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神迎接了星辰光點,大道碎片,她如飢似渴,飛速領悟着碎片中的一切。
與此同時,與她有相類似經歷的,還有許多人、許多妖。
九州世界,黑暗降臨的初期,萬物生靈原本都不由自主被驚懼籠罩。
便是真仙妖聖亦無法剋制此種驚懼。
皆因此驚懼彷彿是由天道而生,因而相比起大多數的普通修士,修爲更高的真仙妖聖們,反而更能夠感受到此刻天欲崩塌一般的恐怖。
他們受到的壓迫也更強,尤其是商羊妖聖,她本就羽毛凋落,明顯狀態十分不佳的模樣,忽然間天黑欲塌,商羊妖聖雙翅猛地一張,不由自主便向天空飛翔了將近三十丈。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當下便猛地催動妖力,身軀又忽而向下一沉。
砰!
下一刻,身軀下沉的商羊妖聖直通通撞在了風霧平原的臨時行宮屋頂上,嘩啦啦,她一下子就撞碎了無數道妖族禁制,最後更是直接將這行宮的高頂都給撞毀了!
屋頂被撞毀,但商羊妖聖的痛苦卻顯然並未就此結束。
她渾身妖力亂竄,筋骨抽搐,散逸的力量使得原本守在行宮周圍的所有大妖都不由得紛紛退開。
大妖們也各有各的痛苦,有大妖邊退邊喊:“老祖,怎會如此?老祖,你怎樣了?”
赤纓更是逆着兇猛妖力的波濤奮勇奔向商羊妖聖,口中呼道:“老祖宗,快些到阿纓這裡來,我、我這裡有萬哭泉百鍊晶露,可以爲您療傷……”
黑暗中,赤纓的感官卻是被矇蔽,她以爲自己是在奔向商羊妖聖,卻不知自己奔行一陣,竟分明是與商羊妖聖錯身而過了。
商羊妖聖躺在妖火亂竄的行宮碎片中,胸口處有一顆水晶般的心臟在閃爍着微光。
她的狀態很糟糕,整個妖軀都處在極致的痛苦中,但她那一雙看似渾濁的漆黑眼珠中卻分明有着瑩亮的喜悅——
黑暗中,沒有生靈能夠看到這種喜悅。
唯有赤纓隱隱約約像是聽到商羊妖聖的聲音在低緩道:“阿纓,莫急。悠悠萬載,潮滅潮起,地覆天翻,天路始現……三仙愚蠢,以爲地覆天翻是要攪亂人間,豈不知,眼前纔是真正的地覆天翻。”
赤纓耳朵裡轟鳴一片,只覺得自己像是聽到了什麼,可仔細去分辨,又好似是什麼也沒聽到。
她急得直喚:“老祖宗!老祖宗!您在說什麼?是您在說話嗎?我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赤纓都哭了,狐狸眼中一顆顆淚珠滴答滾落。
商羊妖聖的聲音越發低緩,氣息又清淺又混亂,但她還是堅持道:“不爭,是爲爭……此世爲人族之大勢,吾之退讓必將功行圓……”
話未說完,天上就有碎星如雨,漫天飄落。
碎星的光亮穿透了天塌般的漆黑,像是一場蘊藏了無數年的天之玉露,在此刻奔向了所有生靈龜裂的心間。
赤纓忘記了哭泣,身後七尾不由得緊緊繃直。
她仰頭,呆呆地看向那些奔來的碎星。
近了、近了、越來越近了!
直到某一個瞬間,數點碎星落入了赤纓心懷,她才猛地“啊”一聲,說:“我得道了?”
赤纓真的得道了嗎?
算是得道了,畢竟是有大道碎片真正落入了她的身體裡、心魂間。
但她自然又算不得真正的得道,畢竟,萬物生靈領悟能力各不相同,不可能說你看過一回的東西,你就真的能夠算是得到了。
又何況赤纓所接觸到的僅僅只是碎片皮毛,而這樣的碎片皮毛,此時此刻,人、妖、精、怪……甚至就連未開智的草木頑石等等,都或多或少地碰觸到了。
只接觸到了皮毛的赤纓,在這個時候自然就算不得什麼了。
而與赤纓只接觸了皮毛不同,早有準備的商羊妖聖卻是在瞬息之間吸納了無數星辰光點!
大量的大道碎片被她張口一吸,就似潮涌般匯入了她的身體。
她的身體原本老朽、乾枯,每多喘一口氣都要消耗大量的妖力,而每一次的妖力消耗又必然加劇它妖丹的枯竭,她雖是復甦了,卻又時時刻刻在走向消亡。
因而衆多古妖聖中,商羊妖聖最爲低調。
這不僅僅是因爲商羊妖聖本就擅長占卜而不擅戰鬥,也是因爲她的身體本來就受傷最重,早便徘徊在死亡邊緣。
然而,此刻,當星辰飛落如雨,大道條條鋪展,商羊妖聖在極致的萎靡中忽然就獲得了一股強烈的新生力量。
黑暗的星光中,此巨鳥倏然昂首,揚聲清鳴。
鳥鳴聲悠揚古樸,帶着極致曠遠的神秘韻味,宛若上古神靈再降人間,又彷彿是吟唱着史詩的歌者,身披着時間的光輪,在星辰雨落時擊節踏歌,款款而來。
“浩浩風霧兮,翾翾有翠羽。
駕長矢兮射天殤,杳冥冥兮以東翔……”
這巨鳥唱的,竟非是此時的大周語,而是古老的華夏語!
黑暗的世界中,星光的降落都彷彿變緩了,一切戰爭與殘酷背後都似乎是被染上了一層神話般的浪漫。
但實際上,這種變緩與浪漫顯然都只是商羊妖聖歌聲所帶來的錯覺。
星落之速沒有變緩,相反,世上生靈接收星辰雨的速度還在變快!
所有人間生靈,都在以極致的速度領悟接收着大道碎片鋪展所帶來的一切。
雖則萬物生靈各自悟性有差,但就算是再愚鈍的,此時此刻聞聽商羊妖聖之歌聲,都不由得悟性增強,恍恍惚惚間便又多學到了些什麼。
而有些本來就悟性極強的,比如人族的碧雲仙子、大長公主,又或是武聖周凌濤等等,又比如妖族的兔聖,還有如今的九尾狐塗山競等等,更是靈性大增,如被神助。
周凌濤單膝跪在鎮妖關的城牆上,手撫胸口,喃喃道:“武道極致,是爲止戈,以武止戈,當爲吾道!”
碧雲仙子盤膝趺坐,面上一改往日的漫不經心與跳脫悠然,卻是顯露出了十二萬分的凝重與認真。
她說:“道可道,非常道……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又說:“你大爺的,不爭時自然要平平靜靜,若爭時,必要驚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