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雲與司馬凌晨已經消失好幾年，景王府的一片廢墟，又被重建了起來。
規模與格局都與當初一模一樣，建成之後，乍一看，跟當初並沒有區別，一草一木都是參照原來的王府而建造的。
據說是皇上爲了掛念景王，才重新弄了這麼一個宅子，穆清風每次經過，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他心中知道那兩人如今日子安穩，倒也不覺得心中難受，只是每個人的選擇都不盡相同，離開京都，纔是他們最想要過的日子。
他之所以不放棄皇商的身份，也是爲了當初對穆家的承諾，如今回來京都的日子也極少。
司馬凌雪要見他，是始料不及的，除了一開始讓穆家成爲皇商的事情之外，這麼多年來，跟那個位高權重之人，一直都沒有任何交集。
突然要見自己，難道事情會跟當初的她有關係嗎？
他不願意去，卻不得不去，最後穆清風認命一般上了馬車，來到那個此生最不願意靠近的地方。
很快有人將他領了進去，是御花園。
司馬凌雪選擇了在這樣的地方見面，還是讓他十分驚訝，在人還沒有來到的時候，也做了許多心理建設，最後只能妥協一般等候他的到來。
其實真的問起又能如何，如今天下太平，他們也沒有拋頭露面的打算，難道還能去抓人不成？
穆清風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思完全錯了，司馬凌雪雖然已經是君王，到底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如今忍無可忍，讓他進宮之爲求一個答案。
一個讓他心安的答案，過了這麼多年，他始終相信他們活着，只差一個真相而已，而由他說出來，才能了無遺憾。
“皇上駕到。”
穆清風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遠遠看見一襲明黃朝自己走近。
“草民參見皇上。”
司馬凌雪垂下眼睛看他，微微擡手：“免禮。”
“謝皇上！”
他轉身：“你們都退下吧，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能靠近。”
穆清風跟在他的身後，走進了小亭子中，他並沒有開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雖然已經隱約猜到司馬凌雪的用意，他卻沒有想過要點破。
“我還以爲你不願意進宮來。”
他拱手，既恭敬又疏離：“草民不敢，不知皇上因何事召見草民？”
“穆清風，你身爲穆家的當家，怎麼還要反問我呢？都過了這麼多年，還想要繼續替他們隱瞞到什麼時候？”他微微撇過頭去：“哪怕你現在不說，我就查不到嗎？”
“草民愚鈍，不知皇上所指的是什麼。”
“你說呢？”穆清風油鹽不進的模樣，他並未生氣：“司馬凌晨跟雲兒，莫非還能上天入地不成。”
這一次穆清風無言以對，只等他接下來繼續發問。
司馬凌雪頓了頓，似乎也料到他沒有這麼輕易將真話吐出來，也不着急，慢慢的坐了下來。
“你守口如瓶，莫非是想要讓我親自派人下去確認？”
他臉色終於微微一變，南宮雲跟司馬凌晨的安寧日子，是用那麼殘酷的戰爭換來的，他若派人下去，這一切將徹底結束。
隨着時間的推移，人們都已經忘記了當初的景王，但天子的聖旨，從來都是萬衆矚目，將他們再次推上風口浪尖，也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皇上……他們早已經安葬了，不知皇上還有什麼疑慮呢？”
司馬凌雪臉色一沉，猛的扭過頭來看他：“穆清風，朕之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都不召見你，可不是爲了今日在這裡聽你敷衍的，你明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就跟你明說了吧，我沒想過要爲難他們。”
不爲難你何必要追究，他暗暗在心中腹誹。
“你不說，我有的是辦法知道，我這麼做，只是因爲不想打擾他們。”
“既然皇上已經知道了，我想也沒必要隱瞞，他們現在很好，皇上如果真的還顧念當初他們爲您做的一切，就不該去打擾。”
心中一直緊繃的弦終於落地，司馬凌雪說不上此刻是什麼心情，雖然一直都相信他們活得很好，懷着這麼一絲希望，一過就是數年。
也不知這一次是爲什麼，終於忍不住，將人找了過來，問清楚事情之後，彷彿一下子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我不會去打擾他們，你儘管放心吧。”想了想，他又問：“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江南。”
一時沉默，他站起身來看着遠處，過了很久才笑着說：“江南是個很好的地方，當初走得如此決絕，我甚至以爲，他們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
穆清風不知該說什麼，兩人身份懸殊，顯然已經不能隨意交談，唯有保持沉默。
“當初你們穆家的事情，是雲兒一再拜託我做的，她對當年連累你們感到十分抱歉。”
“多謝皇上沒有追究。”
司馬凌雪倒是不見得多在意：“當初的事情，如今想來，他們是一早就做好準備了，要不是後來侯爺走了，更早之前，他們應該就想好了退路。”
“也許王爺只是想要過些平靜的日子。”
“是啊，不爲名利，卻擔心我坐上了皇位之後會容不下他們。”
穆清風忍不住反駁，道：“皇上，如果他們真的不相信您，又怎麼會故意露出這麼多破綻呢？哪怕是我們，他們同樣可以做到滴水不漏，當年那場大火，只是爲了騙過天下悠悠衆人之口，從此世上再沒有什麼景王，這樣又何嘗不是最好的退路。”
“到底朕在你們眼中，其實也與司馬凌昭沒什麼不同吧。”
不知他此刻是什麼表情，穆清風站在身後忽然擡起頭，望了一眼那個有些蒼涼的背影。
高處不勝寒，突然就多了感慨，剛進宮前的哪一點憂慮，也逐漸消失，他當了皇帝，卻擺脫不了孤獨。
“皇上，您當初也明知道這件事情，卻一直沒有追查，又怎麼會跟他一樣呢，王爺跟王妃，肯定知道皇上的用心吧，纔會敢這麼大膽的離開。”
他轉過身，搖頭：“他們若是相信我，就不捨得燒掉景王府，那裡是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怎麼會捨得。”
穆清風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垂下頭去，看着自己的腳尖，他不明白司馬凌雪的用意，既然已經弄清楚了，心結也算是解開，難道還有別的打算不成。
“如果皇上想要跟我們解除合作的事情，草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畢竟當初……”
“我並沒有這麼說過。”他臉色沉了沉：“難道你對穆家沒有信心，還是對你自己的經營沒有信心呢？”
“皇上，草民只是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你有朝一日反目成仇，將穆家一網打盡，這些話穆清風當然只敢在自己的肚子裡說一說，真的讓他聽見，治自己一個大不敬之罪，就可以讓他一輩子止步在這裡了。
“擔心我們穆家沒有足夠的能力做好，這幾年，也確實皇上對我們十分寬容，爲此，草民十分感激。”
“我並沒有做過什麼，只是你們一直都有自己的本事，也不要在我面前妄自菲薄，我知道你一直都不甘心。”
司馬凌雪想了想，又接着道：“先皇時候他會忌憚你們穆家，當然會有所限制，後來我大哥更是處處針對，難道你敢說心中沒有半點怨言？”
“那也只是命該如此。”
他步步緊逼，冷笑：“所以你們聽天由命，甘願接受？”
穆清風如果真是那樣之人，最後也不會爲了幫南宮雲而讓穆家受累：“你也不過是想要借一個機會，然後讓穆家徹底解脫出來吧。”
“皇上英明，草民當初確實是存了這樣的想法，只是最後陰差陽錯，今日也算是安穩。”
“你放心吧，我還活着一日，就當是爲了雲兒的承諾，也不會對你們穆家如何，只要你們安分守己，該所什麼，不該做什麼，就不會引來什麼災禍，以後這邊交代下去的事情，就不要推脫。”
穆清風詫異的擡起頭：“多謝皇上，草民明白了。”
“他們還會回來嗎？”
“嗯？”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司馬凌雪所問，他搖搖頭：“草民也不知，她怕冷，冬天是不會來的。”
“有孩子了嗎？”
他斟酌，最後點頭：“是。”
“很好，看來他們過得已經很滿足了，我實在沒有任何藉口跟理由去打擾，既然這樣。”
“皇上把這個天下治理得這麼好，他們肯定也是知道的，並且會放心，當初的決定，也是最好的。”
“好，都很好！”
只是他只剩下一個人了，就連陪伴了多年的皇后，也只是貌合神離，當初在察覺到事情的異變，他立刻將皇后疏遠，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有寵愛過。
真正當了君王才明白，再不會有人在你面前說真話，得到什麼，也是要有代價的。
穆清風離開皇宮的時候，心情比進來時好了不少，他站在皇宮大門前，緩緩轉過頭來，巍峨的宮牆似乎也多了那麼幾分不同。
“公子，是要回去嗎？”
“不，去景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