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衝出了人羣,在半道上又把還沒來得及進場的謝雨留接上了馬車。
看着風塵僕僕的謝雨留,古月安心裡暖暖的,道:“剛到啊?”
“恩。”謝雨留點了點頭,就閉目養神,沒別的話了。
馬車向前,丁蓬耐不住寂寞,又出來了,一邊跟謝雨留打招呼,他一邊又問古月安道:“我說你小子什麼情況啊?什麼時候跟皇帝搭上了關係?還是說你其實是皇帝的私生子,我們都不知道。”
“去你的吧,蓬哥。”古月安笑罵道,“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你問我我問誰去啊。”
他是真的不知道這到底什麼情況,那道聖旨來的蹊蹺,那些青龍衛被搞得七葷八素,他自己也是頭暈目眩的。
從始至終,他就跟皇室半點關係都沒有沾上過,硬要說,他算是姑蘇陳家的準未來女婿,七扯八扯,勉強可以算是皇親國戚,可人家陳家都不認他這個女婿,這皇室怎麼可能會認他。
其實他第一個念頭是,顧長安。
可轉念一想也不對啊,顧家在長安能量是可以,但是在京城就不行了,更別說是皇帝了。
想來想去想不通,乾脆不想了,正好這時外面王麟問道:“客人,出城嗎?”“出什麼城啊,去醉仙樓,喝酒去。”古月安倒是沒心沒肺,剛剛去太子府殺了太子殿下的心腹手下,又和青龍司差點打起來,最後還拒接了聖旨,幾乎就是把京城裡的人都得罪了個遍,換其他人十條命都沒了,就算是僥倖活着,也肯定是趕緊遠遁了。
結果這傢伙偏偏要去喝酒。
王麟以前還覺得自己瘋瘋癲癲,癡癡狂狂,在江湖上好歹也算是一號妄人了,結果遇上古月安以後,他的眼界是一次又一次被開拓,論起妄這個字,他是完全已經不敢和古月安比了,可是他還是沒想到這個客人是這麼妄,簡直到了狂妄的地步了。
可他還就是愛這種脾氣,得勁。
“得勒!”所以他一揚馬鞭,生死也拋了,哪怕下一刻就又要被青龍衛給圍了,哪怕是御林軍千軍萬馬來了,爺們先喝碗酒再說吧。
到了醉仙樓,這家號稱京城最大最貴的酒樓,夥計的素質也算是不錯了,可是看到馬車那插滿了的箭羽,也是呆愣了好一會。
“怎麼着?不歡迎啊?”王麟也有點被古月安傳染了那股妄到底的氣,對着那發愣的夥計喝了一聲。
“歡迎……歡迎,這位爺把馬鞭給我,外面雨大,我幫您料理了這車,您跟車裡的爺趕緊進去吧。”那夥計倒是挺會來事,馬上反應過來,堆起了笑臉道。
王麟一甩馬鞭,跳下車,給古月安他們掀開了車簾。
一行四人朝着酒樓裡走去,王麟以前賺了大錢,來過這醉仙樓海喝過幾次,所以不算陌生,今天古月安進太子府殺獨孤鬱,還在青龍衛圍攻之下全身而退,是大喜事,該賀一賀,所以他對掌櫃道:“天字一號,把你們這最貴的酒席來一桌,好酒不嫌多。”
那掌櫃起先一看這幾位爺一身大雨,穿的也是風塵僕僕,不太像有錢人,可等王麟一拍下一張價值一千兩的沈記銀票,他就不敢怠慢了。
於是一行人上了樓,就在醉仙樓最貴的天字一號房裡吃喝了起來。
這一頓直從中午喝到了晚上。
連謝雨留這種平時滴酒不沾的,在古月安的強行要求下,也喝了幾杯。
“那道聖旨雖然來的蹊蹺了些,不過也不是沒好處,起碼沒耽誤你,老謝。”古月安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道,“我是不成了,今年這狀元,就給你了。”
謝雨留本來除了偶爾喝幾杯水酒,一直都沒有開口,就聽着古月安他們胡吃海喝,外加瞎吹,現在卻是難得地認真看着古月安,道:“沒有你,無趣了很多。”
“也是啊,我們兩自從那次打完以後,還真沒有動過手,那不留遺憾,我們現在就出去比劃比劃吧。”古月安說完就要起身。
那邊王麟本來還喝的好好的,忽然聽到這兩位爺要打架,忙站起來,剛要勸,卻是門被敲響了。
“什麼事?”他立刻借驢下坡。
“客人,隔壁的客人說想邀一位古公子去隔壁喝一杯水酒,不知……”外面響起來醉仙樓夥計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是有些莫名。
王麟正想回絕,卻是見古月安擺了擺手,站起了身。
此前古月安彷彿喝醉了一般,和謝雨留邀鬥也好像在說醉話,現在卻是眼神清明,瞧他的樣子,好像是在等着這一次邀約一般。
“你們稍坐,我去去就來。”古月安看到謝雨留和丁蓬同時看向他,他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跟着門外的夥計到了隔壁的房間,一進門,便是一個溫潤中正的聲音笑聲道:“你這小猴子,若是這一次再不來喝這杯酒,那我就真的要生氣了。”
言語之間,居然好像和古月安極熟悉一般。
古月安擡眼望去,卻是發現偌大一個房間裡,席面上,只有一個人當中坐着,此人年約五十上下,面相堂皇,雖隱有歲月痕跡蝕啄,卻還是難掩英俊顏色,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正盯着古月安,整個人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息。
而在這個中年人身旁,站立着一個常服的胖大中年人,白面無鬚,一雙小眼睛也在盯着古月安,似乎是在示意他什麼,卻不是白日裡那宣旨的太監,又是誰人。
待到那引路的夥計小廝出了房間,古月安還沒等那白胖太監大膽兩個字尖聲出口,便低笑道:“小子實在不知何德何能,能入得陛下龍眸法眼,三番兩次矚目垂詢,今又幸得陛下親上門來,小子實在惶恐的很。”
說是惶恐,古月安卻是站在那裡笑語不停,半分惶恐之意也無。
“大膽古小安!無知草民!既知道陛下當面,還不趕緊下跪行禮!莫不是真以爲陛下縱容,便可無法無天了?!”那白胖太監總算找到了機會,低聲呵斥,雖是語聲尖利,卻也不乏威嚴之氣。
不愧是常在皇帝身邊行走的人。
而那坐在正中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聖上,赤城皇帝。
房間裡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肅殺了起來。
古月安笑着,過了片刻道:“小子江湖草莽,自在慣了,若有行爲放浪無端之處,還請陛下恕罪了。”
“大膽古小安!你!!!”白胖太監一下子又激動了起來。
赤城皇帝卻是擺了擺手,笑着說:“誒,安閒,說了出的宮來便不要講宮裡的規矩了,你怎麼又忘了?”
雖是笑語,但底氣自是不同,那白胖太監一下子便閉了嘴,大氣不敢出了。
“古小子,坐吧。”皇帝又指了指酒席,示意古月安坐下。
“那就多謝陛下了。”古月安也不客氣,直接大馬金刀地坐在了皇帝的正對面。
“小子有個疑問。”
“問。”
“陛下爲何幫我?”
赤城皇帝聞言看了古月安一眼,很久後才道:“因爲你是周獨行的弟子。”
“陛下該知道,我並非是周獨行的弟子。”古月安也是直視皇帝的面容,那白胖太監看到這一幕喉頭一動似又要大怒,可終究沒有出口。
因爲一般來說,皇帝的面容是龍顏,一般人,哪怕是公卿高官,在皇帝面前也只能低眉順眼,決不可直視,直視龍顏是大罪。
但赤城皇帝卻是無所謂的樣子,笑着說:“我自然知道。”
他自然知道。
若是這天下還有皇帝都不知道的事情,那這個國家也就危險了。
古月安不說話了,只是盯着桌上的酒菜,說是酒菜,其實整張桌子上只放了一碗蛋炒飯。
“我還是個皇子的時候,時常來醉仙樓吃飯,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周獨行……”皇帝的眼中出現了回憶的顏色,“他跟我說他很餓,想讓我請他吃飯,我說你想吃什麼,他說一碗蛋炒飯就夠了,我吃過最精細的水陸八珍,也吃過最罕見的海中八味,卻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要在醉仙樓裡吃一碗蛋炒飯,所以我覺得這真是個很有趣又很奇怪的人。”
“周獨行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皇帝這麼說着拿起了筷子,端起了桌上的蛋炒飯,“他可以什麼都不要,就因爲一句話,騎馬趕上三天三夜的路去另外一個城市幫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報仇,他也可以不眠不休,坐在一戶人家的門前,幫這家人擋住所有來犯的敵人,就因爲這家剛死的主人前些天請他喝了一碗酒。”
“有一次,他跟人決鬥,對決之中發現對方心不在焉,問了緣由是對方還有大仇未報,是以心中記掛,不能放開心神,他當場並不做聲,只言第二日再比過,當天晚上來回數百里,斬了那對方的仇敵首級回來,讓對方安心比試。”
“你啊……不是他的親傳弟子卻是勝似他的親傳弟子。”皇帝看着古月安,用筷子夾了一口飯送進了嘴裡,嚼了嚼,嚥了下去,彷彿自語一般道,“昔日高朋滿座,周兄大口吃飯的情景彷彿還在眼前……朕卻是,好多年都沒吃蛋炒飯了。”
“古小安。”皇帝忽然回過神來,放下了手中的飯碗,看着古月安,說,“朕其實有所求。”
“陛下請說。”
“周獨行平生最大心願,便是金榜題名,可惜……”皇帝頓了頓,“朕希望你,可以替他完成這個心願。”
沉默。
良久。
古月安端起了桌上早已倒好的酒,一飲而盡,而後放下,說:“陛下這杯酒,難喝的很啊。”
第二更。剛剛上架有延遲,尷尬了,現在好了。繼續求訂閱求月票!我碼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