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弩雖然威力甚猛。但射程畢竟有限,而且在野戰時,也只有同時射擊,在陣前組成密集的箭雨,纔能有效殺傷敵人。
單獨一支箭射出去,不但毫無效果,反而讓士兵們繃緊的神經徹底崩潰。通常是,一箭走火,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箭矢射出去。
而這個時候,敵人還沒衝進弩箭的有效殺傷距離之內,結果可想而知。
而且,鋼弩是平射武器,現在射擊毫無用處,還不如等敵人衝近了再說。
趙軍的騎兵在一路小跑之後,終於將速度提到最高,也不知道是不是張布赫的運氣,他們竟然一頭朝五行大陣的右翼撞來。
“弩!”中軍的射擊命令終於下達。
咻聲陣陣之下,弩箭同時騰空,展開一個巨大的金屬扇面,向着趙軍騎兵掃去。
張布赫站在陣中。大吼一聲,聲音卻被馬蹄聲和弩箭的破空聲掩蓋。
眼前的趙軍騎兵不斷被射下馬來,還沒等他們發出慘叫,就被跟進的馬蹄踩死在地。
連天雪浪滾滾而起,眼前竟看不太真切。
張布赫哈哈笑道:“趙軍實在太驕橫了,以爲我軍弓弩手受天氣影響無法拉弦。爲了加強其衝擊威力,隊形如此密集。這廉頗卻不曉得,我軍鋼弩不受天氣影響。哈哈,這下倒黴了吧?”
先前那青年狐疑地道:“張師帥,您好象很熟悉騎兵的戰法。”
“當然,我以前就是遊騎軍的軍官,剛過來帶步兵沒幾個月。”張布赫有些得意,又有些失落,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喝道:“**,騎軍一個個驕傲得很,我張布赫今天要讓他們看看,當步兵也一樣可以立下不世功勳。”
受到鋼弩的打擊後,趙軍的騎兵更加瘋狂起來,他們只要一看到前方士兵落馬,就使勁給戰馬一鞭,快速地填補上那個空缺,看起來顯得韌性十足。
五行大陣前的選鋒今年長戈兵,有些微微的騷動起來,對於生勢浩大的騎兵,又開始有些心怯起來。
“肅靜,不許亂!”張布赫大聲吶喊道。
轉眼。那支趙軍騎兵已經撲到面前,夾帶着的風雪撲面襲來,吹得人快睜不開眼睛。
大河之水滔滔,恆古地向東流去,混濁的河水,打着旋兒一往無前。
大河南岸,放渡過河的原陽騎兵,在呂不韋的帶領下,鐵蹄翻飛而南行。
雪花四濺,鐵蹄踩在冰面之上,擊出無數碎小的冰屑,這萬騎奔馳衝擊,聲勢甚爲浩瀚磅礴。
緊閉的降城城門內,變得寂靜一片,所有的城中之人,帶在做着戰間的安歇,突然城下再次傳來一陣喊殺之聲。
在茫茫廣博的飄雪間,衆人向城下望去,只見漫山遍野的火把,如火龍翻滾一般撲來。
天色已經晚了,看不清楚這次攻擊。趙軍究竟動用了多少人馬。但腳步踏在大地之上,那巨大的隆隆之聲,人數起碼不少於萬人。
城上的守軍和百姓都是臉色大變,而蔣濤和薛德等人,也是面色陰沉起來。
望着前方降城方向的火光,呂不韋揮手止住了大軍,全軍萬許騎兵,全都緩緩催馬,恢復着馬力,等待着接下來的衝殺。
呂不韋很欣慰,望着遠處城下的無數火光,他知道降城沒有失!降城不失,就蔣濤沒有事,只要有自己的二弟子在,趙軍是永遠不可能拿下降城的。
呂不韋望着坐在馬背上的原陽騎兵們,他們都在儘量的放鬆自己的神經,吃着隨軍的食物,喝着囊中的酒水,調整着自己的狀態。
面對降城之下,依然在發動攻擊的趙軍,呂不韋有絕對的信心,只要自己的騎兵一衝,這支趙軍的數萬軍隊,必然將會土崩瓦解。
等破去這支斷後的軍隊,那麼此次打算北伐的趙軍,就只剩下廉頗那處的中軍了。
自己揮師而返,只要將廉頗敗去,自己的呂國境內,就徹底進入安全狀態。呂不韋想到這裡,嘴角已是掛出笑容。
王翦和李牧的騎兵,應該已是過了代郡吧?不知惠王先聽廉頗大軍被敗,後聞境內出現數萬的原陽騎兵,他會不會被自己直接氣死?
可惜!現在還不是滅掉趙國的時候,畢竟北面的匈奴還未徹底解決,只有解決了外患,自己才能認真的來圖謀中原!
呂不韋長噓口氣,拿起水囊灌了口酒,隨後掏出幾位夫人親手作出的精緻烙餅,慢慢地咀嚼起來。
……
一顆斗大的石彈,落到蔣濤身邊的雉堞上,頓時磚石飛舞,木屑四濺。
天上是密密麻麻的羽箭,身邊是四處奔跑的士卒,蔣濤卻專注的望着城下,那些分擁而至的敵寇。
不遠處,降城南門的箭樓上,正冒着熊熊的火光,長長的黑煙,張牙舞爪地撲向天穹。
城下的趙軍又開始進攻了,說起來也怪,趙軍的進攻雖然異常瘋狂。可是從早到晚,無休無止的進攻中,卻依然是難嘗夙願。
大概是前一次在攻城的時候,趙軍受到了重大打擊,所以這次他們,一改先前的三面齊攻,改爲重點突破的辦法,將主攻的方向放在了南門。
天氣很冷,在鵝毛般的大雪下,黑壓壓的趙軍士兵,尾隨於盾牌之後。小心翼翼地向前推進。
而在一里之外,那十幾輛投石車,依舊不知疲憊地將石彈,向着降城之**來。
城牆之上,斑斑點點都是黑色的血跡,再往旁邊看,城牆垛口後坐着一羣,渾身血污,滿面黑灰的士兵。
蓬亂的頭髮,絕望地眼神,藍縷的衣衫。
“來了,準備戰鬥!”隨着他蔣濤的一聲吶喊,城牆上半死不活的守軍,好象從夢中被驚醒一樣,猛地站了起來,揀起堆在身邊的石頭,就往下扔去。
一時之間,石如雨下。
不斷有趙軍士兵被石頭砸中,慘烈的叫聲和肢體斷裂的聲音傳來,卻不能讓蔣濤有任何感慨。
一天下來,近十次經歷這樣的戰鬥,他的神經已經徹底麻木了。
在被暴風雨一樣滾石襲擊之後,超過一千的趙軍士兵撲到城牆下面,他們在經過短暫的混亂後突然散開,人與人地間隔很開,這無形中減少了不少傷亡。
突然之間,鬆散的敵人同時往中間一聚,一面面盾牌舉到半空,在蔣濤腳下連成一片,從城牆上扔下去的石頭和射出的箭矢,在上面留下一連串沉悶的聲響,接着趙軍開始手腳麻利地朝上面爬來。
而就在片刻之間,趙軍士兵已經爬上雉堞,一顆黑糊糊的頭顱,從剁口處探了出來。
“殺!”蔣濤一刀刺了出去,那個趙軍士兵一驚,卻已是來不急躲避。面門中刀墜下城去。
醒過神來的守軍,擡起一根巨大的原木,順着雲梯放了下去,將那一串附着在雲梯的趙軍,像拍蒼蠅一樣拍了下去,到處都是趙軍的慘叫,幾條人影如秋天的落葉一樣,從梯子上飄落。
但好景不長,無數的趙軍已是再次開始攀登,城頭之上的趙軍士兵,已是越來越多,若非有着蔣濤率領的原陽正規軍的支撐,只怕已是城破多時。
突然之間,對面的趙軍卻開始騷動起來,然後趙軍的側翼,開始發出連片的慘叫聲。
還沒等蔣濤看仔細,巨大而雄壯的號角聲,掠過人頭紛亂的戰場,沿着被鮮血浸透的大地響起,直達人體聽覺的極限。
然後是悶雷一般的馬蹄聲。
“援兵,援兵!”城頭上,有人高聲叫喊道。
本來已是節節敗退的守軍,都興奮了起來,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紛紛奮勇向前,瘋狂地撲到剁口處,將趙軍逼退下城牆。
一片雪亮的刃光,沿着地平線滾滾而來,摧枯拉朽似的破開趙軍黑壓壓的防線,如當空烈日,光芒萬丈。
近了,近了。
紫色的三足金烏大旗從城前跑過,一隊又一隊身着精緻鎧甲的騎兵,風一樣的從城牆前劃過,烏亮的甲葉在白雪的輝映下,更顯堅實厚重。
“是我們的軍隊,我們的原陽遊騎軍!”蔣濤大聲吶喊起來,一個箭步跳到垛口上,眼淚滾滾而下,喝道:“原陽鐵騎,天下無雙!”
一名遊騎軍師帥停了下來,掀開面具,橫刀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圓圈,而後望着城頭上,喊道:“可是蔣都尉否?”
蔣濤興奮地道:“我是蔣濤,請問——”
那師帥笑道:“蔣都尉及衆兄弟稍歇片刻,看我等如何滅掉城下之敵!”
說完,那師帥已是帶着手下的遊騎軍,繼續向南衝去!
翻飛的馬蹄中,剛纔還氣勢洶洶,不可一世的趙軍士兵,被不斷砍倒在地。
剛纔攻城的萬多趙軍士兵,此刻如受驚的兔子一樣,在戰場上四散亂跑,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防禦。
暗紅色的夜幕下,雪泥飛揚之中,趙軍士兵大聲哭嚎,舉着兵器試圖反擊。但一切不過仍是徒勞,高速奔來的原陽騎兵,用樣式古怪的橫刀,將他們一一劈翻在地,黑壓壓的趙軍,像韭菜一樣被一茬接一茬的割倒。
冷寂的雪夜之中,地上的積雪,居然泛起微微的紅光。閃電一般的遊騎軍,在混亂的趙軍之中穿插,他們都驕傲地挺直着腰桿,橫刀在馬頭兩側左劈右砍,讓一股股噴泉般的熱血標向空中。
馬蹄轟鳴,落雪如幕,沒有吶喊聲,沒有金戈交鳴聲,只有刀子切進人體,那令人寒毛直豎的古怪聲音。
這是我們的騎兵。
僅僅一個照面,就讓眼前萬人的趙**隊,徹底被分割成,互不聯繫的數個小塊,趙軍驚慌地擁擠着,被騎兵趕得無處可逃。
馬蹄依舊鏗鏘,滿世界都是騎兵們來來去去的身影,他們在數個小方塊的空隙中,不斷繞着趙軍收割着,每轉下一圈,就有一片趙軍士兵,尖叫着栽倒在地上。
至始至終,原陽騎兵們都沒有停過一步,依舊保持着極高的速度。
城牆上的歡呼聲停了下來,幾千降城守軍,都呆呆地看着下面,那羣驕橫到不可一世地騎兵。
不片刻,地面上本是潔白的積雪,卻已被染成溼漉漉一片腥紅,然後被馬蹄睬得溼泥飛舞。
“哈哈——”薛得以手撫額,欣慰萬分地道:“終於活了下來,若是援軍在不到的話,只怕咱們衆人,都將血漸城頭了!”
蔣濤指着趙軍亂成一團的軍營,得意的道:“用不了一刻,我軍定能衝擊到敵營之內,城外的五萬趙軍,必被滅之!”
“少將軍,您快看,快看啊!”城頭上,幾名士兵大聲尖叫起來。
卻見遠處一片金屬的浪花瀰漫而來,旌旗招展中,大鼓有節奏地響起。人馬俱被銀色鎧甲包裹着的重騎兵,沉默而緩慢地向前推進,他們手中鋒利的大刀橫在馬前,馬蹄騰起皚皚白雪,如破繭而出的銀龍,向着被圍的趙軍士兵,呼嘯着衝去。
“這是鐵騎軍!鐵騎軍已至,難道師傅親來了?”蔣濤興奮地說道。
見鐵騎軍已經跟上,遊騎軍突然停止了廝殺,放棄那羣已經亂成一團的趙軍,在嗚嗚地號角聲中,向着趙軍營地衝去。
這羣已經喪了膽的趙軍,就交給鐵騎軍的弟兄們去處理吧,他們纔是真正的殺戮機器,而遊騎軍的職責是擾亂、分割、追擊!
剛從遊騎軍那暴風驟雨般的打擊中解脫出來,還沒等那羣趙軍喘一口氣,鐵騎軍又已是開到了他們面前。
“殺!”
無數刃頭巨長的大刀同時舉起,在馬蹄飛奔之下,大刀過處,叢叢血浪在人羣中噴起,和着落下的白雪,雪血紛揚而下。
銀龍所過之處,具具原本完好的身體,都被直接劈成兩半,地上沒有完整的屍體,有的只是碎肉和殘肢斷體。
“殺!”戰場上只有鐵騎軍軍官,那沉穩而高亢的聲音。
鐵騎軍的士兵如同鐵鑄一般,沒有一個人說話,就那麼悶着頭向前催馬殺去,也許在他們面前,這羣可憐的趙軍,只不過是一堆草靶而已。
萬許趙軍士兵,被遊騎軍背後來了一下,秩序已經混亂,又被分割成數塊,早就沒有了反擊的勇氣。遇到人馬俱是武裝徹底的鐵騎軍,幾乎沒有任何還手的力氣,就輕易的被一個接一個的砍死。
鐵騎所至,生者俱碎!
戰鬥從一開始,就註定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轉眼之見,萬人的趙軍所在處,已是被一掃而空,戰場上除了沉默矗立的戰馬之外,再沒一個站在地上的活人。
而剛纔那些渾身都閃着銀光的人與馬,甲上卻已早被濺滿熱血,紅豔豔的刺目驚心,這三千原陽鐵騎,如同剛從血海里鑽出來一般,望去分外的猙獰。
站在城頭上的守軍士兵,他們有些手中的武器,已經落到地上,身體也在不停的顫抖。盼到援軍的喜悅,已經被鐵騎軍瘋狂而高效率的殺戮,所帶來的恐懼替代,汩汩寒意禁不住地涌上心頭。
激盪的號角停了下來,殺戮的戰場瞬間安靜下來,只有遠處遊騎軍奔騰的馬蹄聲,與趙軍士兵臨死前的叫聲。
城頭之上,已經沒有人說話。
薛德顫抖着身子趴在垛口上,神情呆滯地盯着下面,上萬的趙軍士兵,竟然就這麼被輕易的解決?從頭到尾,都不超過一刻鐘,就算是殺一萬之羊,也沒得這麼快吧!
三千鐵騎軍士兵沒有人說話,沉默的血色銀龍,如流水一般繼續向南而行。
城頭之上,回過神來的守軍士兵們,相互擁抱着開始歡呼起來。
“蔣濤可在!”一隊五百來人的騎兵衝了過來,紫色大旗之下,是一名騎着高大驢子的將軍,一身鎧甲華麗萬分,他掀開頭盔,露出一張年輕而英俊的面孔。
“師傅,是我,我在這裡!”蔣濤大放說着,並興奮地一越而下,到了城外,跪倒在巨大的驢子前,聲音鏗鏘有力地道:“師傅,弟子沒有辜負師傅所託,降城仍在我軍手中!”
呂不韋那本是冷漠的面容,逐漸的感性起來,慈祥地望着蔣濤,抱拳對城頭上大聲道:“多謝衆將士百姓扶持,令降城未失,呂不韋在此,多謝衆位厚義!”
“呂侯言重,我等呂國之民,自然應該守土衛疆!”城頭上的薛德激動的大聲回道。
“薛城主說的對!”
其他城頭上人,也接口說道;“我們本就降城之人,自然應該保家衛國!”
“呂侯言重了,我等甘願與敵死戰,也不能失去家園!”
“呂侯……”
城頭上七嘴八舌亂成一片,呂不韋點了點頭,再次抱拳言謝之後,手朝前方一指,堅毅地道:“進攻,日出前解決戰鬥,滅去前敵!”
蔣濤摟着青螺驢的脖頸,詢問道:“師傅那我呢?”
呂不韋笑了笑,說道:“你也累了一整天,帶着麾下的士兵們,好好的休息一晚,明日隨爲師一同迴轉,卻剿滅廉頗之軍。”
蔣濤卻不答應,哀求着道:“師傅,我不累!我,我一師之兵,已是是損失過半,讓我去給死去的兄弟們報仇吧!”
呂不韋猶豫着點頭道:“好,你去安置好了士兵,自己跟上吧!”
“謝謝師傅!”蔣濤答應一聲,興奮地藉着趙軍的攻城器械,迅速躥上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