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奇峰微微一愣後當即大怒,可是他剛要反駁,謝恆卓就已經冷笑一聲繼續開口了。
“我雖不知你曲家如何,但天下世家大同小異。在外看起來是鐵板一塊,事實上族中各脈明爭暗鬥。主脈天驕隕落,支脈當家做主之事還少嗎?你作爲曲師姐的胞弟,難道不應該以救人爲先?要我是你族叔,一旦曲師姐出事,回去就參你一本胡攪蠻纏錯失救人良機,致使天驕隕落,我看你會有什麼下場。”
聞言,曲奇峰原本滿不在乎的神情也漸漸凝重,終於有些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雖然不想承認,但眼前這個無恥之徒,居然三言兩語就將曲家現在的情況分析得半分不差。
都說旁觀者清,有些事被對方說破後,曲奇峰才漸漸感到有些不對勁。
此時他終於強行將怒火壓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謝恆卓。
“你確定你能治好我長姐?”
感受到對方雙目中的急切,謝恆卓原本想要滿口答應先博取他的信任,想了想,還是改口道:
“我不確定,但我一定會盡力而爲。當然,如果你們曲家能夠請到景清學宮的醫魂師,也可以儘管一試。”
他也是在看了功法閣的卷宗札記後,方纔知道,擅長醫道的景清學宮對於治療識魂頗有心得,如果對方有辦法,曲若鳶也能少吃一些苦頭。
哪怕他知道,若是讓景清學宮治好了曲若鳶,局勢必定會對自己更加不利。
可是他現在也無法保證,能在不暴露世界樹的前提下治好曲若鳶。
如果有其他辦法能治好曲若鳶,他當然也求之不得,畢竟儘快救醒曲若鳶纔是眼下最爲重要之事。
此時,曲奇峰同樣也在思考。
如今長姐出事已經百日有餘,他們這一脈在族中的地位已經大不如前,就算自己能相信謝恆卓,也無法說服各位族老,答應讓一個區區問心境的醫魂師出手醫治長姐。
更何況,此人還是造成長姐一切苦難的罪魁禍首,說不定他還沒進門,就已經被族叔一巴掌給拍死了。
“不行,除非你能讓曲家看到你的實力。別說我沒告訴你,靠你之前表現出來的那些事蹟還遠遠不夠!”
見曲奇峰多少有些被自己說動,謝恆卓繼續趁熱打鐵道:
“這有何難,想知道我的實力,隨我參加宗門試煉不就行了,你來此地總不會是專門找我吵架來的吧?”
曲奇峰面露尷尬,長姐出事後,曲家與拱宸學宮就斷了聯繫。族老查探過長姐的情況後,覺得她在拱宸學宮再難醒來,想要將她接回曲家醫治。於是強行要求他必須代替長姐留在拱宸學宮。
如今他來宗門試煉大殿,自然是因爲宗門和曲家都想要知道,以他的實力到底能獲得幾品試煉圖騰的認證,再決定對外宣稱他以怎樣的身份加入宗門。
只是他人生地不熟,這裡根本沒人願意帶他參加臨時試煉,這一天天下來心中無比憋屈,見到謝恆卓後怒火終於爆發。
卻沒想到,對方現在居然不計前嫌,還願意帶自己參加試煉,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過,他也不會表現得太過迫切,平白丟了曲家的臉面。
想到這裡,曲奇峰一臉淡然道:
“也罷,別說我們曲家不給你機會,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幾分實力。不過現在,你還是先擔心一下,這裡有沒有不怕死的,敢隨你一起參加宗門試煉吧。
”
果然,當謝恆卓擡眼望去,場中衆人一個個不約而同都低下了頭,就連之前叫嚷着要挺他到底的那幾個頭鐵之人都沒了聲響。
開什麼玩笑,信仰重要還是性命重要,這根本不用選好嗎?
讓謝恆卓感到意外的倒是苑宛青此女,自曲奇峰怒罵她開始,她雖委屈得雙目噙淚,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卻始終低頭不發一言。
而現在,衆人都對自己避之不及,此女卻是目光堅定毫無懼色,這也難怪她當初能夠覺醒盾武魂了。
只是現在,被曲奇峰這一鬧,原本趨之若鶩的正式編隊,如今在衆人眼中儼然已經成了一個燙手山芋。
就在謝恆卓尋思着,想個什麼辦法動員一下時,人羣中忽然竄出一道極爲熟悉的身影,此人雖低着頭,渾身上下卻隱隱散發着一絲肅殺之氣,像是一柄即將出鞘的寶劍。
“我……我想請求謝師兄收留……我以性命擔保,自加入小隊起,必定爲謝師兄戰至生命最後一刻……”
謝恆卓一臉懵逼,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有這等不畏死之人?
這分明是在表示,他不但不畏懼曲家,還要誓死追隨自己。不僅如此,此話一出,不管此人最終加不加入自己小隊,這樣的言論一旦傳到曲家的耳朵裡,他必定會與自己同罪。
這下子不但衆人紛紛色變,就連謝恆卓也想不通,此人到底會是誰。
“擡起頭來。”
隨着謝恆卓話音落下,一張刀刻一般的剛厲臉龐緩緩擡起,目光中帶着一絲無法掩藏的倔強。
“陳遠?”
哪怕謝恆卓想過了任何人,都萬萬沒有想到此人居然會是陳遠!
當初在甲申洞府門口,自己可是開口閉口稱對方是董思仲的看門狗,根本從未用正眼看過他。
之後又是用門規逼得他惱羞成怒,拼了命也要幹掉自己,然而自己卻直言,對方連讓他出手的資格都沒有。
就算讓他現在再回想一遍,他也認爲對方應該恨極了自己纔對,怎麼可能反過頭來追隨自己?
“你難道不恨我?”
終於, 謝恆卓還是問出了心中所想,而陳遠冷肅的臉龐上,也浮現出一絲回憶之色。
“恨!當我敗在你手下的那一刻時,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也要一解我的心頭之恨!”
“當我被董師兄厭棄,被宗門上下所有人唾罵時,我更加恨你,可我也開始恨我自己!”
“這百日來,就連平時見到我畢恭畢敬的雜役弟子,都像看一條狗那樣看着我!”
“這時候我才明白,原來當初你在見我第一面時,就把事實告訴了我,只不過是我無法接受事實,這才惱羞成怒而已。”
“同時我也知道了,靠依附別人得來的尊敬,終會一無所有。因此,我想要擁有實力,我寧願成爲強者手中的劍,也絕不會成爲任何人身邊的一條狗。”
“劍者,寧折不彎……正是謝師兄你告訴我的這句話,支撐着我在最絕望的時候堅持了下去,又站了起來。因此,唯有謝師兄你,值得讓我追隨!”
在場的不少人都耳聞目睹,當初陳遠是怎樣在謝恆卓面前一敗塗地,成爲宗門上下人人唾棄的喪家之犬。
然而現在,隨着陳遠將一切自尊、虛榮、外物全部拋諸腦後一心向劍時,衆人驚異地發現,好像從這一刻起,自己的嘲笑,戲謔,欺凌,除了顯出自己的無知外,根本就毫無用處。
而造成陳遠這樣的驚天改變,讓他誓死追隨之人,真的會這麼容易死在曲家手中嗎?
此時,或許不少人就連自己也沒有發覺,他們的心緒正在悄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