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顧楠姐再往這裡看一下……”攝影師拉長了聲音。
顧楠聽見他的話,身子不動,臉朝向攝影師,拗了極其彆扭的造型。當然,我覺得變扭大概是因爲我被她坑了之後對她有了一層看她醜惡的濾鏡,實在是不想誇她。但是攝影師連聲稱讚她道:“這個造型好,顧楠姐拍照很有經驗啊!”
我聽見這句話很不給面子的翻了個白眼。今天是《飛舞》完結之後一本雜誌邀請我、沈關、顧楠和何子清一起拍攝封面和內頁。
最後大家站在一起要來拍一張照片。攝影師安排顧楠站在最中間,要求我們都看着她不動。
何子清苦笑道:“她這一回是真的又翻紅了。”
這部劇播出之後,體現演員人氣變化最直觀的數據就是微博。顧楠的粉絲在播出時一路飆升,再加上她之前出道七年積攢下來的粉絲數量,可以說是當紅女演員了。比起她來,何子清的數據和之前的對比就不太鮮明。這也算是符合這個行當心照不宣的一條定律:男明星確實要比女明星好混,但是女明星更容易出現“現象級”的走紅。
拍攝結束之後,沈關讓我別走,說顧楠姐還準備再請我們一起吃一頓飯。
我覺得有點尷尬,但是看到他們都不尷尬,於是也嘗試着泰然自若起來。
席間顧楠一擡手,豪氣的點了好幾瓶酒,何子清看不下去,握住她的手腕對她道:“你不是胃不好嗎?”
“我高興啊。”顧楠紅着臉握住酒瓶,擺手把何子清的手甩開。
沈關悄悄附在我耳邊說:“他們兩入行之後的第一場戲就是跟對方拍的。”
我長長的“哦”了一聲。
顧楠喝酒不是按杯喝的,而是按瓶吹的,我們三個人眼睜睜看着她點了這麼多瓶酒,以爲自己也要親自上場拼幾輪,沒有想到真是多慮了。
顧楠完全不用我們捧場,她剛開始還有所收斂,後來喝上頭了完全放開了,只一個人在包間裡不停的晃悠晃悠。
“周唯啊,你可真幸運啊,”她晃悠到我身邊,紅撲撲的臉湊到我的臉頰旁邊,滿嘴酒氣地對我說,“你知道我用了多久纔等到這部劇嗎?你居然還在大學裡,就遇見了。”
“你去問何子清,出道時候拍的戲出不出名有多重要。”她一根青蔥玉指明晃晃的指着皺着眉的何子清,“我們演了多少沒有人知道的角色啊!”
我對顧楠的感情實在太複雜,在她說到今天的攝影師在之前給她拍過照的時候更加不是滋味。
“我之前見到那個攝影師,他都不跟我講話的,也不看我,隨便拍幾張了事了。”
“我記了這麼久,今天再去看,他都不記得我了。但對我笑得跟條哈巴狗似的。”
“顧楠!”何子清吼了她一句,走過來要擋住她說接下來的話。顧楠不理會何子清,在他懷裡還在咯咯的笑,全身都在震顫,用那跟手指指着我,不停的說:“你知道你有多幸運嗎?”
“你知道你有多幸運嗎?”
……
我不適的皺了皺眉,看着何子清使了力氣,強行把顧楠按在自己的座位上,又伸手扯下掛在衣架上的顧楠和他的外套,粗魯的拽起顧楠,轉過身指了指門對我們說道:“我先帶她回去了。”
我和沈關動作一致的點了點頭,以同樣不知所措的表情送走了他們兩人。
圓桌上的菜根本沒人動過。我夾起一筷子,招呼沈關說:“吃啊。”
然後兩個人一起沉默的埋頭吃起來。
我邊吃邊感慨,想到自己剛剛來吃飯之前還氣勢洶洶的發誓一定要在酒桌上藉着酒意質問顧楠和沈關,結果現在和沈關單獨呆在一個包間裡悶頭吃菜,正是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卻興致全無,全在想着自己剛剛看到的顧楠的樣子。
我覺得突然有些難過,不知道爲什麼,體現在動作上就是吃的更多更快了,導致沈關時不時打我的筷子說:“你就不能慢一點嗎?我也想吃。”
陳堯來接我,沒有開車,說是要和我一起走回去。
我和他走在一盞又一盞路燈下面,光線昏黃,時明時暗,打到陳堯的臉上都變成了輕撫。我想,上帝是眷顧於他的。
我邊走邊給他講剛纔酒桌間發生的事情,仔細的梳理着自己的思路:“我原來至少是很委屈的,覺得自己沒有招惹她們,但是卻要被白白擺一道。”
“有的時候不是跟你這個人有關,只是你正好站在了他們面前而已。”陳堯說。
“我不是個白蓮花的人,也自認算不上善良。可是今天看到顧瑤,突然覺得自己確實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可我也知道自己還沒到一直走運的程度,現在給予我的,總有一天早都收回來的。既然來來去去都是一場空,何必參差必報呢,到最後讓報復佔據自己所有的心智,就真的全是空了。”
我小的時候看《紅樓夢》記憶最深的是那句“落得大地白茫茫一片真乾淨”,以前不懂,只是單純覺得好,現在勉強觸及表面,看見顧楠,只覺得她的過去也會是我的將來。踩高捧低,天下攘攘,皆爲利來去。此種等等,都是常態。
“你真的很幸運。”我輕輕拍着陳堯的胳膊,朝他感嘆道。
陳堯卻第一次在我面前衝着我皺眉頭,說:“沒有人是容易的。”
“但你已經比我們大多數人都走了捷徑。”我脫口而出,說出之後瞬間覺得陳堯聽到心裡不會舒坦,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他脾氣太好、任我胡鬧給我的勇氣,我硬是梗着脖子不開口說第二句話了,巴巴地望着他,看他會怎麼接。
陳堯怎麼可能會沒注意到我的有意挑釁,他覷我一眼,淡淡說道:“我不走捷徑,重頭來過,也會比大部分人優秀。”
他確實是外表謙遜,內心倨傲的。這樣的狂言其他人說沒有說服力,放在他身上,我卻還是保持自己的懷疑態度,能力是一方面,出身差異的巨大鴻溝若是能輕易越過,也就不會有無數人折腰在此了。
我們都不再跟對方搭話。明明是並排走在路邊,若是有人在旁邊看我們,大概還會在心裡偶爾掠過“這對情侶還挺有閒情逸致”這樣的念頭。所有事情總是這樣複雜,外表上看上去得和真實得大相徑庭纔是常態。
就像此時此刻的我和陳堯,不管原先相處有多默契,承諾多少天長地久,愛情的小船說翻就翻,一言不合就要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