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了。”厲瑾之擡腕看看錶,沉聲道:“不早了,回去休息。”
喬以嫿咬着一根竹籤,有種想邀請他同歸的衝動。
正猶豫間,薛正毅把她的車開來了。喬以嫿突然想到了她採的那束小彩菊,不知道在車裡有沒有放蔫了?
她擦了擦嘴,拉開車後門看了一眼,那束小彩菊安安靜靜地躺在座椅上,還挺精神。
“在哪裡採的花?”薛正毅扭頭看了一眼,笑着問道。
“就那裡……”她含糊地敷衍了一句,過來接車鑰匙。
現在呢,要不要叫他一起回去?
猶豫了一會兒,她上了車,朝厲瑾之和薛正毅揮手。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薛正毅也朝她揮手,“回見。”
厲瑾之坐着沒動,喬以嫿和他對視了一眼,突然一陣心慌,本來想說句再見,不知道爲什麼一開口,居然成了:你要不要和我去睡的?
天地間一陣死寂。
薛正毅揚在半空的手僵着半天沒放下來。
正在小桌邊吃燒烤的客人也扭頭看向她。
本來現在喜歡在嘴上“開開小火車”的女孩子也不少,但喬以嫿聲音大啊!大到這裡每個人都聽到了。
她很尷尬,慢慢縮回手,想再開一句玩笑掩飾一下自己的窘迫,但是沒能成功。她不知道現在還能說什麼。
丟人兩個字在腦海裡漸漸放大……
厲瑾之鎮定自若地站了起來,慢步走向她。
喬以嫿紅着臉,匆匆收回了視線,腳下油門踩緊,轟地一下把車開出去了。
車尾氣噴得厲瑾之有些哭笑不得。
“計程車?”薛正毅趕緊上前去攔車,主動熱情積極地要把老闆送到喬以嫿的牀上去。
喬以嫿已經開着車衝得不見痕跡了,薛正毅扶着計程車門左右張望,找厲瑾之的身影。沿街的梧桐樹下,他慢悠悠地往前走,影子在他腳邊斜斜拉長。
“厲……”他剛想叫住厲瑾之,吳律師從剛停下的車裡跳下來,阻止住了他。
“別叫他,有事和你談談。”
“咦,你怎麼回來了。”薛正毅驚訝地看着她。
“厲瑾之能和喬以嫿在一起嗎?喬以嫿配得上他嗎?嫁過人……”
吳律師冷着臉,但話沒說完,薛正毅先鑽進了計程車時。
“喂,我有事找你!”吳律師趕緊拉住他。
“吳律師你怎麼又來這一套了……”薛正毅無奈地搖頭,“她嫁沒嫁過人是她的事,你管這麼多幹什麼?以前那個爽快的吳律師跑哪裡去了?你喜歡BOSS,也得他願意才行啊。說這些沒用,他只會更生氣。聽我的,去旅遊散個心,交幾個男朋友,回來就沒事了。”
吳律師抿抿脣,語氣生硬地說道:“行了,不說這個,你下車,我有正事和你談。”
“哥們,到底走不走?”計程車司機有些生氣,前面好幾個客人都坐別人的車走了!
薛正毅只好下車,向計程司機連聲道歉。司機惱火地瞪了他一眼,走了。
“什麼事?”薛正毅扭頭看向吳律師,眉頭微鎖。
“收到風聲,市裡在調查老闆。”
“查就查唄,又沒做犯法的事。”
“老闆最不想讓別人知道什麼事?”吳律師輕聲問道。
薛正毅臉色沉了沉,轉身看向已走遠的厲瑾之。夜色深處,他形單影隻,挺拔孤立。
“先回去。”吳律師拉開車門,朝他招手。
薛正毅又扭頭看了一眼厲瑾之,快步跑了過去。
喬以嫿回到家裡,鸚鵡先生正在窗前看風景,安安靜靜,孤孤單單。聽到開門的聲音它都沒有轉過頭來。
“花花怎麼了?”喬以嫿走過去,輕拍它的腦袋。
鸚鵡先生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往窗外看。
喬以嫿也看外面,小區燈火明亮,遠處山峰隱隱。它在看什麼?鸚鵡的腦子裡想什麼?它有智慧有感情吧?一定是有的。
“餓了。”鸚鵡突然說了一句。
喬以嫿往它的食盒裡看,吃得光光的,一顆也不剩下。
她給它裝了滿滿一盆子專用飼料,叫它過來。
它興致不高,啄了幾口,抓起一邊的小木棍往背上撓癢癢。喬以嫿蹲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握在手心的手機屏幕亮了,是方悅城發來的消息。
方父病危,進ICU了。
喬以嫿楞了一會兒,回了條消息,“明天早上過去。”
方悅城沒理她。
若方父真的不行了,她還是要去送一程的。
握着手機呆坐了會兒,她忍不住給厲瑾之發消息。
“你回去了?”
“快到了。”
到哪兒?她這裡,還是他家?
“傻兔子,早點睡。”他又發了條消息過來。
喬以嫿猶豫半晌,手指哆嗦着點了句話過去:“你不來嗎?”
心跳如密鼓,砰砰砰砰的……若他在門外呢?若他來了呢?要主動吧?
“不來了,睡吧。”厲瑾之回她。
喬以嫿砰砰亂跳的心漸漸安靜,自嘲地笑了笑,放下手機,去衛生間洗漱。男人也得要有興致才行,他的興致估計晚上在電梯的事上整光了,或者是看她吃串兒的時候吃相不好看,被掃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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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呢,這時候的喬以嫿反倒被夜裡的寂寞折騰得不太平靜。她在牀上翻來覆去地打了幾個滾,鬱悶地拿着手機亂翻。
回想她這半生,從媽媽車禍開始,唯一與她同牀共度的人,只有厲瑾之。她想像如果此時他在這裡,兩個人除了親密之外,還會聊什麼。聊事業嗎?還是大好山河,或者未來……
誰不想有個人心心相印啊?
喬以嫿很想很想有人在長夜裡陪着她,這個人一定是靈魂上能與她共唱的人。她很清楚,她喜歡厲瑾之給她的感覺,霸道的,寵愛的,甚至有時候淡漠的……她統統都喜歡。她喜歡厲瑾之藏在他那身俊美皮囊下的靈魂,喜歡厲瑾之看她的眼神,喜歡厲瑾之掌心的溫度……
甚至她喜歡厲瑾之不讓她瞭解的神秘感。
你看,喜歡一個人,似乎真的有很多很多理由,又似乎全都只因爲喜歡兩個字。
人這一生,要喜歡多少個人,纔會遇上真正能擊中你靈魂,並且你也能讓他傾心的人呢?如果方悅城一直對她很好很好,她會不會有機會遇上厲瑾之呢?
這叫緣份?爲何這緣份要在她經歷無數痛苦之後才肯到來……
——
方父的情況到了早上已經很不好了,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婆婆坐在醫生辦公室裡,眼神飄忽,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
喬以嫿慢步過去,拉起她的手,想安慰幾句,婆婆突然眼眶就紅了,擡頭看着她,哽咽着說道:“以前還有個人恨一恨,怨一怨。但他真走了,以後就真的是我一個人了。恨的怨的等的人都沒有了。”
這句話很辛酸。
喬以嫿彎下腰,輕輕抱了她一下。
婆婆開始嗚咽地哭,漸漸的聲音變大,一聲比一聲尖銳。
方悅城站在門外,沉着臉看着喬以嫿。不多會兒,公司的大股東陸續趕來。
一個小時之後,方父心跳停止,大腦死亡。
醫生又做了一次搶救,撤下了氧氣罩,關掉維持他生命的儀器,出來向家屬道歉,“盡力了,請節哀。”
婆婆直接癱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喬以嫿不太明白婆婆和公公之間的感情,平常也不怎麼說話,很淡漠。聽說他們年輕的時候也不合拍,總是吵。後來年紀大了,公司交給方悅城打理,他們兩個不吵了,偶爾還能聊幾句。以後,婆婆真的連吵架的人也沒有了呢。
一定要和相愛的人相守一生,一定不能過婆婆這樣的日子,一定不可以!
喬以嫿看着被醫生護士擡走的婆婆,心中一片慘淡蒼涼。人其實是怕孤單的生物,因爲孤單,所以我們有愛情有友情有兄弟姐妹情,在你痛苦的時候可以有人擁抱你,給你溫暖。
“你可以回去了。”方悅城從她面前走過的時候,沙啞冷漠地說了一句。
喬以嫿看看他,小聲說:“到時候靈堂……”
“不需要你守,我會和你去辦手續。”方悅城扭頭看向她,雙脣微顫,臉色蒼白。
“好吧。”喬以嫿點點頭,大步往電梯走去。
“喬以嫿……”方悅城叫了她一聲。
“嗯?”她扭頭看他,眸子微眯了一下,適應從窗口透進來的刺目的陽光。
“他……對你好嗎?”方悅城往她面前走了一步,低啞地問道。
喬以嫿想了想,點頭,“我們挺好的。你節哀。”
方悅城眉頭緊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她沒說他對她好,說的是“我們挺好的”。這句話是說她和厲瑾之兩情相悅?
“呵……”他冷笑了幾聲,“希望你們一直好下去。”
“等方伯父後事辦完,我們約個時間吧。”喬以嫿輕聲說道:“你也保重身體。”
“夠了,我最討厭你這副事事想得周全的懂事樣子,你懂事嗎?你真懂?”方悅城粗聲粗氣地打斷她的話,大步從她面前走開。
喬以嫿不想生氣。
她在方悅城心裡本來就從來啥都不算,就是個出氣筒,是擋住他陽光的破磚爛瓦。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她的,這道理她八百年前就懂。就是現在有點悲哀。若不嫁他,起碼兩個人還能做朋友吧。
她定了定神,從樓梯步行下去。她要回公司辦事,周福南和劉方誌會在那裡等她。
蕭敏兒的琴房今天來了挺多記者,她猜不到爲什麼厲瑾之要給一個自閉症的女孩子開鋼琴演奏會。可能是因爲要完成故友的心願?或者對她的病有幫助?但願這孩子能好吧,不然這樣一輩子真可憐。
嗨,她瞎操什麼心,說不定人家過得好着呢,吃喝不愁,還能彈琴,還有人照顧。哪像她啊,一個人兼任老闆總監運營銷售司機保安……
唯一讓她高興的事是,厲瑾之給她買的包子和包包都送到公司來了。
她吃着包子,試揹包包,心情大好。果然包治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