“不用。”
楊玄看到了王老二。
打飯的幫工也看到了他,弄了個大碗,打了大半碗菜,又蓋了幾張大餅。
王老二用筷子把幾張大餅穿透掛着,一口咬了幾層,咀嚼的腮幫子鼓起,面目猙獰。
“郎君。”
盧強知曉楊玄對王老二不同,就笑道:“老夫先回去了。”
楊玄頷首。
王老二端着大碗過來,坐下後,神神秘秘的道:“郎君,你說的江湖,先前我遇到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楊玄喝了一口湯,對面的廚子搓着手,有些緊張。
上次楊玄喝湯,發現沒鹽,就讓廚子自己來嘗。
再不妥當,說不得使君大人就要換廚子了。
楊玄微微點頭,注意到廚子如釋重負的模樣,心中不禁微動。
州廨的廚子實際上收入並不高,甚至比不過酒樓的廚子。
這個廚子和人吹噓,說自己當初面臨進州廨飯堂和酒樓的兩個選擇,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進州廨。
有人問他爲何,他說州廨穩定,而且身份也不同。
若是家裡遇到麻煩,報上州廨廚子的身份,知趣的都會偃旗息鼓。
甚至街坊鄰居知曉他的身份後,都會多一些客氣。
這是不是另一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楊玄笑了笑,“什麼江湖?”
王老二說道:“有人想搶雜耍班子的地盤,打起來了。”
“哦!”
這事兒倒也不奇怪。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郎君,我見義勇爲了。”
“好。”
王老二得了誇讚,哪怕只有一個字,依舊喜不自禁,回頭又要了半碗菜,兩張餅。
“少吃些!”廚子好心提醒,“現在吃得多,以後胃不好。”
“我才七分飽。”
年輕人胃口好。
楊玄的胃口也不錯,但做了刺史後,就收斂了些,至少在州廨飯堂裡只吃個六分飽。
他起身。
那些官吏坐着,等他走到門口後,這才轟然起身。
等級森嚴在這個時候顯露無疑。
“使君。”
一個小吏來尋楊玄。
“何事?”
“廖副使快到了。”
廖勁?
他來作甚?
但上官來了,迎接是必須的。
楊玄吩咐道:“在家的官員聚攏了,和我一起去城外。”
盧強急匆匆的來了。
“這是來作甚?”
楊玄搖頭,“我也不知。”
但廖勁來就是好事。
他要在陳州打下根基,順帶野望桃縣。
毫無疑問,要想上位,最好的途徑便是走上層路線。
黃春輝,廖勁,這兩位大佬的路子一定要打通。
以前楊玄還沒把握,可現在劉擎到了桃縣,他就多了一個幫手。
廖勁……
黃春輝這兩年在爲他鋪路,包括坐視廖勁拉攏自己的人手。
這就是明晃晃的在告訴大夥兒:老廖是老夫看好的人,你們誰想靠攏他,只管去。
於是廖副使就成了北疆官場的漩渦,無數官吏都往他的身邊貼。
廖勁帶着兩百騎來了。
“人馬有些少了。”
有人感慨,“廖副使也太不注意自己的安危了。”
楊玄嘴角微翹。
廖勁一杆馬槊在手,除非出動上千騎兵圍殺,否則沒戲。
可上千騎兵在北疆核心地帶圍殺節度副使的難度不是一般大,突襲還行,圍殺……廖勁帶着兩百騎就能殺穿出去,再配合地方軍隊絞殺,這不是圍殺,而是來送人頭。
至於圍殺的人馬再多一些,就很難隱藏蹤跡,被報上去後,還沒蹲守到廖勁,就被地方軍隊圍剿了。
上次北遼軍就是採取了大股人馬在外圍襲擾,吸引北疆軍的注意力,小股人馬突襲鄧家的戰術。
廖勁下馬走過來。
“見過副使。”
“無需多禮,子泰。”
“在。”
“你從北遼歸來後,就徑直回了陳州,這是對桃縣不滿?”
和劉擎把鄧演救回來後,楊玄沒去桃縣,而是直接回了臨安。
不滿沒有,只是不想看鄧演的嘴臉而已。
“下官未曾……說實話,那鄧演到了北疆後,就換了個嘴臉,下官擔心再留下來,會忍不住毒打他一頓。”
廖勁頷首,“老夫也想如此。”
老廖耿直啊!
“可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