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宏忠順帶來和合作夥伴商議生意上的事兒,馬溪擔心他,想陪着一起去。
“商人渾身銅臭味,爲父臭了不打緊,萬萬不能讓你摻和進來。”
馬宏忠堅決不讓他去,臨走前問道:“此次科舉你果真有把握?”
馬溪想了想,“應當有!”
“應當?”馬宏忠想想當年關中最出色的士子都不敢說應當,但不好打擊兒子的自信心,便說道:“好生學。”
出了國子監,馬宏忠去尋到自己的生意夥伴商越。
商越四十多歲,看着頗爲穩重。
“怎地來長安了?”商越笑吟吟的出迎,“走,進家說話。”
“來看看兒子,順帶尋你說事。”
二人進去奉茶,馬宏忠說道:“老夫最近令人去各處查探了,去年各地都在釋放奴僕,那些奴僕或是借貸買地耕種,或是做小生意,或是去幹別的……各地需要的貨物驟然多了許多……”
“說來,陛下此舉雖說對大族豪強殘忍了些,可卻對商人是利好。”商越笑道,“並非老夫譏諷你。”
“呵呵!”馬宏忠打個呵呵,“各地商人都在擴張生意,故而貨物往來愈發多了。可原先的車馬行卻小了些,且良莠不齊。老夫以爲,就做車馬行生意。不過,咱們要做就要做大,一起手就得引人注目……”
“幾年之內車馬行的生意必然紅火,可幾年後呢?這一批奴僕安頓了,貨物往來必然就漸漸少了。老馬,車馬行投入可不少。你想想,拉車的馬,車架,僱傭的車伕……養馬的耗費,還得養着一羣護衛,否則半道遇到了賊人,人貨兩空。若是過幾年生意冷清了,咱們可賠不起!”
商越有些顧慮。
馬宏忠笑了笑,“你就是擔心以後可對?”
“不瞞你老兄,陛下手段太狠,且對咱們豪商的態度可不大友善。老夫擔心以後生意越發難做了。”
“老夫與你不同。”馬宏忠說道:“你看到陛下手段狠辣,老夫看到的卻是陛下行事有禮有節。就說鎮壓關中大族豪強,陛下可曾違背了律法和大局?”
商越搖頭,“無懈可擊。”
“按理,陛下恨不能把關中大族豪強一鍋端了,可他爲何留下了咱們?不就是規矩不許嗎?陛下能壓着自己行事,這便是明君啊!”
馬宏忠自信的道:“老夫有信心,這生意會越來越好做。不信?你想想北疆,想想太平。”
提及太平,商越果然精神一振。
太平如今早已成了北地的商業明珠,而且還是工坊的聚集地。
有人說,太平一縣的商稅便能碾壓了長安商稅。
“那麼……”商越沉吟着。
良久,他一拍大腿,“那便幹了!”
“哈哈哈哈!”
馬宏忠放聲大笑,“趕緊令人弄了酒菜來,你我今日共謀一醉。”
二人心情大好,喝的也爽快,沒多久商越就喝的眼珠子發紅,問道:“你那兒子好像是在國子監?以後有事無事讓他來家中陪老夫說說話,老夫當他半個兒子養着。”
“老夫的兒子不用你養。”馬宏忠笑道:“大郎準備參加開春的科舉考試。”
“哦!記得他纔將去國子監沒多久吧?早了些。”商越夾了一塊肺片。這是蜀地的菜式。蜀地被皇帝攻破後,皇帝曾說:蜀人樂觀,且有膽略,不該被困在一隅之地,稍後朕當令人重修蜀道,讓蜀人能走遍天下。
這話讓蜀人倍感鼓舞,當即不少人都跟着皇帝凱旋的大軍來到了內陸。許多人就此在長安找到了事兒,比如說商越家就聘請了一位蜀地的廚子,做的菜讓商越頗爲滿意,工錢都加了兩次。
馬宏忠一聽就不樂意了,“大郎才學出衆,這一科定然能過。”
“哈哈!”商越笑道:“他若是能過,老夫便讓你半分股子!”
按照二人準備投入的規模來看,半分股子帶來的利益可不小。
“一言爲定!”馬宏忠舉杯。
商越斜睨着他,“那你呢?”
“這……”馬宏忠遲疑了,他雖疼愛兒子,可卻也知曉馬溪的學業不及那些家學淵博的人。
“怎地,不敢?”商越取笑道。
若是往日,馬宏忠定然會察覺這是激將之法,可今日他喝多了酒,熱血一涌,就拍打着桉幾,“若是不過,老夫也讓你半成!”
“君子一言!”商越舉起手,把身體向馬宏忠這邊傾斜。
“快馬一鞭!”
啪!
二人擊掌爲誓!
當日,馬宏忠喝的酩酊大醉,回到逆旅後,一覺睡到了第二日天亮。
他捂着額頭,昨日和商越的談話碎片式的往外竄,喝了幾杯熱茶後,那些記憶慢慢被串聯了起來。
“半分股子?”
馬宏忠拍了一下腦門,“商越這是激將法,狗曰的!”
但一言既出,必須駟馬難追。
馬宏忠嘆息,“這便是商人給老夫的第一個教訓啊!”
回去前父子二人去外面吃飯,馬宏忠對此事絕口不提。
“好好考!”馬宏忠走了。
國子監裡臨考的氣氛很濃郁。
大唐疆域龐大,許多考生需要提前幾個月跟着地方官員來長安,和他們相比,國子監的學生們堪稱是以逸待勞。
馬溪在刻苦的學習着,而國子監的上層則在謀劃未來。
“陛下的意思,以後大唐要走出去,走出去的同時,宣傳必須跟上。”
寧雅韻剛從宮中回來,帶來了皇帝對國子監的指示。
“什麼意思?”安紫雨問道。
“陛下得了消息,洛羅那邊好像在蠢蠢欲動。陛下的性子你難道不知曉?但凡誰敢對大唐齜牙,他不但要打掉那人滿口牙,還得衝進那人家中大打出手,直至讓那人再無威脅大唐的能力。”
“能把滅國說的如此清新脫俗,掌教的修爲越發了得了。”安紫雨把戒尺在指尖轉的飛起,呼嘯聲中,眼裡有些譏誚之意。
“咳咳!”老帥鍋乾咳一下,“陛下說,要和氣生財,要以德服人。先做做生意,做生意的同時,也得有人把大唐的文化,注意,是文化,而不是能力,得有人把大唐文化傳到各地去。”
“這是何意?”衆人不解。
“陛下管這個叫做什麼……文化影響力。”
“好吧,也是一個差事。”安紫雨說道:“出大唐去做此等事危機重重,那些貴人們知曉了,定然不會再把子弟送來。好事。”
至於玄學……看看教授們兩眼放光的模樣,分明就是趨之若鶩啊!
“掌教,老夫想去!”
“是啊!此等事吾輩怎能袖手?”
這些棒槌都想出去遊歷,至於危險,這世間哪裡沒有危險?
“都不怕死?”寧雅韻問道。
“不怕!”
“這般熱情,總有個理由吧!”
“這不是用公帑遊歷嗎?掌教你花錢摳摳搜搜的,咱們想出個門轉個圈,你給的那點錢連飯都吃不起。這要是朝中安排的,定然不差錢。”
“那是,否則陛下以後哪有臉再進國子監。”
“正是!”
安紫雨有些茫然,緩緩問道:“掌教,可覺得不安?”
寧雅韻點頭,“陛下好像在玄學內部點了一把火。”
……
“點火要從空心點!”
後宮中,皇帝正在教李老二點火的技巧。
“下面要空!”
“哦!”李老二拿着一根柴火捅在柴火堆下面,一挑。
剛點燃的火堆飛的到處都是。
皇帝滿頭黑線,李老二一臉無辜。
太子在邊上笑。
富貴腦門上捱了一柴火,正在狂吠。
劍客不屑的和它拉開了距離,實則是有些懼怕火星。
皇后捂嘴笑道:“快別折騰了,免得有人喊救火。”
“朕在教二郎荒野求生!”
皇帝悻悻的回身。
本來想順帶教授如何烤肉的,這下不用了,皇后令廚房弄了烤羊肉,肥嫩的令人食指大動。
吃飯時,皇帝問了太子的功課,又問了他對科舉的看法。
“每年過科舉的多是有來歷的人家子弟,我覺着……不大好。”太子跟隨着皇帝久了,在許多理念上和皇帝有共通之處。
“是啊!”皇帝放下快子,眸色幽幽的道:“科舉本是給下層人一個躍升階層的機會,可卻成了肉食者子弟們的狂歡,這有違科舉設立的本意。”
“阿耶,那些人家家學淵博,就算是家學不怎麼樣,可他們有錢有勢,能單獨爲子弟請到高明的先生。如此,過科舉的自然多是他們的子弟。”
這和皇帝打壓大族豪強的政治理念相悖了。
“慢慢想。”皇后見父子在思索,趕緊打岔,“肉都要涼了。”
“哦!”皇帝笑了笑,“吃飯吃飯!這事兒,朕已經在佈置了。”
吃完飯,有人來稟告。
“有人爲淳于氏收屍。”
“給他們收。”皇帝不覺得鞭屍能解恨。
第二日,劉擎單獨進宮請見皇帝,請示了關於今年科舉的事項。
“今年科舉,考生可多?”皇帝問道。
“去年停了科舉,今年人越發多了。”
去年春天皇帝以戰亂導致許多考生無法及時趕到爲由,停了科舉。
“那些考生大多都到了長安,正摩拳擦掌的等着開考。臣聽聞,那些人家的子弟說了,今年他們少說要拿九成過關的名額。”
劉擎有些惱火。
“是嗎?”皇帝笑的讓劉擎想到了神秘這個詞。
“這大白天就做夢,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