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升給堂弟分析過陳州的幾種反應。
但就是沒提及楊玄會翻臉。
所以,當楊玄說出滾字時,左斌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使君……”
“滾!”楊玄不再看他一眼。
“使君!”左斌剛想再解釋一番,張栩過來,單手就拎起他,隨手扔了出去。
“背信棄義的小人!”
左斌被刨了出去,恍若騰雲駕霧般的,嚇得要死,可沒想到卻穩穩落在地上。
兩個護衛出來,“走!”
大堂內,楊玄說道:“此後王氏的礦石再送來,一律不收!”
“是!”甄斯文應了,“王氏斷了鐵礦石,以後怎麼辦?”
陳州軍能犀利如此,除去操練之外,也和楊玄手中握有冶煉產業有關係。
自己能打造兵器,如此,就不受兵部和戶部的掣肘。
“當初我弄的倉庫,每月存了不少,啓用吧!”
稍後,楊玄和韓紀在一起商議。
“郎君不是那等急躁的人,卻突然翻臉,莫非是想疏遠了王氏?”
“黃相公此次給了皇帝一擊,長安會如何看北疆?”
“隨後郎君攻伐基波部,便是帶頭違背皇帝的意思。”韓紀眯着眼,“王氏獨立於一家四姓之外,看似自在,可終究勢單力孤。
如此,雖說是自立,但王豆羅兄弟卻不會主動得罪楊氏,更不會主動得罪皇帝。”
“等我破了基波部的消息傳到長安,皇帝會如何看?就算他覺着是黃相公的驅策,可終究會生出惡感。”
“王氏會疏離了郎君。可畢竟還有一陣子,再說,就算是疏離……老夫不知郎君與王氏之間的恩怨,想來他們也不會做的太絕。”
“世家門閥,終究是個大患!”
楊玄走出了縣廨。
外面,是他的百姓!
正歡呼着相迎。
身後,是沉思的幕僚。
“郎君這是何意?”
世家門閥是大患,可那是皇帝和重臣考慮的事兒。
郎君的目標是北疆,那麼,世家門閥和他有何關係?
這,是不是想的太遠了?
韓紀不解。
隨即他微笑,“北疆節度使,隨後若是能入朝,那便是權臣。老夫以爲自己的想法就足夠瘋狂,可與郎君相比,老夫更像是瘋了,不夠狂!”
可鐵礦石的事兒咋解決?
沒有鐵礦石,陳州的發展就會受到影響。
韓紀突然想起了一事。
隔壁的奉州有個小鐵礦,卻因爲敵軍襲擾,只能一點一點的開採,形同於雞肋。
難道郎君是想着奉州的鐵礦?
若是能插手奉州的鐵礦,陳州就能把手伸進奉州。
以陳州爲根基,握住奉州,再去桃縣……如此,北疆在握!
韓紀突然身體一震,嘴角微微翹起。
“老夫這個智囊竟沒想到,失職了!失職了!郎君,好手段吶!”
韓紀又敲了一下自己額頭,“郎君卻忘記了一事,此等事當傳出去,讓三大部知曉。烏達!”
烏達嘴裡嚼着奶酪跑過來,“韓先生何事?”
韓紀說道:“趕緊令人去外面傳話,就說王氏與使君鬧翻了,如今使君正爲了陳州缺鐵而頭疼。”
烏達沒動。
韓紀淡淡的道:“怎地,老夫使喚不動你?”
他是楊玄的首席幕僚,更是首席智囊,按照楊玄的吩咐,除非是大事兒,否則韓紀的話,就是他的話。
人盡其才,給了權限,麾下才有主人翁意識。
烏達說道:“小人不敢,不過,郎君先前就令人去了。”
韓紀捂額,“老夫失職了。”,隨即他轉爲歡喜,“這世間,能有這等謀劃的幾人?使君,老夫二人……誠然寂寥!”
屠裳帶着王老二準備出去。
“韓先生,一起?”
“不了!”韓紀微笑。
“那你一人作甚?”王老二好心問道。
韓紀說道:“老夫飲酒!”
“大白天就喝酒!”王老二搖搖頭,和老賊走了。
韓紀弄了一罈子酒水,就站在屋檐下,舉杯。
“這一杯,敬主公!”
……
楊玄被人簇擁了許久,這才得了自由。
他一路到了當初鄭五孃的餺飥攤子。
此刻這裡已經變成了一排店鋪。
“使君。”
鄭五娘歡喜的出來迎接。
“生意不錯,裡面坐滿了。”
楊玄被迎了進去,鄭五娘給他弄了一碗餺飥。
“是使君!”
“使君竟然也來這等地方吃餺飥嗎?”
“哎!趕緊給使君騰個地方!”
有人讓出了個位置,隨即楊玄和這些客人聊着太平最近的發展。
餺飥味道不錯,真的不錯。
百姓對太平的看法很正面,對甄斯文更是讚不絕口。
“還是使君有眼光,看準了甄明府。”
“甄明府便是使君的弟子呢!”
“也是,當初使君爲明府時,甄明府還是個小吏,就是使君手把手教出來的,難怪甄明府行事與使君一般,光明正大!”
呵呵!
楊玄呵呵一笑。
吃完餺飥,他起身。
鄭五娘跟在後面。
“在太平做生意不好嗎?”
自由自在的,掙錢也不少。
鄭五娘搖頭,“奴掙錢給誰呢?奴沒了家,沒了孩子。是使君讓奴做了人。使君不在,奴便是個孤魂野鬼!”
“這話說的。”楊玄問道:“就沒想過再嫁?”
鄭五娘搖頭,“男人!”
呵!
她醒悟過來,惶然道,“奴說的不是使君。”
“那說的是誰?”
“使君之外的男人!”
王老二在邊上嘀咕,“老賊,她說你不是男人。”
老夫特麼……老賊:“……”
楊玄回身,看着這個店鋪。
“不可惜?”
“若是不能爲使君做事,就算是給奴滿屋金銀,奴也不要。”
這話她說的斬釘截鐵!
楊玄仔細看去,見鄭五娘看自己的眼神中盡數都是信賴和一種說不出的崇敬,心中微動。
“好!”
鄭五娘原地蹦跳了起來,嚇了楊玄一跳,然後她覺得不雅,又止步福身,“奴學了好些規矩,使君放心。”
這一福身,卻有些姜鶴兒的味道,臀兒微微偏着往上翹起,看着多了幾分魅惑。
“這誰教的?”楊玄問道。
鄭五娘指着斜對面一個布莊,“老闆娘教的……”
老闆娘正在進去,那臀兒扭的讓人火冒三丈。
你和誰學不好,學她?
“她人挺好,聽了奴的願望,就說使君家中規矩多,要去之前定然要學好了,否則使君不喜歡。”
鄭五娘擡頭,“奴也不知好不好,使君看可還行?若是不行,奴再去請教。”
“夠了!”
楊玄眼皮子顫抖了一下,“還是你原先的規矩好,現在的,用不上。”
“啊!”
鄭五娘愣住了。
楊玄去了別處,臨行前交代她明日午時之前收拾好家當,要不就晚些楊玄令人護送去臨安。
鄭五娘自然想跟着去,隨即折賣自己的餺飥家當,和幾個幫工算清了工錢,新老闆接手了一切。
臨行前她去了斜對面,感謝老闆娘。
“真要去?”
“嗯!”
鄭五娘看着很幸福。
老闆娘一臉豔羨,“你這可是出頭了。”
鄭五娘笑道:“你做你的生意,難道不比我強?”
老闆娘嘆道:“女人掙錢來何用?難道還能做個豪商?沒辦法罷了,掙錢養着自己。”她突然曖昧一笑,“老孃在太平不少時日,看慣了各等男人,哪個不是色眯眯的看着老孃?你這姿色比我還出衆,當初那些男人可沒少打你的主意。
使君見到你的美色,可是毫不動容?”
鄭五娘點頭,想到自己主動撞到了使君的懷裡,不禁覺得胸前酥麻,又覺得難爲情。
“使君英俊,文武雙全,還不好色,這等男兒纔是咱們女人的恩物。
哎!只可惜老孃不能近身,否則定然要使出渾身解數把使君勾搭上手,哪怕是一夕之歡也好啊!”
“呸!”鄭五娘臉紅紅的,“可不能這般說,使君是正人君子。”
“也是!不過,勾搭正人君子纔有意思啊!”老闆娘面色緋紅,“可惜了,可惜了!不過你還有機會!”
“去你的!”鄭五娘正色道:“當年我一剪刀捅死了那個畜生,被抓的時候,滿腦子都是空蕩蕩的,就記得一件事。”
“何事?”
“男人,不值得!”
“這話,沒錯啊!”
“可如今我覺着自己錯了,男人值得!只不過,在我的眼中只有使君罷了!我生無可戀,使君把我當人看,那我就去他的身邊做個人。”
……
“楊狗在忙什麼?”
炎炎夏日,對於草原人來說是一年中的好時節。
遠處有人放牧,牛羊成羣。
不遠處有少女在擠牛乳,手法很是嫺熟。
一張很大的毛毯就鋪在王庭的外面,懷恩就坐在上面,身前擺着美食和酒水。
佔碧坐在另一側,聞言說道:“據說最近楊狗有些焦頭爛額,王氏斷了太平的鐵礦石,陳州要缺鐵了。”
“哈哈哈哈!”懷恩不禁大笑。
“這消息可靠?”
“太平商人傳來的消息,說王氏的人被扔了出來,若非楊狗忌憚王氏勢大,估摸着要殺人。”
“好!”
懷恩眉間的陰鬱之色盡數消散。
大將汪延在側,“可汗,潭州赫連榮一直在催促咱們出擊陳州……”
“你覺着,本汗是該出擊呢?還是該自守?”懷恩淡淡問道。
汪延說道:“潭州畢竟掌握着我等的命脈,若是無潭州的兵器,以及災荒時的糧草,咱們的日子,可不好過。”
“你覺着能勝?”懷恩看着他,“玉景謀反被本汗擊破,本汗本想收了他的錢財,誰曾想楊狗卻早已在側。
你可知,他若是順勢突襲,那一夜將會是如何的兇險?
你可知,第二日夜裡本汗就做了噩夢,夢到楊狗手持利刃站在牀前……本汗醒來,渾身冷汗。”
懷恩那一夜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醒來後,只覺得心悸的厲害,彷彿周圍全是楊狗,再也無法入睡。
可汗竟然把這等近乎於怯敵的事兒都說了出來,可見對楊狗的忌憚。
“可汗!”
一騎疾馳而來,“章茁來了。”
山胡一怔,“此人來作甚?”
章茁在千餘騎的護衛下來了。
“章茁可汗。”
“懷恩可汗!”
草原上最有實力的兩位大佬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互相拍打着對方的脊背。
“許久不見,你還好嗎?”章茁鬆開手,仔細打量着懷恩。
“本汗還好,看來你也不錯,最近又收了幾個美人?”
“五個。”章茁笑了笑。
二人攜手坐下。
羊肉,美酒。
隨即一隊女子在前方起舞。
懷恩豪邁的道:“看中了誰,只管帶走。”
“奪人之好不好。”章茁秀氣的雙眸微微眯着,“你叫人請我,說有大事商議,我來了,大事何在?”
“潭州那邊,赫連榮頻繁催促本汗出擊,你以爲如何?”懷恩問道。
“本汗那邊也是一樣。”章茁冷笑。
二人相對一視,懷恩說道:“赫連榮到任之後,有些急不可耐的想立功。他想立功也就罷了,爲何不自己出兵?嗯!”
“你何須試探本汗?”章茁淡淡的道:“原先劉擎在時,陳州與我三大部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
至於三大部不斷襲擾陳州的事兒,就被他無視了。
草原人的尿性,我能打你,你不能打我。
“楊狗到了陳州後,先滅了瓦謝部,等他接任了城中刺史之職後,更是咄咄逼人。上次皇叔弄了個聚會,可還記得楊狗的囂張?”
“本汗如何不記得。”懷恩看了章茁的臉頰幾眼。
上次楊玄狠抽了他一頓,讓他當衆沒臉。
章茁的臉頰顫抖了一下,“赫連榮能想什麼?他在忌憚三大部!”
懷恩嘆息,“終究還是說出了這番話。沒錯,從皇叔到赫連榮都是一個想法,忌憚我三大部,恨不能驅使我三大部與陳州同歸於盡。”
“可陳州不滅,潭州就希望咱們活着。”章茁伸出纖長的白皙手指頭,輕輕撫摸着酒杯,“赫連榮催促咱們出擊,唯有一種可能。”
懷恩擡頭,“他想讓咱們和陳州兩敗俱傷,隨後潭州出兵,橫掃陳州!所以本汗請了你來。”
“所以本汗來了。”章茁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好酒。”
“最好的酒,只用於款待最好的朋友!”懷恩意味深長的道。
“赫連榮失去了耐心,如此,咱們當如何應對?”章茁問道。
“你智謀多端,爲何不說?”懷恩笑道。
章茁看了他一眼,伸出手。
懷恩緩緩伸出手。
章茁握住他的手,“鎮南部孱弱,辛無忌態度曖昧,想四面逢源,靠不住。”
懷恩握住他的手,“潭州逼迫急切,赫連榮恨不能今夜就看到三大部在陳州與楊狗打的頭破血流。”
“楊狗南征歸來後,威勢日增,正對我三大部虎視眈眈。”
二人握緊了對方的手,四目相對。
“唯有聯手!”
“南抗楊狗,北御潭州!”
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在二人之間盪漾着。
“回去之後,本汗會抽調兩萬精銳。”
“好說,那本汗也會調出兩萬精銳來。”
“四萬精銳聯手,潭州赫連榮會忌憚。”
“楊狗也會膽戰心驚!”
身邊的佔碧輕聲問道:“可汗,信譽第一!”
這是個提醒:可汗,章茁這個狗東西可是狠毒的很!不可信!
章茁微笑,“如此,今日你我結爲異性兄弟!”
“好!”
二人隨即歃血爲盟,拜了把子。
“兄長!”章茁拱手。
比他大了五歲的懷恩笑道:“賢弟!”
佔碧笑道:“好像還差兩句話。”
二人齊聲道:“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