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內燈影憧憧,人人都將目光投向卓凌風。
只要是習武之人,無不以見到高手對決,爲人生幸事。
卓凌風武功之高,在場中人無不欽服。而這黃衫女露了內功、暗器、輕功三門功夫俱臻上乘,她看起來年紀還比卓凌風大了很多歲,功力自然更深。
況且場上很多見多識廣之人,更知楊過一生奇遇非凡,武學涵蓋中神通、東邪、西毒、北丐等等名聞於世的高手,而後卓然而成大家,那他的後人與卓凌風的這番比鬥,絕對稱得上龍爭虎鬥,也絕對能讓所有人大飽眼福。
各個都屏息凝神,拭目以待。
就連張三丰身具不世修爲,也未能免俗,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黃衫女的眼神清清冷冷,帶了點威懾力,似笑非笑的看着卓凌風。
卓凌風緩緩起身,嘴角則掛着一絲略顯無奈的笑容,眸光顯得專注而若有所思,偶爾閃過一縷微妙的幽光,令人難以察覺,但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他面對任何高手,都能坦然面對,可唯獨這個黃衫女讓他大費躊躇,尤其她還要領教全真武學。
這也非什麼武功高低問題,而是他深知古墓派石室中有王重陽早年所創的所有武功,那自己所習的全真武功不脫其藩籬。
他在笑傲世界進活死人墓,只是在最隱秘的地下一層石室,學到了武功。雖有楊過的傳承,卻跟王重陽、林朝英的武學沒太大關係。
因爲古墓中的其他石室,本就有王重陽與林朝英的武功秘刻。可卓凌風當時武功未成,那裡也只有出墓路線,對自己探究墓室,沒有絲毫作用,生怕誤中機關,便沒有登上古墓,自然未能知曉王、林武學。
他更清楚當年林朝英鑽研剋制全真武功之法,創出玉女心經,每招每式都是絲絲入扣,
可自己又修習了“重陽遺刻”,這又是專門對付玉女心經的法門,也是嚴絲合縫。
是以一旦動手,自己全真武學被克,絕對會下意識施展出“重陽遺刻”,反來剋制對方古墓武學,而這絕非自己所能控制得了。
因爲古墓派武學以出手快捷而著稱,黃衫女年齡比自己大的多,功力自然也深,而武學之道全憑臨機而斷,剋制敵招,追求靈珠在握,縱橫自在。
實力相近的兩人相博,一定會隨心施展出自己最精熟,最有效的招數。哪有餘隙去思考,我不該用這門武功。
可“重陽遺刻”是王重陽將《九陰真經》融匯貫通後,又結合自身所悟,在石墓頂上刻了九陰真經要旨,並一一指出破除《玉女心經》之法,是出於對林朝英的一念好勝,卻非有意要將玉女心經破解之法泄漏於世。
自己一旦施展出來,絕對會引發大波折。
黃衫女絕對有理由相信,自己偷進過古墓。否則《九陰真經》包羅萬有,結果你學的功夫,卻偏偏是剋制我古墓武學的?
那是從何處學來的?
莫非王重陽還能在別處,留有破解玉女心經的遺蹟?
那這問題可就大了。
究竟是王重陽混蛋透頂,還是你滿口謊言?
黃衫女眼見卓凌風若有所思,遲遲不迴應,眉頭微蹙,說道:“怎麼?你怕輸?
我們就比比劍法吧!”
轉頭朝旁邊的小環,說道:“小虹,小玲!”右手一招,刷刷兩聲,兩名黑衣少女手中的長簫落在了她的手中。
衆人見她以簫做劍,說明只是切磋武功,又都看着卓凌風。
卓凌風心中情緒翻騰,眼睛微微一閉,內功運轉,腦中陷入空徹,心想:“不比肯定不行!
好在劍法乃是我的最強手段,縱然全真劍法真的勝不過她,我可以用師父教的‘天罡劍法’,未必就輸了給她,但我得時刻牢記,絕不能施展‘重陽遺刻’中的武學去破解玉女心經。’
他心念電閃,等再睜開眼睛,眸子裡一片平靜,古井不波,朗然說道:“世姐既然有此雅興,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只見他足不點地,飄向大廳中間,矯矯如龍蛇遊走,到了黃衫女丈餘處立定。
全真內功之要義,一神守內,一神遊外,卓凌風動手之前,想到了一切,自忖比劍,應該能夠剋制的住。
黃衫女將手中一長簫扔給卓凌風,說道:“我年紀比伱大,你先出手!”。
手中長簫當胸平舉,遙指對方周身大穴,兩隻眼睛如流星一般,眼波隨着手中招式流轉不定。
黃衫女以鐵簫做劍,這是遵照林朝英遺訓,乃因林朝英只求剋制全真劍,無意當真與王重陽性命相拼,旨在較藝而非搏鬥,一勝即可,決不追求傷人。
因之楊過小龍女昔日練功時,都依照經中所囑,折去長劍劍尖,又將劍刃兩邊劍鋒以錘子打鈍,這劍既不能刺人,又不能傷人。變成了徒有劍招、劍意,而不能傷人的“無鋒劍”。
古墓派的“玉女無鋒劍”劍招奇幻,變化莫測,似乎平平無奇,突然間幻招忽生,看去極像要拋劍認輸,卻怪事陡起,劍招忽從萬萬不可能之處生出,實令人眼花繚亂,手足無措。
昔日“赤練仙子”李莫愁所以使拂塵而不使劍,便因古墓派劍法雖精,卻不易傷敵。於是以拂塵使劍招,劍法精妙,人所難測,往往一戰便即取勝。
黃衫女以鐵簫施展劍法,自合古墓派武學法意。
卓凌風當然也無意用劍,接住了長簫,右手持蕭,簫頭斜下,左手背垂,如臨大敵。
兩人相互對峙,俱沒在第一時間出手,黃衫女也知道卓凌風乃是生平僅見的高手,自家武學縱然天然上剋制全真武學。
可她卻明白全真教號稱天下武學正宗,其實大有道理。自己縱然盡知其法門秘要,也習得了祖師婆婆的剋制之法,但真要面對任何人都能得心應手,那絕對不是那麼簡單。
此時武當弟子眼見兩大高手過招,又將大殿內的燈火多點了些,燈光映射到了黃衫女子手中長簫後,轉向她的眼睛。
突見卓凌風手中長簫微轉,喝道:“有僭了!”說着左足踏出,斜簫刺出。
這招“浪跡天涯”是全真劍法的厲害劍招,當真是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但見烏光一閃,長簫已劃到黃衫女子肩頭。
在場的都是武學行家,見卓凌風相機而動,一出手又是如此凌厲迅速的劍招,心下暗暗奇怪:“面對女子怎麼也不講究點風範!”
只見黃衫女子面若寒霜,腳就像大樹一樣紮在地上,身體卻像一陣風一樣旋轉起來,鐵簫化光,點向對方脈門。
這一點不但出手迅捷,時機更爲巧妙,卓凌風就像是主動把手送到對方長簫下面。
衆人在旁邊看得目眩神搖,咂舌不已。
當年林朝英石墓苦修,創下玉女心經的武功,此後不再出墓,只傳了她的貼身丫鬟,經小龍女再傳而至楊過。那丫鬟從不涉足武林。
李莫愁雖是小龍女的師姊,卻未得師傳高深劍法,只以拂塵與掌法、暗器揚威江湖。
楊過與小龍女雖然名動江湖,可二人所學甚博,又很快退隱江湖,不像全真教武學流傳甚廣。
是以古墓派的劍術雖妙絕無倫,卻罕有人知。
卓凌風更是暗吃一驚,這古墓派劍法果然克我。當即變爲一招“白虹經天”,長簫旋轉搭向對方長簫,這一招合的是武學中“四兩撥千斤”的道理,好試試她的真力。
不料黃衫女對他的招式、節奏了然於心,長簫尖頭一顫,倏地彎過,已點向卓凌風臂彎穴道,跟着左掌橫劈,直擊他左頰。這一劈來勢怪極,乃是從最不可能處出招。
按道理,卓凌風若要長簫就得受了她這一劈,若要避招,兵刃非撒手不可。
但卓凌風擡足一踏,出手如風,長簫上揚,刷的便指向了黃衫女的咽喉。同時左掌拍出,向她來掌拍去。
這一掌也是快捷無倫,只盼兩人手掌相向,互擊一掌,真力一撞,兩人各自退開。
否則這招也是兇險之極,黃衫女若閃避不開長簫,便有穿喉之禍。
不料黃衫女竟不理會這險招,長簫一挑卓凌風左掌勞宮穴,左手手腕旋轉,掌影變幻,恍若無數蓮花從靜水深處一涌而出,手指往他右肘“天井穴”上輕輕彈來。
速度飛快,迅雷不及掩耳!
這一下異變突起,卓凌風始料未及,別說刺人咽喉能不能行,這架勢自己倒先要受制於人。
可就在這俄傾之間,卓凌風顯出了非凡本領,腳下不動,竟然向左平平滑出三尺,避開了黃衫女這一招。
然而衣衫的一角卻隨風擺起,卻是被對方凌厲內勁所波及。卓凌風瞬間肯定此女內力之深厚,除了張三丰、自己與張無忌,再無人可及,心下暗暗吃驚:“這下估計要遭!”
兩人這幾下變招,當真快若電火之間,直讓衆人駭然相顧。
一方面驚於二人身手,另一方面驚於卓凌風竟然相形見拙。
殊不知卓凌風如此對敵,一方面得想着不能用“重陽遺刻”,一方面還得保證自己不敗,無形中就讓自己大受束縛,這難度比正常對敵難了數倍,自然在幾招之下就落了下風。
但饒是如此,林朝英在創制玉女心經早已料敵機先,對全真高手可能使用的諸般巧妙厲害變着,早有所料。
黃衫女見卓凌風避的妙極,纖腰微擺,飄忽而至,手中長簫也是輕盈巧妙,自左而右,忽地卻在中途一轉,劍勢陡然迭轉,在這瞬息之間,已使出了五種不同的招數。
招數去勢固然凌厲快捷,抑且風姿綽約,飄逸無比。
衆人看得心曠神怡,同聲叫道:“好!”
黃衫女這一下身法之快,出手之絕,異乎尋常,正是在古墓斗室中捉麻雀練出來的最上乘輕功“天羅地網式”。
古墓門人在窄室之中,要將放開的八十一隻麻雀,任它們飛出之時,能夠盡數逐一擋落,圍成一團,不會飛散。
故而這“天羅地網勢”輕功一旦學全,內力再臻上流,飛身進退若神、出手快如閃電,世上沒有哪家門派能與之媲美。
卓凌風只覺面前烏光閃動,像是一朵烏雲籠罩而來,不知哪個是實哪個是虛,她以簫作劍,卻招招都刺向自己前胸數大要穴。
卓凌風下意識長簫收回,猛然橫掃,右掌提起,想要劍掌齊施,打亂她這簫幕。可這正是“重陽遺刻”上用來破解玉女心經的武功,心中充滿驚駭,手上頓了一頓,黃衫女左掌又乘機再出。
高手過招,只在毫釐!
更何況面對以快捷著稱的古墓傳人,卓凌風一瞬間又想出別的招數,正要出手抵擋,可左腕驀覺一涼。
原來黃衫女五指已搭了上來,扣住了他的要穴,手腕當即一麻,他心中一驚,渾厚內力沛然涌動,頓時掙出了對方手底。
爲了避免對方後招,身子向後一仰,雙腳交替點地,整個人車輪一樣向前滾動。
這身法不但奇異,而且飄逸,有如龍騰蛇舞,矯矯不可測度,飄退兩丈開外。
卓凌風這才得空瞧了一眼手腕,上面多了幾抹紅痕指印,心下慚愧,吁了口長氣,緩緩道:“這就是玉女心經上的功夫?”
黃衫女一扣住他的手腕要穴,像是摸到了滑魚,雖沒能閉住他的穴道,但覺察出他的內力柔和渾厚,未脫道門流派,心中更無疑惑,微一頷首:“不錯!”
衆人更是吃了一驚,他們原本也沒輕視了黃衫女,但也沒想到卓凌風數招不到,就被逼到如此地步。
古墓派武學修習內功之法與一般武功大異,內功漸高,學者隻身輕足健,出手快捷,於常人發出一招的時刻中可連發三四招,但招力卻並不相應而增。
蓋輕捷與厚重相對,既求輕捷即不能厚重,厚重若得,輕捷便須相應舍離,這是武學大道。
可衆人均不知,當年古墓派祖師林朝英創此武學,只旨在勝過其心中愛侶王重陽,但求於對手出乎不意之時,在其後頸或背心輕輕拍上一掌,或戳中一指,既不欲其真感痛楚,更不願對方受傷,只須雙方哈哈一笑,王重陽束手認輸,便心願已償。
是以身法越快越好,越輕越佳,招式中不須帶有絲毫勁力,但求出招方位匪夷所思,便即大功告成。
這不免與武學成法截然相反,所傳下來的,盡是這些在王重陽身上,曾經試之有效的招式。
王重陽乃武學大師,當時天下無敵,華山論劍居五絕之魁,要在他身上輕輕一掌,令他束手認輸,當真難乎其難。林朝英挖空心思、朝思暮研,走的便是一條武學怪徑。
想那李莫愁以區區一個弱女子,竟能憑着人所難測之掌法,以及從劍法中變化出來的奇妙拂塵招數,威震江湖,羣豪聞名喪膽。
而黃衫女所學勝過李莫愁不知凡幾,卓凌風還不敢施展自己在古墓所學武功,動手之時瞻前顧後,從而數招對攻便處於下風,捱了一計,雖然未能造成傷害,可終究輸了一招。
黃衫女繼而眉頭微皺,凝眸笑問道:“你爲何束手束腳的,難道還怕傷了我不成?”
卓凌風心中定了定神,說道:“哪裡!是在下知道玉女心經是本派武功的剋星,心裡存了怯意!”
他心裡的確存了怯意,但原因不是這個,黃衫女卻認爲必是如此。
想當年先祖母在重陽宮施展玉女心經,讓全真諸道大敗虧輸,又有哪個不懼?
作爲全真門人,心生忌憚,倒也是人之常情。微一頷首,說道:“嗯,難怪了,你不要去想這些。
昔日重陽真人的武功何等精奧,說到剋制,談何容易。你心中越怕,反而越容易輸。”
卓凌風心裡暗暗叫苦,暗道:“早知會遇上你,我就不去偷學武功了,若是不知重陽遺刻的武功。我哪裡不知這番道理了。”
他這時突然體會到了周伯通當年的無奈。
他無意中學會《九陰真經》,違背師兄遺訓,爲了不在打鬥中施展出來,只好綁住一隻手,不敢施展全力對敵,明明武力猶在黃藥師之上了,卻很快被對方打的受傷吐血。
這與今日的自己,何其像也!
一念至此,突然靈機一動。
對啊,反正比的是劍法。
那我就當左手斷了,那麼好多招式就不會用出來了。心念一定,躬身說道:“世姐,我師父還有一路劍法,與世間武學有些不同,這已脫出全真劍法之藩籬,你小心了!”
說着將左臂插入了腰帶,讓被縛住。
黃衫女聽了這話,也不認爲對方是小看自己,還以爲他也有什麼特殊手段,況且自家先祖右臂都沒了,或許這就是爲發什麼怪招,而做準備,點頭道:“領教了!”
卓凌風眼中精華迸出,喝道:“接招!”
說着手起簫出,挽個劍花,登時捲起了一片烏光,劍花錯落,恍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灑落下來,嗡嗡直響,簫上已注滿內力,正是全真教上乘劍法“一劍化三清”。
他終究有些不甘,便想再試試,自己苦練八載的全真劍法,莫非真就沒用?
這一招均可化爲三式,每一式又有諸多變化,是全真教最上乘的劍法,一般全真弟子能化出“二清”已是不容易了。
而卓凌風這招神完氣足,勁、功、式、力,無不恰到好處,看來平平無奇,但要練到這般沒半點瑕疵,天資稍差之人積一世之功也未必能夠。
黃衫女也學過全真劍法,自然識得其中妙處,不過她是女子,這招“一氣化三清”就無論如何,也使不到如此端凝厚重。
黃衫女見卓凌風一簫刺來,身前全是烏光閃幻,使動“玉女劍法”,迎了上去。
卓凌風既然綁住了左臂,就是將所有功力集中在了右手上,破解玉女心經的法門,多數都是雙手齊動的,也就等於人爲控制了。
再也不去想着施展“重陽遺刻”,他對黃衫女更是如接大敵,攻時敬,守時嚴。
這樣一來,黃衫女玉女劍法雖妙,可全真劍法變化精微,穩重端嚴,卓凌風一心看顧手上這根鐵簫,黃衫女一時也難找出破綻,當即將天下無雙的古墓派輕功施展出來,滿廳遊走,尋機破敵。
但見黃影閃動,鐵簫或左或右、化做烏光,四面八方的掠將過來,一招未畢,二招已生,劍招初出時人尚在左,劍招抵敵時身已轉右,竟似簫是簫,人是人,兩者殊不相干。
古墓派好多人都是女子,出手自帶嫋娜風姿,黃衫女子又絕美出塵,這一套劍法只使得十餘招,衆人既覺得賞心悅目,又駭然欽服。
周顛失聲說道:“韋幅王,你若能跟她一樣就好了!”
衆人都知道,這是說韋一笑若是也能擁有黃衫女的出手速度,就是天下絕頂高手了。
可人人都知道這不可能。
韋一笑是天賦異稟,在輕功上得天獨厚,才能練成此等絕技,但功法比之楊過後人終究是差遠了,又焉能做到二者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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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一笑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只冷哼了一聲,凝目觀瞧二人相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