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很怪。
就彷彿有無數的蜜蜂聚集在一起，那嗡嗡聲震得人耳膜生疼，心浮氣躁。
但除此之外，黑船就彷彿休眠了一樣，再無任何變化。
甚至連孔向東以重金僱傭來死士前去探查，都沒有引來黑船的攻擊。
可這種平靜卻絲毫沒令孔向東放鬆，反而越發的緊張起來。
因爲明眼人都看得出，這絕非什麼好徵兆，很有可能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楊展對此也是深感憂慮，但他什麼忙都幫不上，因爲只能問道。
“趙爺那邊知道消息了嗎？什麼時候能來？”
孔向東點了點頭，“前兩天他剛剛回信過來說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十一月初一便會啓程，然後大概再有十天便能趕到咱們這裡。”
“還得十天啊！”楊展聞言有些失望。
“這已經是最快的結果了，畢竟這次不光是趙爺一個人，還得帶着衆多宗門的人一起前來，這勢必要多費一些時間。”
“我倒不是信不過趙爺，實在是現在咱們這邊的人越來越少，照這個進度下去，等趙爺來的時候，可能就只剩下寥寥幾人了。”
楊展說的也是實情。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跟孔向東他們一樣，有着強大的勇氣做支撐的。
面對這艘橫亙於天際，宛若夢魘般的黑船，很多人都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壓力，悄悄的逃離了。
開始的時候還只是零星幾個人，但越到後面，逃走的人就越多。
尤其當那嗡嗡聲響起之後，更是出現了大規模的逃離。
孔向東對此卻是不聞不問，任由這些人隨便離開，甚至連自己的手下，他也沒有過多的約束。
楊展曾經就此問過孔向東，孔向東對此的解釋是，這種時候就不要再以暴力強行壓制了。
因爲未來的不確定性，甚至連孔向東自己都不知道接下來將要面對什麼。
更遑論這些普通趕海人了。
所以孔向東對此並未苛責，甚至表現出了罕見的寬容。
但越是如此，楊展便越是憂心忡忡。
因爲這恰恰說明，連孔向東自己都沒有把握可以在接下來的浩劫中存活下來。
說實話，在發現這一點之後，楊展不是沒有想過逃離。
畢竟作爲一個酒館老闆，他一沒責任，二無義務的陪孔向東在這送死。
但後來楊展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爲他明白，如果這艘黑船真是爲毀滅整個化外之地而來的話，那不管自己逃到哪裡去，結果都是一樣的。
所以與其躲到角落裡窩窩囊囊的死，還不如站在這第一線，這樣哪怕結果一樣是死，至少死的堂堂正正。
這時孔向東在觀察良久之後，掏出紙筆開始詳細描繪起今天黑船的形態來。
這是孔向東這段時間養成的習慣。
每天都會將黑船的所有細微變化都記述下來，這樣等趙崖到來之後，這便是無比珍貴的第一手資料了。
楊展在一邊陪着，有些百無聊賴。
就在這時，遠處的大本營突然一陣的騷動。
楊展一愣。
爲了能儘可能的觀察清楚黑船，孔向東每次都會到距離營地大概三裡多地的一座小山之上。
這裡視野極佳，不光可以看清楚黑船的形貌，連身後的大本營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這時孔向東也察覺到了異樣，隨即轉頭望去。
“怎麼回事？”二人異口同聲的說道，隨後對視一眼，緊接着便往山下狂奔而去。
楊展滿心激動。
還以爲是趙崖帶着人提前到來了。
可等到了營地近前之後，楊展的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因爲根本沒看到趙崖他們的影子。
但失望僅僅持續了片刻，隨後不管是楊展還是孔向東都爲之振奮起來。
因爲來者雖然不是趙崖，但也是一支龐大的生力軍了。
片刻之後。
荊柔跟黃粱二人來到了隊伍前面，見到了孔向東等人。
雙方並沒有過多的客套與寒暄。
孔向東也知道，機關宗的這些人之所以能來，肯定是趙崖的功勞。
而荊柔跟黃粱的注意力則全在遠處天際這艘巨大的黑船身上。
儘管之前從趙崖口中已經得知了原委，心中也有了些準備，但等真的目睹實物之後，那種撲面而來的壓迫感還是令荊柔和黃粱都爲之屏息。
連他們都如此，就更別說機關宗的其他人了。
哪怕是這幫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人，此時也不禁沉默了。
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機關宗的衆人一句話都沒說。
不過很快，這些人的眼中便漸漸顯現出異樣的神采來。
比如天工科的這位大師兄黃粱，此時便在滿臉興奮的喃喃自語。
“如此巨大的黑船，到底是以什麼方法建造出來的呢？”
天工科精擅建造技藝，機關宗的所有主體建築都出自他們之手。
除此之外，連機關宗平時所用的各種器械，都是由天工科開採鍛造出來的。
比如奇技科鍛造弓弩與兵刃所用的銅鐵五金，以及雷火科所用的硝石木炭等物。
可以說奇技跟雷火兩科之所以能如此肆無忌憚的鑽研機關和火藥，其最大的倚仗就是天工科這幫精擅土木的師兄們。
而作爲一個跟土木鋼鐵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當黃粱看到這艘無比巨大的黑船後，第一反應便是這玩意是怎麼建造出來的呢？
別看機關宗深處內陸，但黃粱對船隻建造也有所研究，知道這種鋼鐵巨獸只要設計得當，是完全可以在海上行駛的。
關鍵是如此巨大的船隻，其鑄造工藝得多麼複雜啊。
至少黃粱就想象不出該用什麼手段才能鑄造出如此巨大的船體。
而跟癡迷土木建造的黃粱不同，荊柔也很興奮。
只是他興奮的點跟黃粱截然不同。
看着這艘黑船，荊柔的大腦瘋狂運轉，計算到底該用多少炸藥才能將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炸開。
而最終的結果也是驚人的。
經過一連串計算之後，荊柔發現，除非想辦法深入到船體之中，否則單憑火藥的威力在外轟炸，根本無法撼動這艘巨船。
可越是如此，荊柔就越是惱火。
他還就不信了，天底下還能有爆炸解決不了的東西。
所以他的腦海中開始架構這艘巨船的輪廓圖，試圖找到其受力點。
而其餘機關宗的弟子，其反應也基本差不多。
孔向東也不敢催促，就站在一旁靜靜等待着。
他都如此，營地裡的其他人自然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終於。黃粱率先反應過來，然後看向了孔向東等人。
“不好意思，我們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船隻，所以一時有些失態了。”
“您太客氣了，快請進，宴席都已經準備好了。”孔向東十分熱情的招呼道。
雖然這裡地處北境雪原的邊緣，但伴隨着冬天的來臨，這裡的氣溫也低至了極點。
雖然機關宗在出發之前有所準備，但乍一遭遇這樣的極寒，還是有些難以適應。
所幸孔向東準備的十分周到，帳篷裡早已生起了火盆，再加上熱氣騰騰的酒肉飯菜，讓長途跋涉了數日的衆人也隨之放鬆下來。
而在酒席宴間，黃粱和荊柔還問了孔向東許多問題，孔向東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並且把自己之前記錄的資料也都獻了出來。
看完這些資料之後，黃粱和荊柔也都陷入了沉思。
這嗡嗡的巨響他們自然也都注意到了。
可他們一時之間也無法理解這到底是什麼。
不過好在黑船並無其他方面的變化，因此機關宗的衆人也都暫時安頓下來。
而他們的到來也讓逐漸冷清的營地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楊展那顆懸着的心也終於放下了不少。
機關宗可是化外之地赫赫有名的大宗門，他們的到來至少證明了一個態度，那就是孔向東他們並不是一支被人遺忘的孤軍。
不僅是楊展，連帶着營地裡的其他人臉上也綻放出了久違的笑顏。
畢竟整天面對着這樣一艘超出常人理解的巨船，哪怕你再如何樂觀也難免會抑鬱消沉。
如今一支生力軍的到來，大大緩解了這種情緒狀態。
等到第二天，機關宗隨即開始佈置防線。
這次出征，機關宗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搬出來了。
各種新式的火炮弓弩可謂數不勝數，而這些東西也極大提升了營地裡衆人的安全感。
都不用孔向東吩咐，這些人便開始主動幫忙，並對着那些散發着油亮光澤的巨炮愛不釋手。
儘管如此，荊柔和黃粱等人還是不敢有絲毫鬆懈。
因爲越是瞭解機械製作的人，越是明白這艘巨船的恐怖。
所以此時再怎麼小心也不爲過。
而就在機關宗抵達北境雪原，並展開了熱火朝天的準備工作時，蒼龍寺中，一身煞氣的申雲深也終於帶隊歸來了。
其實他還有些意猶未盡的，只是由於出發的時間已經到了，這纔不得不趕回來。
當看到趙崖和秦建極之後，申雲深咧嘴一笑。
“嘿嘿，幸不辱命，您交代我的任務，我都已經完成了。”
其實都不用他說，光憑他身上這股濃郁的血腥氣，衆人便知道他這次下山到底做了些什麼。
趙崖卻是一臉平靜的點了點頭。
“好，我給你的毒你都用上了嗎？”
“嘿，剛想跟您說的，這毒可真是好用啊，不管多囂張跋扈的武者，在吃下這毒丸之後都變得乖巧無比，這點您沒見山下等候差遣的那些人麼？”
趙崖自然見到了。
從昨天開始，就陸陸續續有人抵達蒼龍山下，然後如喪考妣的等候着審判。
不用問，這都是申雲深的傑作了。
“好，那接下來在出發之後，還需要申長老伱多費心了。”
“寺主這是說的哪裡話，爲咱們蒼龍寺做事怎麼能說是費心呢？”
“而且這幫投機取巧的傢伙也確實該教訓一下了，否則這些人真以爲天下沒人能管得了他們了。”
申雲深對於自己的這個工作可謂樂在其中，至於會不會得罪人，他根本不考慮那許多。
與此同時，在蒼龍寺中做客的賀南鬥跟上官劍梅二人也不禁有些驚訝。
雖然之前就已經知道申雲深帶隊下山去收拾那些不聽話的宗門了。
可他們也沒想到申雲深會回來的這麼快，同時戰果還這麼的豐碩。
儘管收拾的基本都是些二流宗門，但能解決的如此乾脆利落，還是顯現出了蒼龍寺的實力。
眼見得十一月初一就要到來，蒼龍山下也變得熱鬧起來。
當姜勝武親自帶隊，領着望海樓的人趕到之時，山下已經集結了好幾家宗門的人。
不過當賀南鬥跟上官劍梅陪同着趙崖到來之時，姜勝武還是不禁暗暗後悔起來。
沒想到一貫矜持的天一閣跟紫燕穿林齋這次會表現的如此殷勤，要早知道這樣，自己也早點來了。
不爲別的，哪怕是爲搞好關係也行啊。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趙崖跟前來的各大宗門簡單的打過招呼之後，心中已然有數。
跟之前預料的差不多，除了事先抵達的天一閣跟紫燕穿林齋外，新來的重量級宗門也就是望海樓跟清淨禪院了。
這其中清淨禪院還是因爲紫燕穿林齋的關係纔到來的。
除此之外就是幾個中等體量的宗門，再然後就是些小宗門了。
至於之前被申雲深下毒驅趕來的那些宗門長老，則不在這些行列之中。
做到心中有數之後，趙崖也不再廢話，立即命寺中人開始整理行囊包裹，然後集合出發。
郭鹿鳴親自下山相送。
沒有過多的言語，郭鹿鳴只是讓趙崖見機行事。
趙崖也明白師父的意思，他是怕自己再熱血上腦，以至於不管不顧。
若事不可爲的話，趁早脫身的纔是。
對此趙崖只是笑着點了點頭，然後把手一揮。
“出發！”
隊伍開拔，然後浩浩蕩蕩的朝着北邊便奔了下去。
郭鹿鳴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天際，心中突然暗歎一聲。
真不知道這次出征的人，還有多少能平安歸來。
因爲都是實力高強的武者，最低的都是五境以上的修爲，因此隊伍的行進速度可謂極快。
儘管如此，趙崖依然有些不滿意。
按照現在這個速度，至少也得半個月才能抵達北境。
但趙崖並未出言催促。
他明白，這些宗門雖然暫時的組成了隊伍，可實際上彼此之間卻沒有任何默契可言。
更遑論讓他們做到令行禁止了。
所以趙崖沒有說什麼，而是帶着隊伍一路北行。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北行路上所要經過的第一個大的宗門，無量山之前。
這也是在接到蒼龍令後一直無動於衷，甚至出言嘲諷的宗門之一。
ai作圖不太準確，湊合看吧，其實我想象中的黑船，遠比這個巨大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