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茨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聽着碼頭上那個愛爾蘭人無力地抗爭,看着眼前這個嘴角掛着冷笑的英國人。
後者的目光迎向前者,弗蘭茨對於這種低級的挑釁毫無興趣,甚至懶得迴應。
但波爾多和他的部下們可不會讓步,很快一排大漢的目光就向着對面投了過去。
那個英國人被突然竄出來的一羣大漢嚇得一趔趄,立刻又改變了語氣低着頭說道。
“先生,如果您沒別的事兒,我就先離開了,我的貨要到了。”
“再見。”
弗蘭茨對這種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了,對於波爾多的行爲,他也覺得沒有太大問題,畢竟有些人信奉的就是實力,用他們能理解的方式解決問題更容易一些。
丹尼爾·奧康奈爾依舊站在馬上怒目而視,目睹着一艘艘的運糧船離開愛爾蘭駛向海的另一邊。
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不甘,因爲那些糧食本該用來救濟愛爾蘭島上受災的窮人。
然而現實是今年由於土豆歉收,各國糧食價格都有所上漲,其中英國的漲幅最大。
這自然少不了那些有錢的老爺們的功勞,實際上整個西歐這兩年的農業收成都不太好。
根據英國的農業學家預測,這個情況可能在未來幾年內都不會有所好轉。於是乎妖魔鬼怪,各顯其能,各大糧商紛紛開始囤貨,銀行家們爲其注入資本,政府官員們也從旁策應。
小麥的價格迅速從1844年初的每夸特35先令,上漲到1846年末的每夸特61先令。
夸特爲公擔,也就是一百公斤。
不過就算小麥的價格不漲,愛爾蘭人也是吃不起的,畢竟很多地區的愛爾蘭人人均收入不足5英鎊,隨着饑荒的到來這個數字還會繼續下降。
備註:這裡的收入並不是淨收入,所以還需要扣除各種稅賦和地租。
丹尼爾·奧康奈爾的演講慷慨激昂,但是這種控訴和指責卻顯得十分無力,在十九世紀甚至顯得有些可笑。
弗蘭茨只是好奇自己特意送到愛爾蘭島上的那些武器去哪了?
現實讓他既無奈,又憤慨。
弱者憤怒,抽刀向更弱者的事情再次上演。大多數人在得到武器之後並沒有選擇使用暴力維護自己的利益,這在後世人權專家看來絕對算得上是文明的進步。
但他們只是沒敢對強者使用暴力而已,他們將槍口對向了自己的同胞,那些沒有槍的更弱者。
弗蘭茨自己也沒想到他無意之間打開了一個潘多拉的魔盒,裡面各種妖魔鬼怪都被放了出來,造成的人間慘劇可能比原本歷史上還多。
弗蘭茨不清楚自己這算是幫忙,還是作孽。所以他親自來了,他想看一看。
弗蘭茨從都柏林下船,帶着隊伍一路向內陸進發,所過之處刷新着他的三觀。
弗蘭茨想象中的饑荒應該是白骨於野洛,千里無雞鳴,但現實是一方面一捆捆金色的麥子被裝上大車駛向港口,另一方面是餓得脫了像的男女在路上、田裡尋找着那些被遺落的麥穗和田鼠。
車隊經過一對母女,她們的臉色疲憊而憔悴,雙頰凹陷,眼神空洞而無助,皮膚像死人一樣慘白,沒有絲毫的光澤。
母親的頭髮凌亂,甚至板結成塊,手臂乾癟,就像粘着皮肉的木杆,指甲發黑,不知是受了外傷,還是有其他原因,身體消瘦,骯髒破爛的衣服隨風擺動,散發着腐敗的氣味。
女孩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的樣子,四肢異常纖細幾乎無法站立,只能抓住母親的衣角才能勉強前進,頭髮稀疏而散亂,低着頭雙目無神地在尋找着什麼,沒有一絲孩童該有的天真爛漫。
她們的每一個動作看起來都十分緩慢且痛苦,終於有一名隨行的士兵實在看不過去將自己的乾糧解下來丟給他們。
結果那對可憐的母女剛拿到乾糧就被其他人圍了起來,結果不但自己沒有吃到糧食還被打斷了牙齒。
那名士兵想要幫忙,但是人太多根本擠不進去,當看到那對母女的慘樣時不禁大哭起來。
而這時那名額頭上還流着血的小女孩走了過來,拍了拍那名士兵反而安慰起他來。
這名士兵叫霍森·菲爾,他出生於一個黑森的貴族家庭,打從十二歲起他每天參加軍事訓練八個小時,四季不輟。
霍森·菲爾覺得自己是最苦最累的人,但直到今天他看到了有人僅僅是爲了活着,就要用盡全力。
波多爾上校則是有些爲難,因爲之前弗蘭茨大公就已經交代過,不許胡亂施捨。
如果不得不施捨,必須下車等對方將食物吃完才能離開。
而霍森·菲爾中士顯然違反了大公的命令,險些造成兩名無辜的路人慘死,同時還讓難民開始嘗試阻攔車隊破壞了預定的行程。
但另一方面他來之前告訴手下們,弗蘭茨大公是來救人的,其實車上裝的就是糧食。
那對母女也確實可憐,如果得不到食物,說不定明天就暴屍街頭。
而這次來的除了弗蘭茨大公以外,還有大主教,他不知道自己如果懲罰霍森·菲爾中士會不會給弗蘭茨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弗蘭茨打開車窗有點無奈地看着自己的侍從官,看來後者是不具備處理這種事情的才能。
“請把她們帶到穆勒醫生那裡治療。”
“是。”
“波爾多,你留下。讓席爾瓦去。”
“是。”
席爾瓦算是波爾多的副手之一,皇室衛隊的連長,不過是少校軍銜。
“波爾多先生,您準備怎麼處理菲爾先生?”
弗蘭茨的語氣平淡,這讓波爾多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是已經決定幫助那對災民了嗎。
弗蘭茨看着對方的驚詫的樣子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救人和處理犯錯的人,有衝突嗎?”
“沒有!”
“你打算怎麼做?”
“戰場抗命,死刑!”
“這次就算了,不過下不爲例。”
“是。”
結果霍森·菲爾中士捱了三十馬鞭,直接被遣送回國。
馬車內,一直昏昏欲睡的勞舍爾大主教終於睜開了雙眼說道。
“弗蘭茨大公,弱者憤怒,抽刀向更弱者,看來您這次真的放出來了了不得惡魔。”
“不,大主教。應該是怯者怯懦,抽刀向更弱者。弱者並沒有錯,他們依然值得被拯救。
我相信潘多拉的魔盒最後飛出的一定是希望,只不過在那之前我們要先擊敗那9999只惡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