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馮超凌離開潛龍衛的府邸,沿着小巷走出三條街,一轉來到了一間平民住宅。
他直接來到內院,臉上的沉肅已經消去,露出輕鬆的笑容。
花園裡擺了一張羅漢牀,牀上仰面朝天躺着一個俊秀青年,臉色蒼白,雙眼微闔一動不動彷彿熟睡過去。
牀邊坐着一箇中年美貌婦人,眉宇之間籠罩着輕愁,看到他回來,起身勉強笑道:“老爺回來啦,我去盛飯。”
“先不急。”馮超凌上前拉住中年婦人的手,輕聲道:“君兒如何了?”
“老樣子。”中年婦人勉強笑笑:“沒有更壞就是好消息,老爺,我相信君兒會醒過來的。”
“嗯,會醒的。”馮超凌輕輕點頭:“他只是睡一覺,待覺睡足了便會醒來。”
中年婦人輕輕點頭。
她從開始的悲傷變成現在的麻木。
原本是吃不下睡不着,一看到兒子躺在牀上就心疼如絞,悲傷得想流淚。
現在已經平常待之,能吃得下喝得下,胃口雖然還沒恢復到從前,可總算能接受了。
接受了現實,就會平靜許多。
每天都身處於絕望的深淵,恨不得解脫了自己,僅僅憑着一絲希望在支撐着。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可能就這麼過一輩子。
“老爺,飯菜要涼了,我去端上來,你看看君兒吧。”
“嗯,去吧。”
馮超凌坐到羅漢牀邊,靜靜看着俊秀的青年,握住了他的手,長長嘆一口氣。
他看到兒子,就會忍不住自責。
自己身爲堂堂的潛龍衛衛主,暗中護持皇上,卻沒能護得住自己的兒子。
這是何等諷刺之事。
他想了想,從懷裡掏出法空所賜的回春咒,沾了一點唾沫按到俊秀青年眉心,將回春咒粘住。
他則握住俊秀青年的手,開始誦持回春咒。
身爲普度寺的俗家弟子,當然精熟回春咒,而且對回春咒頗有幾分心得。
一遍回春咒誦完,頓時一股瓊漿從天而降,直直澆到他頭頂,然後分出一部分落到了俊秀青年身上。
馮超凌臉色微變。
他萬萬沒想到竟然真有效。
這股瓊漿般的力量鑽進身體之後,周身的毛孔一下舒展開來,經脈一下變得通暢開。
一直沒能痊癒的傷勢竟然在迅速的好轉,然後被這瓊漿沖刷了數次,竟然痊癒,身體正在迅速的輕盈而強大。
他覺得這是在做夢吧,太不真實。
對方也是大宗師,修爲精純,罡氣之中蘊含着不滅的特性,自己竟然磨不掉對方的力量,說明對方的力量遠遠強過自己。
他覺得世間恐怕唯有皇上才能幫上自己,治好自己的傷,可惜,皇上是不會輕易出手的。
而自己也沒有臉皮厚顏求助皇上,身爲潛龍衛,替皇上分憂而不是讓皇上替自己分憂。
更重要的是君兒。
君兒只是一個宗師而已,雖然也是奇才,可碰到大宗師,而且那般驚人修爲的大宗師,一點兒沒有反抗之力。
所以一直被壓制住,一直昏迷不醒。
如果不是奇丹,君兒早就枯槁而亡,不可能挺到現在,可這奇丹只能維持他不死,卻不能救活他。
宛如活死人一般,一直撐着,一直苦撐着,每天都盼望有奇蹟降臨。
好像下一刻他會忽然醒過來,微笑着睜開眼,喚一聲“爹”“娘”。
這樣,他們也就能瞑目了。
這一刻,他再次燃起了強烈的希望,覺得這一次真能救醒兒子。
中年美婦人正端着一個盤子過來,上面是飯菜。
看到這般情形,忙加快速度:“老爺?”
馮超凌慢慢放下兒子的手腕,俯身盯着看,看到了兒子眼皮輕輕顫動,頓時大喜:“君兒!”
馮紹君慢慢睜開眼,一臉迷茫。
“咣噹!”
中年美婦的盤子一下摔落,她顧不得腳下的狼藉,忙匆匆的奔上前:“君兒!”
“娘……”馮紹君怔然看着她,又扭頭看向馮超凌:“爹?”
“呵呵……”馮超凌大笑兩聲,用力拍拍他肩膀:“好小子,總算是醒了!”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中年美婦一把摟住了馮紹君,狠狠摟進懷裡,眼淚簌簌的下落。
“娘……”馮紹君還處於懵懂狀態:“這是……?”
“君兒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馮紹君輕輕掙一下,掙出了中年美婦的懷抱,輕聲道:“爹,我一直是知道外面的,可是就睜不開眼睛動彈不得,好像被困在牢獄裡一樣。”
“這些年的事情你一直知道?”
“是,我知道爹與娘你們一直在等我醒過來,我也一直在拼命的想醒來,可是……”
他搖搖頭,露出心有餘悸神色。
中年美婦簌簌落淚:“苦了你,君兒,苦了你呀!”
“娘,你們纔是真辛苦吶。”馮紹君輕聲道:“如果不是爹孃你們一直在鼓勵,一直在照顧我,我真的會放棄,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能醒就好,能醒就好,真是謝天謝地!”中年美婦再次落淚。
她歡喜得沒有辦法抑制,唯有哭泣。
馮超凌畢竟剋制能力強,強抑着喜悅,伸手搭上馮紹君的手腕,細察一下脈相。
他滿意的點點頭。
脈相有力,身體強健,幾乎沒有長年臥榻的痕跡,活蹦亂跳的健康之人。
馮紹君看他如此,便放心的起身下榻,被中年美婦扶住,不敢放鬆。
馮紹君笑扶着母親,開始行走,剛開始還有點兒踉蹌,九步之後便行走自如。
中年美婦也鬆開手,看着他自如行走,彷彿從沒得過病一樣,眼淚再次在眼眶裡轉來轉去。
馮超凌滿意的點點頭,欣慰的笑了。
他隨即想到了剛纔的情形,神色頓時變得複雜。
“爹,剛纔救我的是回春咒吧?”馮紹君來到他跟前,好奇的問道:“原來回春咒這般神妙嗎?早知道我在身體裡就誦持回春咒了!”
“回春咒?”中年美婦疑惑。
馮超凌緩緩點頭,撫髯嘆一口氣道:“法空的回春咒。”
“哦,我聽說過。”中年美婦忙點頭道:“原本還想着想辦法弄一些神水來的。”
可是馮超凌斷然否決,說這些都是騙子,別學那些愚夫愚婦上當受騙。
於是只能罷了。
沒想到這一次救兒子醒來的竟然是法空大師的回春咒,那便是說,法空大師不是騙子。
她看向馮超凌。
既然覺得法空大師是騙子,老爺爲何還要請回法空大師的回春咒來呢?
馮超凌看出了夫人的意思,輕咳一聲道:“是法空親自所贈,便勉強接了,試一試看,沒想到還真有效果。”
“法空大師親自所賜,老爺不愧是老爺。”中年美婦嫣然笑道:“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不是性命垂危之人是沒有機會得到這回春咒的,是法空大師親自手書的吧?”
“是。”馮超凌道。
“那更值錢了,……價值連城,”中年美婦感慨道:“有了他,就多一條命!”
“嗯,還好吧。”
“要多謝法空大師的。”中年美婦忙朝着金剛寺外院的方向合什行了一禮,感慨道:“果然不愧是救苦救難的神僧!”
如果在往日,馮超凌已經冷哼出聲,覺得她不像話,現在卻說不出話來。
中年美婦又笑道:“也要感謝老爺,能討來這回春咒,終於救回了君兒!”
“也算是機緣巧合吧。”馮超凌道:“君兒可能已經快要醒過來了,結果回春咒一誦,便讓他醒過來。”
他覺得自己的臉皮發麻,燙得厲害,想必是臉紅了。
說這一番話確實會紅臉不好意思。
可他實在不想馮紹君崇拜法空,從而受法空的影響,那也會影響自己的判斷。
馮紹君輕輕搖頭道:“回春咒的強大超乎想象,爹,我想拜見一下這位法空大師。”
“不必了。”馮超凌不自在的道:“法空貴人事忙,何必去打擾,你也該好好歇一歇。”
“……是。”馮紹君看他不同意,也沒有強行爭論,順勢答應下來。
——
法空坐在自己的石桌旁,看着這一切,嘴角微翹。
這一下,馮超凌還要繼續質疑神通的存在?質疑佛咒的功效?
他已然得到了從馮紹君身上傳來的信仰之力,直接便是四點信仰之力。
論在絕望的深淵裡沉浮時間之悠久,馮紹君可以說是排得上號。
每天都經歷着絕望,一天又一天,持續了三年多,不斷的積累疊加。
回春咒的瓊漿澆入,便如一道光芒萬丈的金光驅散了所有的陰霾,將他從絕望之中拔出。
這一刻,他對回春咒的感激無以復加,知道是法空之後,這份感激與堅信便轉向法空。
於是法空收到了四點信仰之力。
法空滿意的點頭。
這一步已經足夠用,差不多破掉了潛龍衛這邊的威脅。
馮超凌再頑固,這會兒觀念也會受到強烈的撞擊,一旦受到衝擊,原本的觀念與觀點也會修正,不會再抓着自己不放了。
關鍵還是要提升自己的實力,還有自己的勢力,想到這裡,他沉聲道:“林飛揚。”
“在。”林飛揚一閃出現。
法空打量他幾眼。
林飛揚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法空緩緩點頭。
林飛揚更加莫名其妙。
“去喚法寧師弟過來。”
“是。”
林飛揚答應一聲,很快拉着法寧來到他近前。
徐青蘿周陽周雨三人沒跟過來,被法寧勒令修煉。
“師弟,林飛揚,你們該開始爲進入一品準備了。”法空道。
“師兄,這個急不來的,要慢慢體悟。”
“有簡捷辦法,”法空道:“有捷徑可走,你們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