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終於打開了,喘着粗氣的索緊緊地貼在了城門通道的牆壁上,感覺大隊騎兵通過帶動的氣流,不敢有絲毫的動作。
“快,快衝進去!雞犬不留,財富任取!”
闕伊難如騎着高頭大馬,在城門口處煽情地催促着蜂擁疾馳入城門的騎兵們。闕伊難如感到了莫名的興奮和激動,這是他第一次將兵作戰,勝利即將唾手可得。他知道,只要這些百戰之兵都衝了進去,乞史城就將臣服於他的腳下。此戰之後,他必將成爲一代傳奇名將,傲立於那些只知道猛衝勇打的蠻將之中。
轉眼間,已經有上百名騎兵通過城門狹窄的通道。
忽然,魚躍而進的騎兵隊伍窒停了下來,通道,被密集地騎兵擁擠塞滿,慘叫和喧囂聲通過城門通道的縫隙傳進急欲進城的騎士耳朵裡。
“怎麼回事?”
闕伊難如蹦蹦亂跳的心肝幾乎驟停,他急切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擋住了他無敵騎兵的去路。
要說計謀,張元沒有,論勇武蠻力,張元也沒有。他有的只是天生膽小和懦弱。曾經,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唐民,膝下有兩個兒子,在拔煥城外有二十畝良田。家境貧寒,長子已經過二十,當了府兵。不料,去年突騎施人突然來襲,把他們父子三人都抓走,最後被當作奴隸賣到了這裡開礦。
加入光明部之後,兩個兒子都成了戰士,張元由於上了年紀,只好呆在民部裡,成爲伙伕長。
白天,張元接到命令,負責運熱水和乾糧上南城城頭供應給守夜的將士。張元沿着城內的城牆趕着牛車,他剛剛帶着車隊送了幾桶熱水和乾糧給東門的將士,現正向着最後一站,南門,趕過去。
遠遠地,張元就聽到了南城傳來了警報聲,等他稍靠近城門的時候,他看見了數十名突騎施人在砍殺着守門的將士,慘烈的喊叫聲,無情地敲打在了他的心頭上,讓他不寒而慄。害怕讓他最終選擇了默默地躲在城牆的陰影下,畏縮不前。
沒事了,自己的騎兵到了,張元安慰着自己。
南城大道,王宮方向疾馳來了十餘騎,衝向岌岌可危的城門口。接着,張元口瞪目呆地看到,那些悍不畏死的突騎施人,舉着彎刀迎向了馳援而來的守軍騎兵。
微弱的火光下,張元看見一名突騎施人被快馬撞了個正着,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紙鳶,輕飄飄地向後飛,砸在城牆上。張元甚至想象到了不甚牢固的牆體在嗡嗡作響,似乎有搖晃的跡象。
南城門出口處的激戰,在張元的眼前真實地上演着,兵刃交碰聲,嘶叫聲,尖銳刺耳的慘叫聲,還有不時飛起的人頭。戰場上的血腥震撼着他的心靈。
“伙頭張,我們,我們要過去幫忙嗎?”
一名伙伕用明顯帶着音顫的聲音問着張元。
張元沒有吭聲,他想,可又不敢。
另外一名伙伕也顫抖着說道:“你別問他了,他比我們還要害怕。”
張元沒有聽到嘲諷他的言語,他的注意力被一名勇敢的騎士吸引住。
新任將軍騎副將張望,騎在一匹戰馬上,戰馬已經被突騎施人阻停了下來。面對着兇悍的突騎施人,張望沒有絲毫的畏懼,手中的彎刀在左砍右劈。
一名突騎施人滾地靠近,一刀砍中了張望坐騎的前馬蹄,受傷的戰馬驚立嘶鳴,把張望給拋落馬下。
“啊?”
張元驚叫出聲,他很想上前幫那些騎兵,可是,僵硬的身體已經不受他的支配。他眼看着突騎施人朝落地的騎兵一刀砍下去,張元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忍將這一幕放進自己的眼裡……
落地的張望狼狽地側身一個翻滾,躲過了突騎施人的襲擊。可突騎施人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緊貼着逼了上來,張望心急如焚,他手中的彎刀在落馬的時候也不知道掉在哪裡了。無助的張望四處尋覓着,一把長矛正好在他的附近。沒有任何的猶豫,張望撿起了躺在地上,血跡斑斑的長矛,本能地捅向揮刀砍來的突騎施人。
張元緊張地握着拳頭,手心已經冒汗,突騎施人的背影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只看見突騎施人手中的彎刀高高舉起欲劈,當這把彎刀再次被舉起來的時候,上面也許就會沾上己方勇士的鮮血。張元的體內醞釀着一股血性的衝動,控制馬繮的雙手開始抖動,一個聲音從他耳內響起“撞上去,把他們給撞死!”
就在這時候,奇蹟發生了,一把長矛矛尖從那突騎施人的背部穿透而出,高高舉起的彎刀只揮到一半就停下,然後無力地鬆落在地,發出悅耳的響聲。張元第一次感覺到刀兵的聲音居然如此動聽。
“好樣的!”
張元激動地叫出聲。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個魁梧的身影威風凜凜地佇立在刀光劍影當中,長矛飛舞,又將一名突騎施人挑飛。
守軍及時趕過來的騎兵畢竟太少,只有張望的十數騎,而城門附近,到處都是石塊,這些石塊嚴重妨礙了騎兵的衝擊。
面對着瘋狂死戰的突騎施人,張望帶來的騎兵很快就戰死過半。張望也負傷了,手中的長矛變成了短棍,剛剛被他捅穿的突騎施人,臨死前揮刀砍斷了他手中的劣質長矛。
城門處傳來了“吱吱”的響聲,顯然,突騎施人正在打開城門。
張望焦急而無助,身後的援軍不知道什麼原因,還沒有趕過來。狠下心來的張望,撿起地上的一把彎刀,不顧一切地衝向了城門。兩名突騎施戰士擋住了他的去路。
“殺!”張望怒吼了一聲,手中的彎刀全力砍向擋路之敵。
“嘣!”
的一聲,兩刀相碰,刀口崩裂,火星飛濺。揮刀格擋的突騎施人後退了幾步。另外一名突騎施人則瞧準時機,把手中的彎刀砍向張望。
剛剛的那一刀,張望使出了全部力氣,根本就來不及回刀抵擋,也無法躲閃。張望索性就藉着慣性撞向了襲擊他的突騎施人。
“砰!”
衝力十足的張望與突騎施人來了個親密的接觸,兩人身高都差不多,以致於雙方的腦袋都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突騎施人沒有料到對方如此的強悍,拼着生受一刀,也要和自己兩敗俱傷。
相撞之下,兩人的腦袋都鮮血淋漓。直看得數十步外的張元瞠目結舌,更讓他震驚的是,他看到了己方勇士的左臂已經沒了,剛剛突騎施人的那一刀,把它給整齊地削掉……
失去左手的張望渾然不覺,天旋地轉中,他勉強地揮刀把那個被他撞到牆壁上的突騎施人給捅死。臨死前的突騎施人齜牙咧齒,不可置信地瞪着張望,一臉悲憤的表情,彷彿是在詰問,你還是慄特人嗎?
城門終於被打開,怪叫的突騎施騎兵旋風般涌了進來。沒有人再敢面對着城門,那個想爲同伴報仇的突騎施人放棄了把張望斬首的想法,躲瘟神一樣逃離了騎兵衝鋒的路線。
“殺!”
張望站在了城門口中央,噴出了嘴中掉落的牙齒和鮮血,奮力地喊着,孤獨的右手直挺挺地舉着一把彎刀,指着狂奔而來的鐵騎……
那一刻,張元哭了,兩行淚水從他的眼裡泉涌了出來。
藉着衝進城突騎施人的火把光芒,張元看得很清楚,一張熟悉的,扭曲的臉龐清晰地映入他的眼簾裡,那魁梧的勇士,正是他的長子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