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凡等人如今僞裝成難民,會點武藝並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計劃的第二步需要糧食,爲了不引起懷疑,必須像普通人一樣買米。
他和桑兒等人一起去周圍的村落買米,附近的村落大都一窮二白。爲了買到夠上千人吃兩三頓的米,穆凡出高價,連跑了八個村落,纔買到足夠的米。雖然他的戒指裡存有一些食物,但是決不能爲了省事,就冒着暴露身份的風險。
無論是殺人,販賣人口被發現了,官府也只會認爲是狠一點的難民。可是出現了修行人士,吸引的注意力就完全不同了。
小心哪怕不能把船駛到萬年,但是多開一段時間還是沒有問題的。
善騎者墜於馬、善水者溺於水、善飲者醉於酒,善戰者歿於殺。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精通者都常常會因爲大意失敗,更可況穆凡等人實力經驗嚴重不足。
三十兩銀子對老百姓已是很大一筆數目了,普通老百姓一年的花銷也就五兩銀子左右。穆凡帶的錢,買了六百斤糧食,四匹騾子,儘管出了高價,還有一些結餘。穆凡把這些錢都散了出去,便“班師回朝”了。
……
……
聽說了嗎?最近新來的小子不知怎麼發了筆橫財,搞來了不少米。”一個頭發斑白老婦人說道。
“可不是嗎?聽說還要佈施積德呢,估計求的下半輩子交好運。”另一個年輕的婦人說道。
頭髮斑白的老婦人說道:“聽說不止有白米,還有好幾匹騾子。”
年輕婦人說道:“這幾天都沒吃過飽飯,今天算是老天開眼了啊!”
兩個婦人依舊在交談着,她們確實是餓怕了。在難民堆裡,死的最快最多的就是她們。很難取得食物,偶爾得到了,也會被身體強壯的人搶走。
弱肉強食,在難民堆裡體現的最清晰,最露骨。無需掩飾,因爲所有人都想活着。
一聲聲吆喝傳來,由遠及近,沒多久傳到了兩個婦人耳中。
“喝粥了,喝粥了,今天晚上不用怕餓死了……”
兩個婦人笑了笑,年輕的婦人說道:“你先去領,我去喊我家死鬼。他早上弄了點食物,飽餐一頓後,才捨得給我留下點。唉!真是個沒良心的。”
她雖抱怨她的丈夫,但是臉上帶着濃濃的笑意,足以說明他們的關係很好。
年輕婦人找到她的丈夫,看到丈夫已經睡着了。她笑着喊道:“死鬼,還不醒醒,吃飽了就睡覺,也不管你婆娘的死活。”
丈夫還在睡着,看樣子好久沒有睡得這麼踏實了。她心想:“這死鬼說不定又做了什麼好夢。”
想歸想,看到丈夫熟睡,她也不想擾了丈夫的美夢。可是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去搶東西吃,她怕晚了就錯過了。於是用力推了推丈夫。
丈夫依舊一動不動,似乎永遠沉浸在美夢中。
年輕婦人臉上的笑漸漸凝結在臉上,她像是明白了什麼。她又一次推了推丈夫,丈夫依舊在那裡睡着,一動不動。
她感受到了指尖傳來的冰冷,那是她丈夫身體的溫度。以前每一個苦難夜晚,都有丈夫溫暖的胸膛。然而此時此刻,她唯一的溫暖消失不見了。
她的臉依舊掛着剛纔的微笑,只是這微笑是如此的僵硬,如此的淒涼。笑容滿面,但是雙眼無神。
她的心已經死了。
她擡頭看了看天,天空漆黑一片,一顆星星都沒有。她望着天,抱着丈夫,也像她的丈夫一樣,一動不動,宛如石刻。
老婦人手裡端着一個破碗,蹣跚的走過來。她剛想開口說話,忽然發現年輕婦人一動不動。她的問候還沒說出口,就永遠說不出口了。
老婦人伸手摸了摸年輕婦人的脖子,又連忙把手縮回去,身體像觸電了一般。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碗裡的粥也灑落了一半。她起了幾次身,終於爬了起來。
她撿起自己的破碗,也順着年輕夫人的目光望去。視線的盡頭是夜空,漆黑的夜空像一塊幕布,將所有人都籠罩在裡面。
她喝完碗裡的粥,喃喃自語道:“真黑,一點光亮都沒有!”
年輕婦人的死鬼早上什麼也沒吃,他早上弄的東西,都給了他的婆娘……
……
……
穆凡爲了買米跑了近一整天,剛剛又和桑兒等人佈施,竟比以前逃亡還要累。
文悔一直跟着穆凡,但是他什麼都沒做,只是在看穆凡怎麼選擇,怎麼處理事情。
在他看來,穆凡雖然年輕,但是很有見地和智慧。這種能力不可能是天生的,更何況穆凡如此年輕,做事卻很有分寸,絕對受過良好的教育。
穆凡剛要休息,桑兒就被青嵐拉走了。
文悔看到穆凡獨自一個人,便走過去,坐到他的身邊。
穆凡一看文悔這架勢,就知道文悔有話要說。一整天都沒說話,現在坐過來,肯定要說很重要的事。
面對這種殺神,誰敢不給面子?
他連忙正襟危坐,笑道:“不知文叔有什麼事嗎?”
文悔說道:“如今只有我們兩個人,和我說實話怎麼樣?”
穆凡說道:“你怎麼判斷我說的是真是假?”
文悔說道:“直覺。”
“如果不準確怎麼辦?”
“不用管準不準,我只相信我的判斷。”
“呃……”穆凡覺得這話沒法接,眼前這殺神什麼都不管,正邪對錯,道德人心都約束不了他。
世間最恐怖的人,大概就是這一種了吧。
文悔又道:“想好和我說真話還是假話了嗎?”
穆凡心想:“你就算再猛,我也不能說真話。爺爺做了多少努力,才能瞞住那些人精一樣的對手,穆家爲此死了多少人。”
穆凡說道:“想好了,當然說真話。不過文前輩能說說自己的往事嗎?我回答你一個問題,你也回答我一個問題。”
文悔摸過旁邊的半截木棍,自顧自的說道:“已經有多少年了,沒想到還有人會跟我談條件。”
穆凡嘴角抽搐兩下,連連擺手道:“我開玩笑的,我怎麼敢不知死活的撩虎鬚。”
文悔丟掉木棍,舒展了緊縮的眉頭。他不是一個英俊的人,但是很有威嚴。他的眉頭大部分時間都是緊縮的,就像他的心,一直都是關閉的。
穆凡覺得文叔很強大,外表的強大隻是強大的一種,而且最強大的人,都擁有一個強大的心。文叔就是擁有一顆強者之心的人。
文悔望向漆黑的夜空,說道:“傳說遠古時期,天上有擁有無上神力的衆神,他們擁有改變過去的能力。”
他說到這裡,毫無徵兆的停了一會,許久他才悵然道:“很久以前,和你這般大小的時候,我還在讀書,那時的我不喜歡打打殺殺。”
穆凡一聽,頓時來了精神。
“後來經歷了一些事,人也就變了。再後來殺的人多了,心也就麻木了。”文悔追憶道。
在說起這些往事時,他的聲音充滿滄桑。一句“後來經歷了一些事”中,“一些事”纔是真正的精髓。然而精髓卻被他一筆帶過。
穆凡想要開口詢問,卻被文悔用眼神制止了。
穆凡心想:“說了這麼多,真正重要的事一件也沒說。”
文悔問道:“你是世家子弟,還是宗門精英?”
“算不上世家子弟,只是小家族的人。”
“哪一個家族?”
“龍家。”
“龍家上下有多少人口?”文悔緊接着問道。
“這我怎麼知道,僕人侍女一大堆,誰去在意這些事?”穆凡不假思索道。
文悔慢慢站起身來,說道:“一句真話也沒和我說,不過我決定今天放過你。我不是什麼時候都有這種好脾氣,今天看你事情辦的不錯,所以才放過你。”
穆凡目送文悔走遠了,長出一口氣,暗道:“走了八輩子的黴運,居然會遇到這樣一個喜怒無常的人。”
夜晚,篝火時不時的發出啪啪聲,穆凡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他看了看頭頂的夜空,只看到了一片烏漆麻黑。
他忍不住說道:“黑,今夜真他媽的黑!”
“確實很黑,我差點沒找到回來的路。”
熟悉的聲音在穆凡耳畔響起,是許久未見的宋長庚。
宋長庚伸出一隻手,說道:“還有沒有什麼療傷的藥,給我來上一粒。”
穆凡坐了起來,看到渾身是血的宋長庚。他大吃一驚,連忙問道:“是誰幹的?”
宋長庚說道:“青哥知道很多修行界的事,但是江湖上的事,你知道的還是太少。”
穆凡身上的儲物戒指一般都放在袖子中,有時會放到芥子空間裡。他一般都會把少量丹藥放到戒指內,這樣可以減少芥子空間暴露的危險。
他從袖子內的戒指中,取出一粒六品療傷丹藥,連忙伸手遞給宋長庚。
宋長庚一邊接過丹藥,一邊說道:“有難民的地方就有人伢子,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昨天夜裡死了那麼多人,這件事情絕不能外泄出去。”
他一口服下丹藥,繼續說道:“人伢子肯定是最先告密的那批人,昨天夜裡,我說服了三十六個人,讓他們和我一起守夜。”
穆凡終於知道宋長庚幹什麼去了,他是帶人抓捕要去告密的人了。
穆凡說道:“要告密的人很多嗎?”
宋長庚鄭重的點了點頭,咬牙切齒道:“從昨天夜裡到現在,連我在內共三十七個人一刻也沒有閒着。”
穆凡用力的摟住宋長庚,說道:“好兄弟,要是沒有你,我今天一整天的努力都白費了。”
宋長庚笑道:“青哥負責修行界,江湖小事就交給我吧。”
穆凡向前遞出拳頭,認真的看着宋長庚。
宋長庚也向前遞出拳頭,兩個人的拳頭相接觸。在這一刻,這兩個青年便決心相互照應,做兩肋插刀的兄弟。
兩拳相對便是生死之交。
宋長庚說道:“我們最遠跑了三十二里,絕對沒有漏掉一個想要偷偷告密的人,所以青哥儘管放心。”
穆凡認真查看了宋長庚的傷勢,強硬道:“接下來由我來守夜,你好好養傷。”
宋長庚立即躺在地上,沒有半句矯情的客套話。他們二人也確實不需要客套話,那樣反倒顯得生分。
文悔在遠方靜靜的看着這一幕,看到遠方的兩個年輕人拳頭相接時,他展顏一笑。
“一個修行界,一個江湖中,倒真是優勢互補。他們兩個還這麼年輕,不知日後會成長成怎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