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絕境,卻是野罕酷林心甘情願地走進來的,只因爲……只因爲這裡,有他一生最摯愛的人。
看到蘇格娜汗妃的目光,野罕酷林溫柔地一笑。
“我明白你想說的話,你是說我不該來的……可是,自從知道你落在他們的手中,我從來沒有一刻安心過,每一時每一刻,我都在擔心着你的安危,現在看到你無恙,我總算放下心來……”
蘇格娜汗妃的神情更加哀傷,晶瑩的淚珠,已流滿了她完美無瑕的面容。
淚珠如同透明的珍珠,滑過這世上最美麗的容顏,最後摔落在冒出新芽的草地上,迸碎成無數細小的水花,漸漸隱沒……
那不停滾落的淚珠,讓每一個人看到它的人,都會莫名的心痛。
伸手接住一顆滴落的淚珠,那顆淚珠在他的掌心中逐漸洇散。
“不要哭,要知道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我曾經答應了你的一切,可我都沒有做到……我是一個沒有信守諾言的男人……”
輕輕的伸出手,慢慢拭去蘇格娜汗妃臉上的淚痕。
叛軍陣營中傳出一陣輕咦聲,雖然人人都知道蘇格娜汗妃出自昆朋族,和野罕酷林自小熟識,可他的動作實在有些過於親密了。
就算此時野罕酷林要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蘇格娜汗妃的自由,可他也不該有這樣親密的表現。
蘇格娜汗妃可是所有草原人心目中的女神,每個人都對她發自心底的尊敬。
可野罕酷林如戀人一般溫柔的動作,卻讓很多人大爲驚訝。
儘管不知道野罕酷林對她說了什麼?可是倆人的神情,依舊讓更多的人不由傳出輕輕的驚詫聲。
彷彿沒有聽到這些驚訝的聲音,野罕酷林的動作依舊那般溫柔。
“這些年所有的苦楚,都讓你一個人來揹負……我,都知道……不要再哭了,這些年你爲我流的淚太多了……我不希望,你,還要再爲我流淚……”
“蘇格娜,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愛上你……也從來沒有後悔過和你在一起的點滴!我只後悔當初怎麼沒有勇氣留住你……我,是一個懦弱的男人……我不配你對我的愛……”
不!不!不……
蘇格娜汗妃在心底不停地吶喊着,淚水更是洶涌而出……
“一會兒,德布就會放了你,以後我不可能在出現在你的面前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小卓雅還等着你回去……”
說到古麗卓雅,野罕酷林的神色忽然一黯。
“我們的小卓雅,現在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了呢……可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卻幫不上任何的忙,說到她,我還從沒有聽過她喚我一聲阿爹呢……以後如果時機得當,我真希望她能在我的墳前,輕輕地喚一聲……”
野罕酷林的臉上,此刻洋溢着既悲傷又幸福的笑容,彷彿他已經看到了那一幕……
他把這些年壓在心底的話,全說給了她聽,因爲,以後將再沒有機會……
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無比輕柔,輕柔得就象這四月裡暖暖的春風。
可聽在蘇格娜的耳中,卻如同被刀子在她的心上不停的割着!
那錐心刺骨的疼痛,讓她的眼淚如同決堤的江河,流個不停!
她有那麼多的話想說給他聽,也許過了今天,既使自己再想說,也許他再也不會聽到了……
可是自己無論如何努力,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不停地搖着頭,她不願接受這個殘忍的現實。
她早已明白,此時已是……生死離別……
她恨,恨自己怎會輕易相信了德布傳來的謊言!
洶涌的淚水模糊了雙眼,已經看不清他的容顏。
她好想告訴他,如果他真的去了,自己絕不會孤單地活在這個世上……
那份思念的孤獨,是一種痛苦的煎熬……
真想撲在他的懷裡,再感受一次他胸膛的溫熱!
可是自己的身體卻不受自己控制,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僵立在這裡……
野罕酷林又溫柔地笑了笑,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方錦盒。
他剛伸手入懷,兩邊的侍衛就立刻戒備!怕他藏有什麼機關暗器!有兩個就欲上前進行阻止!
待看清他只摸出一方錦盒,才又退了下去。
錦盒裡是一枝釵子,釵首是一隻蝴蝶,一雙絢麗多彩的翅膀用亮金打造,上面又綴滿了細碎的寶石,在陽光下爍爍生輝。
有風吹來,那隻蝴蝶的雙翅微微顫動,似乎正在翩翩起舞。
“你看,這是你最喜歡的蝴蝶,再過一陣兒,大草原上就會飛滿了美麗的蝴蝶,現在它們還沒有來……所以,我特意在中原訂購了這隻蝴蝶釵……”
不!不!我不要這隻蝴蝶,我只要你活着,陪我一起去看那些美麗的彩蝶……
野罕酷林將這隻蝴蝶釵,輕輕地插在蘇格娜的髮髻上,又仔細看了看,一笑,“真美,笑一下,讓我記住你最美的樣子好麼?”
野罕酷林已是一個五旬老者,在他這個年紀,此時的表現,卻如同一個熱戀中的小夥子,這本來應該讓人感到可笑。
可他溫柔的動作,癡癡的神情,卻讓人感覺不到任何可笑的地方,反而有莫名的悲哀。
蘇格娜雖然說不出話,可是她悲痛欲絕的神情,讓每個人彷彿都感受到了她的悲傷。
看着依舊流着淚的蘇格娜,野罕酷林留戀地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猛然轉過身子。
轉過身的那一刻兒,野罕酷林的腰身挺得筆直!
“德布!你無非是要我死!不過,請你遵守你的諾言!”
德布陰陰一笑,“你放心!我一定會將蘇格娜汗妃送回去的!來人!給他一柄刀!”
接過旁邊叛軍士兵遞過的刀子,背對着蘇格娜汗妃,野罕酷林大步的走出了一段距離,擡起左手,伸開了五指,右手刀子一揮,狠狠向自己的手指斬去!
“慢着!”
德布一聲大喝,阻止了野罕酷林將要斬下的刀子!
看着頓住刀子的野罕酷林,德布露出殘忍嗜血的笑容,一字字狠狠地說道。
“誰要你一刀斬下去?!我要你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切給我看!”
“好!”
伸出食指,雪亮的刀光一閃,食指已經和手掌分離!
十指連心,劇烈的疼痛讓野罕酷林發出一聲,壓抑住的短暫悶哼!
赫爾特在遠處心急如焚,當看到野罕酷林舉刀斷指,不由發出一聲憤怒之極的怒吼!
然而自己這些人,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無法前去阻止搭救!
夜十九的眼神更冷了,怒火不停地燒灼首他的胸膛!
可是當看到被脅持的蘇格娜汗妃,只能無奈地強壓怒火!而那股殺戮之意,卻越演越烈!
野罕酷林怕自己的呼痛聲會讓蘇格娜難過,更不想讓德布聽到自己的呼痛聲!
又伸出中指,“喀”的一聲,這一根手指又飛落在地!
隨着一刀又一刀,一根根手指被削落在地!
野罕酷林臉色煞白,額頭上佈滿了豆大的汗珠!
但他除了第一刀,發出微不可聞的悶哼聲外,就再也沒有發出任何一聲的痛叫聲。
儘管手上傳來的疼痛讓他眼前一陣發黑,但他還是緊緊咬住牙齒,強自忍住。
蘇格娜汗妃儘管看不到野罕酷林的神情,但他灑落的鮮血卻是那樣觸目驚心!
心裡的痛苦,讓她緊緊咬住了嘴脣,脣已咬破……
德布非常的不滿意,期待中的慘叫聲並沒有響起!這讓他的心情十分的不爽快!
沒想到平日貌似文弱的野罕酷林,居然如此硬氣!
這怎麼能行?德布眼珠一轉。
“野罕酷林!你不是一直學習中原人的那一套麼?聽說中原人崇尚一個說法,說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稍損也!這句話怎麼個講法?”
雖然不知道德布此時提起這句話,準備作什麼名堂?但無非是想在自己死前,再折辱自己一番!
那他是休想!
野罕酷林儘管手上疼痛難忍,但事關自己一生致力的事業,又怎會避而不答?
“不錯!這句是說身體是父母所賦予的,所以不敢稍有損傷,這是對父母敬孝的根本!”
“野罕酷林,既然你這樣尊崇中原人的學說!可你怎麼還要砍掉自己的手指?按剛纔你說的意思豈不是不孝麼?現在我就給你個機會,來補救一下如何?”
德布昂昂然、一挺胸,露出一個大度的神態,獰笑道:“我要你,把你砍下的那些手指全都吞下肚去!這樣才能證明你所標榜的那些理念!你說是不是呢?親愛的酷林族長!”
聽到德布的話後,就連叛軍中也有不少人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雖然草原上的風俗較爲野蠻,仇殺和復仇的事情可以常常見到!
但是像這種以折磨敵人爲樂的事情,還是比較少見!
大多數仇人之間,都以殺死對方爲目的!
甚至有時還會因爲對手的不屈,而獲得勝利者的尊重!
就如之前死神軍團的騎兵,沒有砍下特烏魯族騎兵的首紀一樣!越英勇無畏的漢子越會得到對方的尊重!
而此時德布的做法,已經讓很多人在心中不恥。
野罕酷林憤怒地狠狠盯着德布,一雙眼睛已泛出了血紅,用力攥緊了刀柄!
“怎麼?你不肯嗎?!”
隨手打了一個手勢,拿着匕首的死靈女奴,立刻將手中的匕首,抵在蘇格娜汗妃的頸間!
看到蘇格娜汗妃那樣的弱小無助而又悽然。
野罕酷林本來憤怒充血的雙眸,瞬間化爲萬股柔情!
爲了自己的摯愛,就連斷指之痛似乎也變得微乎其微!
爲了你,我的愛人!我可以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