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軍的命令下達，士兵們聽說可以回去了，開心的不得了。突破雲垂城，已經讓他們擁有光宗耀祖的資本，有命活着回去享福，比什麼都好。
左路軍上下看着其他幾路軍隊離開，心思不一。士兵們大多是羨慕的，但將領們不一定。穆凡爲了安撫衆人，將他們全部召集到郡守府的正殿。
昨天這裡是幾路軍統領議事大廳，今天變成了左路軍的大帳。
穆凡坐在首位，對衆人說道：“看到其他人走了，你們怎麼想？”
大殿幽靜，經他這麼一問，幽靜的大殿內響起微弱的回聲。或許是由於大殿構造的原因，回聲竟有一種空靈縹緲之感，似乎是來自遠古的聲音。
回聲消散，大殿仍是寧靜的，沒有一個人主動回答他的問題。
穆凡指着章豐，“你先說。”
章豐道：“昨天上午有糧草運送過來，士氣爲之振奮，不過……”
“繼續說。”穆凡不喜歡這種轉折和停頓。
章豐道：“不過將士離鄉已久，圍攻雲垂城用了三個月，又在城內抵禦殭屍，早就疲憊不堪。我們身爲將領，有修爲傍身還好，那些普通人沒有修爲……”
軍陣擴大了戰爭的力量，但也給王朝戰爭注入了限制。普通人的力量串聯起來，的確可以發揮出龐大的力量，可普通人分散開來，又是無比脆弱的。
穆凡轉過臉，又對章豐座下的人說道：“丁新，你來說說你對此事的看法。”
丁新也是跟着穆凡的老人，他笑嘻嘻的說道：“班師自然是好的，不過留下來守住雲垂城，更是大功一件！夜將軍這麼做，必然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穆凡無奈的笑了笑，丁新打仗很猛，是真的猛，不過平日裡說話總是跟着他的意思說。他流露出什麼意思，不管對不對，丁新都會支持。
這可能與半年前的戰爭有關，他與妖族蠻牛族的族長作戰。那頭牛不是情報中說的靈虛六重天，而是天突境覺醒後期。
丁新被圍困，差點死掉，是穆凡揹着他從妖族腹地，狂奔上萬裡和大軍匯合。丁新沒說過感人肺腑的話，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的心意。衝鋒上陣不怕死，近乎無條件的支持夜將軍的命令。當然他不是迎合上意，而是竭盡全力維護夜將軍的威儀。
這些年來，他曾質疑過穆凡，後來往往證明穆凡是對的，反倒是他看的太侷限。長期接觸下來，他敢肯定穆凡沒那麼簡單，至少不像表面上普通。年少成名不算普通了，可和穆凡偶爾表現出來的從容和鎮定，以及遠超那個年齡段的視野相比，終究是太普通了。
穆凡的手繼續移動，指向下一個人。那人長得挺俊，臉部線條硬朗，棱角分明，下巴留着長達寸餘的鬍子，一雙眼睛中帶着肅殺之氣，不是狠人難有這樣的眼神。
黃大江道：“將軍可是有什麼打算？”
穆凡道：“我是在問你們的看法。”
“我沒有意見，聽將軍的安排。”黃大江道。
穆凡又轉向下一個人，“宗剛，你來說。”
宗剛道：“我建議回朝，可是其他幾路軍已經退了，我們想退也來不及了。現在只能幹！”
穆凡依次問了十個三品將官，有些人建議退，但此時退不可能，便只能守；有些人同意他的行動；有些人反對他的冒進。讓所有人都表達各自的意見後，該進入下一步了。
“我軍有糧，城防已經修補完畢，守城完全沒問題。”穆凡定下的基調，接下來談的就不是合不合適了，而是怎麼守城。
全溪道：“我帶兵守西門，西門破了，我提頭來見。”
宗剛道：“我守南門……”
穆凡打斷了宗剛的話，“南門由章豐、全溪、宗剛三人一同守衛，我不要你們的頭，我要城西固若金湯。東門由黃大江守衛，南門交給丁新、邱宗光、北門由錢英、時臣保衛。後勤鄧大海管理，牛一海負責巡查城內，城門危機之時，協助防守。”
衆人皆稱是。
穆凡又道：“城必須守住，我們能守住！行了，都下去吧，各自做好自己的事。”
有些人想要進言，看到穆凡態度堅決，心知勸說也沒用，便各自退去。
城防的事情安排下來，各部就位，他卻空了下來。
城內的氣氛很緊張，所有人都非常緊張，似乎殭屍和西疆的軍隊隨時有可能到來。穆凡清楚，這些緊張是多餘的，殭屍永遠不會攻入城內，最多演幾場比較逼真的戲罷了。
漫步在街巷中，雪紛紛揚揚，他擡起頭，望着遼闊的天空，伸手接着一片雪花，雪花碰到指尖，被指尖的溫度融化了。
城東的門開了，軍隊撤離乾淨後，便是城中的老百姓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穆凡救了很多人命，勝過建立天下間所有的寺廟。城內的人不會感激他，這件事也會湮滅在史書中，最終僅有幾個人知曉，再然後徹底煙消雲散，成爲史書遺漏的野史雜談。他殺了很多人，不算妖族，人加起來應該也有十萬以上了。準確來說，這些人並非他親手殺死的，我不殺伯牙，伯牙卻因我而死。
這筆賬實在難算，他也是奉了上面的命令，上面的人是奉了更上面人的命令，難道最後要把賬全算在一個人頭上，亦或者每一環都是要承擔一部分罪孽。
“咳咳……你就是吃飽了撐得。”穆凡在心中自語。
街巷比較隱秘的地方堆積着屍體，他們是屠城的刀下亡魂，其中不乏百里山的人。活着的人走了，這裡的屍體不久後會被焚燬，防止夏天到的時候，這些屍體引起瘟疫，害死更多人。
雲垂城這樣的街巷很多，死掉的六七十萬人平鋪開來，恐怕心再硬的人也沒辦法不動容。
穆凡每次看到這些屍體都會想一切值不值得，爲了將來人的美好生活，犧牲掉幾億甚至幾十億人。將來的某一天，百里山成功了，建立了那個美好的世界，萬一果實被少數人竊取，百姓仍是奴隸，這幾十億人不就白死了嗎？
白死的話，犧牲這些人究竟有什麼意義？用死人堆砌出幾個人的高處不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