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之只覺越走越深越行越遠,似穿行於三界六道的夾縫之中,超然於外卻又身陷輪迴。
他憑藉自身六道輪迴佔據了主動之餘卻也並未忘記探索此間隱秘。
只從一切痕跡來看,前中央鬼帝於此佈置顯然是花費了大心思的。
林玄之極運仙識,靈覺高懸,遍照八方六合,恍惚之間再次感受到了輪迴深處的巍然神樹,但卻始終僅是看得模糊,難見究竟。
但林玄之訝然發現,他行與此路間卻能透過謎障俯瞰整座幽冥。
寂靜空曠,透露着安謐之意的蒿里、綿延不知多長的黃泉路、翻滾不斷的黃泉河,以及散佈幽冥中黑霧內的種種。
當然,自也少不了鍾無言將軍等一應外來者。
來不及仔細觀察太多,林玄之便發覺,前方倏然力量驟增,一方莫測漩渦已然變得清晰。
“人間界。”
他不再刻意放緩身形,當即主動化作一道清光衝入漩渦之內。
巍然磅礴的輪迴之力霍然之間作用於真靈之上,林玄之紫府之內當即迴盪起陣陣鐘聲,更有玉輪清光盪漾,輪迴之盤顯化而出方纔抵禦住。
林玄之疲憊地悶哼一聲,目光卻微微一亮,仔細回味之下不由訝然。
“似乎真靈變得純粹了?”
再三確認之下,他終是斷定了自己的判斷,而這是他已是眼前霍然開闊,發現自身竟是處於一處林間洞府之內。
與此同時。
蒿里深處,二聖一如林玄之所料一般,對於一位元神小輩做出的小動作並未太過放在心上,畢竟他們主要目的並不在此。
只是北斗童子仍舊略有慍色輕哼:“得寸進尺,目中無人!”
南鬥童子秉性溫和淡然,只是輕笑道:“這也是他的能耐。”
“人間界便人間界吧,能將六道輪迴別出機杼,在二災層次便修至接近高階的層次,洞見此界幾分本質也是他的機緣。”
“再者,便是去往了人間界,能否真正把握住機緣也仍未可知。”
“這反不如天人古界上古奇珍諸多,天材地寶成林。”
北斗童子嗤笑搖頭:“好高騖遠罷了。我看是冒然合道之下,道心受染,亂了本性真我。”
“此界乃老爺苦心經營之局,堪比一些大千底蘊,他區區二災,便是常年修持玄都觀幾種上乘內觀之法也終究不夠看。”
南鬥童子微微頷首,不過他雖覺兄弟說的有理,但直覺上仍不好斷定林玄之是“失智”而爲,或許另有隱秘。
只是眼下他們二人更多注意力還是要放在冥府一行人身上纔是。
林玄之與靈霄不過是做的順水人情,且把兩個小傢伙先一步送走。
至於能有什麼收穫,他們卻也不會去費心。
天凰存在久遠,道行莫測,是多少道君都忌憚的人物,他們犯不着爲老爺去惹人厭煩。
玄都觀爲道祖法脈,雖紫霞道君乃新晉大神通者,但西方鬼帝到底與自家有過合作,多深的香火情雖不至於,可順水人情也不會吝嗇。
當然,真若有變,他們卻也不會過多照拂就是了。
他們留在此處除了完成最後一步,自也有釣大魚的意思。
“往生殿開,輪迴路現,那諸多殘渣廢料也要徹底按捺不住對解脫之路的渴求,即可便會壓住對蒿里的畏懼,圍困而來。”
南鬥童子輕輕一笑,目光落嚮往生殿外幾近瘋狂一般的濡女與血魔,目光之中流露着幾分冷冽之意。
這些純陽級數的鬼神魔物雖然難以發揮出生前的道行,但因此界特殊,神通仍舊不可小覷。
關鍵的是,此類存在多年來積蓄的數量可並不少。
“此類存在縱使走幾遭輪迴路也難得解脫,不過本能作祟罷了。”
北斗童子淡漠說着:“不過匯聚蒿里之外剛好可逼一逼冥府衆人,且看他們的能耐。”
二人對視一眼,而後便見北斗童子手中長幡無風而起,一股幽寂之力擴散而去,幽冥內的鬼霧似少了某種限制一般,其中原本有感於往生殿開啓而躁動的存在徹底按捺不住,爭先恐後地奔往蒿里。
原本被巨靈鬼王衝散幾人剛各自摸回黃泉路主幹便皆是神色一變。
望着黑霧之中不斷閃過的身影,以及方纔無窮高出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窺視之感,衆人自然曉得了此處已然生變。
但好在原本對生者無比渴望的存在們此時好似聞到了更加可口的東西,便是看到了他們,也猶猶豫豫之間,選擇了去往更深處。
衆人分散,清氣之神與鍾無言將軍聚在一處倒也更加自如便利。
眼見此情此景,清氣之神便也透露了幾分自身發現與經歷。
鍾無言聞言,忍不住齜牙咧嘴:“就知道找到了正地方也不會是什麼好去處。”
“此處這蒿里之鄉怕不是這方浩瀚天地的監察之所。至於你說的那兩位存在帝君曾有提及。”
“當年中央鬼帝在外曾有兩位童子,不居冥府,不理諸事,似乎早已隕落在三災之下。如今一看卻是未必,而是在外負責爲其奔走。”
以中央鬼帝這位冥府二號人物的權能在酆都閉門,大道君沉睡之時幫人詐死實在太容易了。
“此事已過許久,按你所說,這兩位道行只怕早已在純陽級數中走的不淺了。”
清氣之神深以爲然,他雖然不好主動去探那兩道意志的深淺,但結合自身見識來推斷也勉強可猜測那兩位只怕並非普通純陽級數。
而且在此界之中,那兩位能發揮出的道行再高估幾分也很應當。
鍾無言將軍臉色變幻莫測,再是忠心耿耿眼下也不免吐槽起自家帝君來。
當然,他自是不會懷疑帝君有意坑人。
畢竟不管是玄都觀這一代首徒還是自己這位西方鬼國第一大將都輕易折損不得。
沉吟再三,鍾無言將軍也不敢高估當初雙方合作時那點香火情,只蹙眉與清氣之神道:“你既然已然入了那人間界,咱們兩個便也不必太着急往前湊。”
“以酆都對前中央鬼帝的重視來看,他們不可能不來,但眼下……”
旁人那裡基本是給清氣之神貼上了酆都的標籤,但二人可心知肚明得很。
清氣之神聞言不免沉吟着道:“有沒有可能,酆都之人已經到來,只是頂着一層遮掩。”
鍾無言將軍挑眉:“元一道人、散花書生、隕星丈人……”
“這三個傢伙都不像是那種被利用而不自知的人。”
見清氣之神打量着自己,鍾無言忍不住惱怒道:“本將軍也不是那等蠢物!”
呵呵一笑間,清氣之神不由道:“紫府州貞一夫人等也在路上,但他們與雲兮靈君同行而來,有問題的可能性不大。”
合道之下,此界一些表層的信息自是很容易獲得,其中便有云兮靈君獻祭了兩魔,成功進入此處的過程。
以雲兮靈君的道行跟腳,真放到眼皮子底下的問題,發現不了的可能性並不大。
甚至清氣之神有理由懷疑,本體的跟腳都已被其掌握。
鍾無言將軍若有所思:“那要這麼說的話,酆都的傢伙……”
清氣之神淡淡一笑:“將軍可曾漏掉了誰?”
鍾無言當即恍然:“再吾等前方是有三人!”
“除了你和小鳳凰外的另一人是?”
清氣之神淡淡笑道:“南海大太子敖升。”
鍾無言蹙眉:“怎麼混進來個不相干的。”
“就是一個有些不相干的。”清氣之神輕笑着搖頭。
在本體都曾發現什麼蛛絲馬跡的情況下,敖升看起來倒也沒什麼問題。
但若斷定了酆都之人早已進來的前提下,敖升便多少顯得有幾分突出了。
畢竟仔細看去,林玄之等人不必多說,皆是冥府欽定的辦事員。
而云兮靈君一方則是此地強龍橫插一手,也是合情合理。
唯有敖升太子雖然看似與會之後,恰逢其會撞上此時,但難免有些許的不協調。
當然,其他人也並不是全然可排除。
聽了清氣之神的推斷,鍾無言將軍微微頷首表示贊同。
“酆都兩位大判官麾下自少不了能人,借他人存在隱藏自身的神通倒也並不罕見。”
“只是若真如你所說,那敖升眼下只怕已是成功混入陽世六界之中。”
“中央鬼帝的主要佈置也更多在另一面……”
鍾無言將軍忍不住冷笑:“合着裁判還真要親身入局了!”
清氣之神悠然一笑,只從本體窺見的痕跡來看,此界隱藏的東西顯然非同小可。
裁判親自下場?
機緣當面,酆都大判官親自到來只怕也並非不可能。
交流之中,二人自是沒有放緩速度,同時警惕着四周。
雖然眼下諸多鬼神魔物看似對衆人興趣驟減,但破綻太大的話誰又能保證不會隨手撿漏一番。
真若小覷了一些純陽級數鬼神的威脅纔是真的找死。
一番輾轉騰挪,規避風險之後,二人以一種戒備而又合作的姿態成功來到了蒿里之外。
“諸位倒是不慢啊!”
鍾無言爽朗一下,儼然便見元一真人等已然抵達不說,貞一夫人、藍靈道人幾個也是一個不落。
但觀衆人姿態,或多或少皆有幾分狼狽,唯有元一真人與貞一夫人尚算從容。
蒿里門戶大開,幽光浮動,兩側鎮獸卻早已遍佈裂痕。
巨靈鬼王身旁,諸多籠罩於黑霧之下身影一邊壓抑着本能渴求與衆人對峙,一邊卻是前赴後繼地驅使着相對弱小的鬼神消磨蒿里外的幽光。
元一真人幾個道行雖然不弱,貞一夫人更有靈寶在手,但在如此場面下仍舊不好輕舉妄動,唯恐巨靈鬼王等一衆存在徹底將注意力放到他們身上。
而蒿里二聖想要的便是如此局面,且讓諸多鬼神將衆人壓迫一番,任有什麼後手也不得不顯露出來。
說到底,再是“殘渣”、“廢料”,一應純陽鬼神也有着不容忽視的神通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