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靈治十七年冬,陽關城下起了大雪。
這座位於中原與西涼之間最重要的關隘,一夜之間便掩蓋在了風雪之下,那些個歲月留下的痕跡,無數次戰爭中刻下的刀劍痕,竟好似從未曾出現過那般。
西涼蠻荒之地,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無奇不有。所以哪怕這寒冬時節,守城的兵士都快凍成了一座座冰雕,也依舊在城牆堅守着崗位。
天色將晚之際,風雪中飛馳而來一匹快馬,一位滿身風塵的男兒抱着一位身體嬌弱的女子坐在馬上,男兒雙眼通紅,嘴角帶血,身前的女子昏迷不醒,若非他抱着,定不知何時已經落到了地上。
馬匹來到城樓之下,二人紛紛倒地。落在陽關城門之前。
今日當值的守軍軍官叫老楊,看到這樣的狀況也只是沉默了片刻,便開口吩咐身邊的人:“快!下去救人!”
身後的官兵開口提醒道:“楊督尉,這樣不合規矩,畢竟不知道他們是人還是妖,如此放進來怕是不妥!”
“廢什麼話!我陽關十數萬鐵騎守衛邊關,怕兩個來歷不明的人?萬一人家是好人的話豈能見死不救?趕緊去!”
官兵們這纔沒再猶豫,迅速的開了城門將此人擡了進來,檢查了他的傷勢後,便把他安排在了軍營。
只是老楊在下令關閉城門後不久,城下突然來了四位中年男人,他們目光冰冷的看着這座城,原地站了許久。任由風雪吹打,他們都不曾動搖,只是安靜的站在那兒。
老楊心生疑惑,警惕地問詢了他們來歷,只是不得回覆,但他身爲陽關城的巡防督尉,還是有些眼力的。在他看來這四個人應是隨剛纔救下的那個男人來的。
那四人個個兵戈在手,上面還沾着乾涸的血跡,任誰看來,他們都應是追殺先前那兩人而來,只是爲何現在停在城下遲遲不見動靜就不得而知了。
老楊趕緊通知了專門對付修行者的巡查使,他們的管事很重視此事,所以沒多久便來了一位看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的少女,一身紅衣隨風雪飄揚,看似單薄,卻在她臉上感受不到一絲害怕寒冷的神情。
只見往城牆上一站,盯着城下的四人看了一會兒,目光冷厲的說到:“這些人應是西涼魔教之人!實力很強!”
老楊皺着眉頭,心中有些擔憂。這位姑娘一年前來到陽關城,便直接成爲了那守衛邊城的巡查使。
傳聞她是道家某位大修行者的弟子,前來入世歷練,雖不過二十歲的年紀,卻是有些天境三重的實力,這樣的高手如此警惕城下那四人,頓時讓他心裡也難免惴惴不安起來。
畢竟如今中原天下如此的不太平,這西涼邊關可謂重中之重,若是有什麼意外,這陽關背後,便是那風雨飄搖的家國。
只不過那幾人很安靜,一語不發,也一動不動。好似沒本沒有進城的意思。
就這樣一直過了許久,女子似乎發覺了什麼,長舒了一口氣,言道:“西涼國和燕國有盟約,他們作爲西涼修行者,不會越國境胡作非爲。”
老楊眉頭一皺,依舊心中不安的問道:“丫丫姑娘,你確定他們不敢進城嗎?”
女子回過頭,莞爾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她便是丫丫,而今離姬淮被關入後山已然過去了五年,而她則是在一年前便得到師父的許可,下山前來陽關城入世歷練。
而今長成大姑娘的丫丫也算是一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了,一顰一笑之間,美得不可方物,如一朵冷豔高貴的紅蓮,生於世間,長於絕巔,俯瞰天下。
下山時,姬淮把素問也給了她,如今有着三重天修爲的她,加上這一柄絕世的好劍,年輕一輩中更是少有敵手。
所以語氣神態之中,難免流露着些許難以掩飾的狂傲。
“中原高手如雲,陽關城千年底蘊,不過幾個天境的修行者又怎敢前來造次?”
老楊沉默了片刻,對着丫丫行了一禮,這才鬆了一口氣,言道:“既如此,有勞姑娘跑這一趟了。”
丫丫擺了擺手,似乎有些失望的言道:“可惜不是星樓的魔頭,若不是本姑娘也願意會一會他們,罷了,不必理會,想來沒多久自會離開!”
老楊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這位丫丫姑娘平日對誰都還算和善,畢竟這樣一位看起來超凡脫俗的女子,平日能竟跟他們這些兵油子談笑風生,怎麼看也不像某些大家小姐那般。
只不過讓人奇怪的是,丫丫姑娘似乎很仇恨西涼魔教星樓的人,若是邊關有星樓中人出沒,她都會不問原由的殺掉那些人,所以這一年來死在她劍下的星樓子弟也不知有多少。
這一點上,就連丫丫也不曾想到,從去年來到陽關城她第一次殺人的時候起,內心的深處,竟不知不覺的生髮了一絲可怕的快感。似乎只要是殺那個人的門徒,都會讓她的內心生髮一絲前所未有的愉悅。
若是殺掉那個她恨之入骨的人,會不會讓她更加舒暢呢?丫丫心裡時而這般想着,所以每當陽關城有異動,她便第一個前來查看,心中暗暗的希望能遇到那個“朝思暮想”的人。
今日也是如此,但城下那四人修爲不低,且並非星樓中人,所以丫丫也就沒了興趣。只是頗爲失落的搖了搖頭,準備離去。
老楊見狀似乎想起了什麼,開口言道:“丫丫姑娘,今日末將在城下救了二人,不知來歷,若姑娘不嫌麻煩,不如隨我去看看,反正那兩個人入關,也是要到你們巡查使那兒留底的。”
丫丫饒有興趣的言道:“哦?那兩人也是修行者?那……帶路吧,免得之後再跑一趟了。”
……
陽關城守軍駐地軍營內。
昏暗的環境中一束葳蕤跳動的燭火將熄未熄,空氣中充斥着牀邊火盆中碳火帶來的暖意,雖然碳火的氣味讓人感到一絲胸悶,可這樣的天氣,就算必要的換氣通風都會讓人異常的牴觸。
那位被救下的男人在睡了兩三個時辰後醒了過來,坐在牀邊警惕的看着看護他的兵士。
巡查使的丫丫隨同老楊聞訊趕來,帶來了些許食物和水。
那位被救下的男人看着他們先開口問到:“你們救了我?阿袂呢?就是和我一起的女子?她在哪兒?”
老楊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將事物和水拿到他面前,言道:“閣下莫急,那姑娘一直昏迷不醒,老夫已派人看護,倒是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是先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不行!先帶我去看看她!”那個男人慌亂的從牀上爬了起來,直接來到老楊面前,一把抓住了老楊的手臂。
這時一旁的丫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低聲言道:“閣下來歷不明,從西涼入陽關。現在還是先和我討論一下的生死問題吧?畢竟……若你們得死,你此時見不見她都一樣。”
男子聞言臉色一變,皺着眉頭,冷靜了片刻,隨後對丫丫行了一禮言道:“閣下莫非是陽關的巡查使大人?在下何俊林,與我同行的乃是在下的好友劉羽袂,誤闖陽關實屬無奈之舉,我們被人追殺至此,實屬無奈。還請巡查使大人明鑑!”
丫丫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冷冷的問道:“閣下體內靈力不弱,既是修行者,入了中原,皆由巡查使節制,所以說說你的身份吧!還有追你的是什麼,爲何又要追殺你們?”
那個男子沉默了片刻,隨後回答道:“那些人應是魔教中人,殺人奪寶,謀財害命。在西涼很常見,在下同我的朋友實屬運氣不好……”
未等他話說完,丫丫直接開口打斷道:“魔教?日月教還是星樓,或者說是傲血堂?”
何俊林皺了皺眉頭,行了一禮言道:“魔教自是說的西涼最大的教派,日月教!”
丫丫沉默了片刻,隨後冷笑了一身,走道桌邊自己倒上一杯茶,隨後抿了一口,將茶杯又放回了桌上。緊接着手中“素問”出鞘,劍在手中,冷聲言道:“在西涼……日月教不算魔教。魔教一詞乃是中原人對他們的稱呼,你張口閉口就是魔教,是想誤導我先入爲主,從而同情你,相信你的胡說八道?”
何俊林冷着臉,隨後下意識後退了兩步,眼中閃過一絲警惕之色。隨後鎮定的言道:“閣下未免多心了,我等二人確是被人追殺,無奈逃遁至此。”
丫丫揚了揚嘴角,心中認定此人沒說實話,但身爲巡查使,她也得按規矩辦事,若是此時在陽關城外,哪怕隨性殺人大燕的律法也管不到,但此時是在陽關城。自然不能隨着猜測行事。
按規矩此人既入城,只需在巡查使府衙登記造冊便可呆在中原,只要不觸犯大燕的律法,便和燕國的平民沒什麼區別。於是丫丫的神情變得更加難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