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十萬大山那邊沒有賦稅，嗯……不收我們的糧食。”一個穿着粗布衣的中年男子說道。
旁邊圍坐着一羣在屠城後倖免於難的人，他們聽着中年男子的話，只覺得不可思議。
“怎麼可能！不收糧食，朝廷之前的告示都說了，騙人的。”一個老頭子說道。
中年男子道：“是真的，我以前有個遠方親戚到了那邊，聽說哪裡不用繳納糧食，自己能收多少糧食，便能得多少糧食。”
老頭子問道：“那當官的怎麼吃飯？”
“那裡沒有當官的。”
“什麼？沒有當官的？”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那裡當官的人和老百姓一塊種地。”
老頭子笑道：“奇了。”
中年男子說道：“可不就是奇了嗎？”
“那他們當官幹什麼？”老頭子問道。
中年男子笑道：“爲老百姓服務。”
“什麼？我耳背，聽不清！”
“爲老百姓服務！爲老百姓服務！不是爲皇帝服務，也不是給富商服務，是給老百姓，給我們服務。”
老頭搖頭笑道：“怎麼可能？當官誰不是爲了發財。”
“大山裡的人不是爲了發財。”
老頭仍不信，“那他們是爲了什麼？”
“他們是爲了未來，說起來很可笑，你知道嗎，當初去十萬大山的人都是活不下去的人，誰知道去了哪裡，都活下來了，而且還願意永遠待在哪裡。”
老頭擺了擺手，喃喃道：“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
中年男子說道：“我聽人說，當人被奴役了太久，說不定會忘掉失去鎖鏈的滋味。”
老頭皺着眉頭，周圍的老百姓也都皺緊眉頭，他們費力的想着，想着種地不用交稅的世界，想了半天，竟然想不明白。
中年男子道：“是不是想不清楚？”
老頭說道：“其實只要當官的人少收一點稅，讓我們能活下去就行，我們沒別的奢求。”
旁邊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突然說道：“狗常常祈求主人多賞點骨頭，少讓他們乾點活，卻沒想過自己爲什麼要做狗，爲什麼要對主人搖尾乞憐。”
他的聲音不夠響亮，聽到的人心思不一。
有的人認爲年輕人嘛，到底是年輕人，想法天真，不給當官的繳納糧食，鐵定被龐大的官府殺了；有的人認爲年輕人說的有理，但可行性不大。
不遠處的一個老者聽到年輕人的聲音，“你這種不學無術，愚蠢至極的傻小子，沒有了官府，你以爲北方的妖族怎麼辦？你以爲北華和東澤的侵略怎麼辦？你還他媽的想種地，想收糧食，你連自己的賤狗命都沒了，愚蠢的雜種！”
年輕人不怒反笑，“你是當狗當習慣了，都不允許別人罵你的主子了！”
老者走到年輕人面前，說道：“你一口一聲我是狗，不想想自己的腦子裡裝了什麼東西。不靠官府，內憂外患，我們都得死！”
“我相信從來都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我們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年輕人神情淡然，“你當狗當慣了，我讓你站起來從人的角度思考，你卻一直說我天真。”
老者捋了捋又長又白的鬍鬚，“沒有皇帝，沒有皇帝那天下士人爲什麼讀書？沒可能的嘛。”
年輕人說道：“我們爲自己而活，有何不可？”
“幼稚！”
“沒了皇帝，我們普通老百姓自己做主。”年輕人說話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穆凡在這裡聽了很久，他側過臉對親衛仲平道：“那個年輕人是百里山的人吧。”
仲平道：“不光他一個，除了那個爲官府說話的，剛纔那幾個說話的都是百里山的人。”
穆凡露出微笑，說道：“怪不得。”
他又側過臉，問道：“仲平，你相信那樣的世界嗎？”
仲平低着頭，“自從我加入百里山以來，我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如果權力在普通人手中，這些人會帶着人族走向何方？”
穆凡無奈苦笑，“他們會帶着人族走向毀滅。”
仲平身體一震。
穆凡道：“很多事情目前不具備實現條件，但要相信，終有一天會實現的。一步一步的逼近，放棄了就永遠到達不了了。”
“將軍說的有理！”
仲平一直好奇穆凡的身份，將軍年輕有爲，是北華的年輕將領代表。與一般的北華將領不同，他好像沒那麼在意財富，也不太在意權勢，而是暗中投靠百里山，成了百里山的一員，但他擔任什麼職務，仲平是一無所知。
穆凡雙手環抱，說道：“走吧。”
仲平伸手牽着火烈馬的繮繩，二人返回衙門。
今晚有無數人在商談十萬大山的事，很多是百里山的人故意挑起的。想讓這些人去十萬大山，得讓他們知道十萬大山的好，他們不知道，十萬大山再好也沒用。
半路上，穆凡突然說道：“仲平，等會幫我通知另外幾路軍隊的統領。告訴他們，我要和他們談城中難民的事。”
仲平身體一躬，“是。”
“難民能安全抵達十萬大山最好，怕的是其他幾路軍隊又對他們動了殺心。”
自從停止屠殺難民的命令下達，陸續有人從藏身之所出來，部分聚集在街巷的寬闊地帶。本來人口百萬左右的大城，如今人口不到三十萬。雖然有些人害怕停止屠城的命令是假的，仍躲藏不出來，但那幾日屠城殺掉的人恐怕也在五十萬以上。
仲平沉聲道：“他們總不會再下令殺掉這些人吧。”
穆凡苦笑一聲，“軍中糧食不多，城裡的難民這幾天還有米糠吃，過幾天就該吃草啃樹皮，再然後開始吃人。”
仲平低着頭，他明白軍隊不會把糧食給西疆難民的，城中的難民無法兩種結局，一者被殺光了，二者被全部放走。”
看着幾位將軍之前的表現，他們可能更傾向於殺人。殭屍在的時候，他們擔心殭屍過多，萬一大舉攻城，城防建設難以兼顧，這些難民可以用來修建城防，個別身體好的，查明身份後，還能補充兵員不足。
眼下殭屍退走，滿城的難民便多餘起來。要麼殺，要麼放。
穆凡想放，其他人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