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國。
天晴城。
城門口處一酒館,大量的修行者盤踞在此。
“你們說,衛主這命令到底是什麼意思?”
“有道侶的築基俸祿加一成,有子嗣的築基俸祿再加一成。”
“這是要所有築基都留下血脈的意思。”
“大龑那邊,對於散修,好像也有這種政令傳了下去。”
坐在酒館門口的老人伸手一捋鬍鬚,道:“這都看不明白,活該你們只是煉氣境。”
“很明顯,這一次的死界之爭已經到了最重要的關頭了。”
“衛主與那姬蕩都是提兵數千入死界的豪雄,這是要拴住這些築基的心,爲他們死戰。”
“唯有留下了子嗣的築基,有了牽絆,他們用着才放心。”
“跟你們說,還好這是正道爭王,至少給伱們留下血脈,留個念想。”
“若是邪道爭王,可連這些都不會有。”
石心鐵騎着龍馬從城門前走過,聽到這些言語,不由得眉頭緊皺。
他還是小看了大教爭奪王位的決心和慘烈程度。
以前他還覺得以他的實力,進入死界,怎麼都可以活着回來。
可是如今,陳青和姬蕩下達的命令,明顯都有告訴世人這一次戰爭,很多人都要死的意思。
不得不說,石心鐵承認這兩位都是雄主,能夠如此坦然地告訴所有人。
但是石心鐵還是萌生了退意。
上次面對水之國大族時,他便是萌生了退意。
這一次,同樣如此。
剛進城不久,便有一個親信上前來,在他的耳邊輕語道:“王室相邀。”
石心鐵嘆了一口氣,思考了片刻,糾結問道:“在何處?”
算上這次,是第八次了。
該去見見了。
水之國邊境,陳青正與無傷,李留風坐在馬車之中吃飯。
不過一會兒,蘇儀掀開車簾進來,端起飯碗,“石心鐵答應去見水之國王室了。”
陳青擡眸,又扒了一口飯,“蘇儀,你估計他還有多久纔會反?”
蘇儀道:“他不知道衛主周遊九國已經回返的消息,很有可能想要抓住這個空檔期。”
陳青放下飯碗,沉聲道:“我待他不薄。”
“諸位衛將軍之中,我待他最好!”
“凡有賞賜,必定他最豐厚!”
蘇儀道:“可他畢竟答應了去見水之國王室。”
陳青思考片刻,“我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下令,命石心鐵送一個兒子來九河城,送去書院進學。”
無傷胡吃海塞着,悶聲道:“大哥,還不如讓我去斬了石心鐵,然後我來做水之國的衛將軍!”
陳青呵呵笑道:“啥時候你師父同意了,那我便同意。”
少年心性,總是恨不得將蒼天捅個窟窿。
蘇儀則是詢問道:“要不要先調陸生龍過來,水之國是險地,如今不臣姿態已經昭然若揭。”
“衛主不能親自進入水之國,這太危險了。”
陳青思考片刻,“下令,命陸生龍,玄芒,玄錯秘密率大軍來此。”
一個月時間緩緩過去,陳青駐足水之國邊境上的一座小山頭上,遙遙望着水之國的方向。
那裡水路縱橫交錯,百川入海,當真是美景。
頗有些江南水鄉的味道。
只是可惜的是,這一片大地的人心不屬他陳青。
蘇儀循着小道小步上山,“衛主,石心鐵那邊還是沒有答應的跡象,他還是沒有同意。”
陳青道:“連一個兒子都不肯送過來,他是必定要反了。”
陸生龍起身道:“衛主,不如由我率領大軍殺進水之國去,必定將石心鐵擒拿到衛主面前,聽從衛主發落。”
陳青搖頭,“不可,我們南黎對陣大龑,本來兵力就處於劣勢。”
“如今更是內部起刀兵,更是自損實力。”
他沉吟片刻,“雖說水之國人心不屬我,但是石心鐵麾下的大軍,不少都是跟着我一路殺過來的,未必就願意跟着石心鐵反了。”
“便由我親自走一遭,斬了石心鐵,帶領水之國的駐紮大軍退出水之國。”
此言一出,玄芒玄錯頓時便急了,玄錯道:“不可,衛主你何等尊貴之軀,這水之國反意昭然若揭,整個水之國又不服你。”
“你若去,必定有作爲棄子的玄關境前來殺你!”
玄芒也是道:“還是我去吧,我與陸將軍一同去,拿下石心鐵不是問題。”
陸生龍也是道:“我與玄芒將軍,絕對夠了,衛主還是親自在此坐鎮吧。”
正在這時,小和尚忘緣放下手中的木魚,建議道:“前些天,少將軍不是說要親自前往水之國,斬殺石心鐵嗎?”
“依我之見,衛主不妨讓少將軍前往水之國,明說衛主與陸將軍,兩位玄將軍已經陳兵在此。”
“邀他前來拜見衛主,聽聞衛主來此,他必定心中惶恐,說不定會自己前來。”
“若是他不從,少將軍乃是衛主二弟,即便是石心鐵有殺心,他麾下的大軍也必定不敢動。”
“即便是他麾下大軍敢動,以少將軍的修爲神通,他們也未必能夠拿得下少將軍!”
無傷聽到忘緣如此誇獎自己,也是喜不自勝,“哈哈哈,大哥,忘緣小師傅說得不錯啊,讓我去吧!”
陳青思考再三,還是放棄了施展夢中斬龍之術。
水之國之前就曾經用過此法行刺他,他如今施展,未必不是羊入虎口。
“師叔,可否?”
李留風思考了片刻,“由他去吧,只要你不出事,水之國還不敢明着動他。”
陳青側頭吩咐道:“點齊兩百龍驤軍,護送無傷前去。”
“他若願來見我,便帶來見我,若不願.”
“不必留全屍。”
陳青席地而坐,看着無傷騎着麒麟,英姿勃發地出發。
“蘇儀,你覺得,我們進入死界爭王,有幾成勝算?”
蘇儀猶豫了片刻,“六成。”
陳青哈哈一笑,蘇儀估高了。
即便是陳青如今擁有堪比神魔的權柄,可他並不覺得有六成。
越是靠近王權,越是能夠感受到王權強大到了何等地步。
九幽裡的黃泉,他至今還記着。
所有的生靈都一步步墜入死亡,再無任何回頭路。
也不知道姬蕩在大龑的準備,是否也遇到了自己這般艱難險阻。
“我們註定要用自己的血去譜寫一卷真正的史詩。”
“我覺得勝算有十成。”
“若是連我都不信能贏,那麼這場戰爭,就沒有必要了。”
“準備傾盡我們擁有的一切吧。”
七天後,陳青得到了石心鐵想要再見他一面的消息。
上千的大軍朝着陳青此地涌來,不過這上千大軍,其中有兩百是無傷帶去的龍驤軍。
而陳青這邊,則是有着不下兩千的大軍。
石心鐵在親眼看到陳青的那一刻,終於是慌了心神,從馬背上跳下來,朝着陳青奔來。
陳青坐在一把木椅上,高居山坡向陽一面。
石心鐵跌跌撞撞來到陳青身前,雙膝跪地慌張道:“衛主,衛主,我真的沒有別的心思!”
連陳青自己都沒想到,他的威勢,已經到了這般地步。
石心鐵聽聞自己親自前來的消息,居然完全不敢興兵作亂。
陳青暴怒起身,“你讓我如何信你?”
石心鐵道:“衛主,我只是不想去死界了。”
“我不比衛主年輕,我已經年紀大了。”
“人老了,就想安逸些。”
陳青笑了笑,“去死界,那是誰都躲不過的。”
“你享受了一國衛將軍的榮華富貴,現在,你告訴我,你不想去了?”
“我知道,你是我麾下唯一沒有跟我上過戰場的,所以你有些小心思我可以接受。”
“可諸多衛將軍,玄錯,玄芒是我兄長,陸生龍乃是我最信任的心腹。”
“即便如此,諸多衛將軍之中,我還是待你最好,封賞最好。”
“你無論如何,不該抗命。”
石心鐵怒道:“你待我最好不假,可當時若不是我投靠於你,那嚴師英豈會心有死志!”
“這都是我該得的!”
陳青起身,龍雀浮現在手中,杵劍而立。
“我知你心中不服,爲何奉我爲主,而不是提刀兵與我做過一場,看看誰纔是這南黎霸主。”
“今日,我給你這個機會,你我戰於三千軍士之前,我讓你一隻手。”
“若是能接下我三劍不死,我給你一條活路!”
石心鐵側目看向陸生龍,他可是知道這個典故的。
當年陸生龍便是接下了陳青三招不死,如今纔有這般地位。
陳青轉身,將左手負於背後,喝道:“陸生龍,過來替我綁住這隻手。”
陸生龍領命,叫了一個擁有仙索蠱的築基過來,將陳青的左手綁在了背後。
石心鐵看到陳青來真的,“衛主未免有些太瞧不起人了!”
陳青伸手提劍,當即施展開法天象地,而後又施展出須彌蠱,化作一丈高。
他握住龍雀,輕輕提起,天地色變,狂風驟起。
黑雲壓來,天地大勢壓在石心鐵的身上,讓他感覺分外壓抑。
如同這一片天地都是他的敵人一般,方圓十里,風雲狂嘯。
石心鐵發現陳青身上的威勢越來越重,已經儼然快要成就宗師之境,頓時絲毫不敢大意。
手中浮現自己的白骨龍槍,全力運轉全身的靈氣護佑在自己身體表面。
剎那間,陳青揮劍,完全不像從前那般沒有章法,這一劍引動天地大勢,與他天地大勢合一。
這一劍在鞘中蘊養一年,乃是拔劍術!
昔日藏劍山二代祖師便是靠着這一劍橫行天下,今日,這一劍重現天日!
滔滔不絕的劍勢瘋長,匯聚在陳青的身上。
如同數千年前最驚豔的劍光再現世間,陳青拔劍,一劍撩出。
雖是看似簡單,其中卻蘊含了他最巔峰的劍意。
石心鐵想要抵擋,卻是被這劍勢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橫起自己的白骨龍槍,想要擋住這一劍,卻是發現那堅韌無比的白骨龍槍卻是在這一劍之下斷成了兩截。
鮮血飄飛,頭顱落地。
陳青收劍,天清雲淡,風聲停歇。
石心鐵的表情,徹底凝固在了最後一刻。
眼中滿是不解與絕望。
三千多軍士駭然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天地之間只剩下陳青的淡淡話語還在飄蕩。
“連一劍都擋不住,你也配與我爭鋒?”
陸生龍面色駭然,回想起當日,不由得驚出一頭冷汗。
足足寂靜了數十息之後,天地間再次響起軍士們的呼喊,“衛主神威無敵!”
“衛主神威!”
陳青再次坐下,吩咐道:“命令黎兵衛全軍,撤出水之國,九黎之中,這一國的築基,我不要了。”
“既不願追隨於我,我也不強求,隨他們自生自滅吧。”
“走!”
一國底蘊,還不是如今的他可以撼動的。
那得等他從死界回來之後再說。
回程的馬車上,陳青與蘇儀坐在一桌吃飯。
陳青端起飯碗,吃了一棵青菜,“蘇儀,若我率軍進入死界,人間,誰可主持大局?”
蘇儀放下飯碗,思考片刻道:“夫人或可主持大局,可惜威望不足以鎮壓全局。”
“若論威望,少將軍身負王蠱,必定可以鎮壓四方。”
“不過以少將軍的心性,恐怕會意氣用事。”
“我等在死界但凡傳出不利的消息,恐怕少將軍都會提兵入死界支援。”
陳青思慮再三,道:“死界戰爭的慘烈程度,必定是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無生。”
“在這種情況之下,要想繼續從南黎獲取兵源,玄娉必須留下。”
“有她在,才能穩住人心。”
“無傷也必須留下,唯有他在,纔可震懾諸多宵小。”
“如此一來,能夠隨我進軍死界還能獨當一面的,可就爲數不多了。”
蘇儀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們沒有得到那些萬載大宗的支持,諸王也坐山觀虎鬥。”
“我們在進入死界之後,還能保證人間的安穩,已經是殊爲不易了。”
陳青嘆道:“那便只能看剩下的幾年,能不能出幾個獨當一面的人傑了。”
陳青伸手掀開車簾,看向蒼茫大地,遠處的天空。
如今,南黎的戰爭潛力以及人傑已經被他挖盡,剩下的,便是看福絡,搖風,紅蓮能不能給自己一些驚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