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後,倫敦街頭逐漸變得寒溼。這種寒冷並不是多穿衣服可以阻擋的,略帶着潮溼的寒氣從天空降下來,從陰溝裡浮起來,聚集在倫敦的青石板街上,不斷從行人緊緊裹着的大衣縫鑽進去。
這時候,無論是薩爾區的工人,倫敦區的職員還是威斯敏斯特區的貴族,能慰藉寒冷的除了房間裡熊熊燃燒的壁爐和一杯加了肉桂的啤酒了。
當然,如果你有幸出現在針線街街口的艾什酒吧裡。那無疑是最幸運的了。因爲這家店的老闆娘不僅捨得用柴火,即使不進去隔着櫥窗透出來的火光都可以帶給人十足的溫暖。而且這家店最近新推出了不少佐酒的小食。
在等待啤酒發酵的那段時間裡,由於路途遙遠所以希亞多是在艾什的酒吧裡解決吃飯問題,而艾什抱着一個人也是做,一羣人也是做的念頭自然而然的希亞加入了酒吧每天的餐飲供應行列裡去了。
時間一長,雖然艾什和海靈頓表示沒什麼,而且感覺人多吃飯也香。但希亞確實也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了,好在在附近轉悠的時候希亞發現了黑衣教士橋旁有一個大型的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羣和許許多多希亞叫不上名字的蔬菜給了希亞一種生活的感覺。
不僅如此,集市附近還有一條鐵匠和銀匠聯合組成的鍛造大街。於是希亞看了看集市上出售的土豆和魚瞬間來了靈感。
“炸魚薯條嘛!英國爲數不多能吃的東西。應該可以爲酒館提供點幫助。”希亞嘀咕了一句。
炸魚很好辦,泰晤士河和附近的幾個農村每天通過鐵路爲這座城市提供數量龐大的新鮮鯡魚。而靠近城市邊緣的地方,也有不少剛從北海捕撈上的鱈魚出售。
“鯡魚刨開魚腹,切掉魚頭摘除內臟。然後清洗乾淨把魚肉鋪平裹上澱粉下鍋炸到金黃就可以了。”
希亞一遍說着,一遍把手頭處理好的鯡魚提起來展示給艾什和海靈頓看。
……然後發現海靈頓面前處理好的的鯡魚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而艾什以魚腥味爲由抱着雙手饒有興趣的看着他倆幹活。
“我還記得當初我掙到第一筆錢的時候就買了整整一桶鯡魚。”海靈頓笑着從水桶裡捏住一條鯡魚,然後左手的小刀劃過魚的頸部,右手用力一拽,魚頭連着內臟直接被抽了出來。動作行雲流水,在說這句話的功夫裡魚山上有多了四五條處理好的魚。
“結果最初的興奮感過去之後,從燉到烤都試過一遍還剩下大半桶壞掉的魚要扔的時候,海靈頓哭的可傷心了。”艾什好像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於是莞爾一笑補充道。
“嗯?”希亞看着桌子對面的那個男人,怎麼看也覺得不像是會傷心的樣子。
“呵呵,可惜了。當時應該買一桶鱈魚的。鯡魚魚油太多了沒法醃製。”海靈頓笑了笑,繼續手上的處理工作。
至於薯條嘛,這個的確有點問題。但對於作爲資深吃貨的希亞來說問題不大。土豆切條,然後泡泡水濾去表面澱粉後下鍋煮一下再炸三分鐘。這樣就不會炸成火柴棍了。
除此之外,希亞還從集市上買了一罐豌豆,由於沒有找到番茄醬於是買了煉乳和蘋果醬。
於是乎,艾什和海靈頓面前出現了一個由三兩塊炸魚,半盤子色澤焦黃,散發着淡淡土豆香味的薯條以及四分之一盤綠色的豌豆和兩個白瓷碗裝着的醬料。同時希亞還很貼心的用一朵西藍花裝飾了一下。
“多謝款待。”艾什用薯條沾了點煉乳嚐了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希亞感覺其實的手速加快了不少。
“很不錯,做起來很快也很頂飽。”吃了一半的海靈頓擡起頭表示可以。
“這個如果在店裡出售當佐酒怎麼樣。”希亞也端了一個盤子坐下然後問海靈頓。
“可以是可以,希亞你鹽放多了吃起來好像還挺渴的。而且做起來方便也不貴。”艾什端起啤酒喝了一大口,然後說道。
“不過……”海靈頓看了看桌子上擺着的白瓷盤子。
“不大好裝把。”
希亞笑了笑,然後從桌子上拿起一張報紙捲成筒,把盤子裡的薯條倒進報紙桶裡遞給海靈頓。當然,至於現在的報紙都是鉛印的所以不大衛生這一點希亞決定還是不考慮了。
“怎麼樣。”海靈頓接過報紙拿了一根薯條塞進嘴裡。
“可以。”
於是乎,由於希亞的炸魚薯條配啤酒的主意,讓艾什的酒吧不僅成爲了一個取暖的地方,也成了一個獲取能量的寶地。所以當希亞傍晚來到這裡時,艾什的酒吧裡大門口已經聚集了大量從報紙筒裡拿薯條吃的職員。
這讓往常入冬後的寂寥的針線街多了一絲人氣的溫暖。
“埃文斯先生您來了。”希亞剛從人羣裡擠出來,酒吧門口的一個維持秩序的侍者就跟希亞打着招呼。
“艾什在嗎?我找艾什。”人流推動者希亞不斷流動,於是希亞衝着侍者大聲喊着。
“大姐嗎?大姐不在!剛剛出去了!!”希亞隱隱約約聽到酒吧門口的臺階上,侍者大喊的一聲。
希亞抿了抿嘴,看來今天是不好找到艾什問個清楚了。嘛……其實也無所謂,這麼多天的相處下來,即使這倆人是蘇格蘭場的頭號通緝犯自己說不定還會在他倆犯案時幫忙遞工具……
就是被瞞着的感覺不大好而已。
希亞剛嘆了口氣準備離開,但是突然感覺自己肩膀上被一隻手搭住,還沒反應過來從手上傳來的力量就直接把自己帶出了人羣。
“房子看的怎麼樣?什麼時候入住。我找幾個人幫你把東西擡過來。”希亞回頭一看,發現原來是海靈頓。他現在穿着一件亞麻襯衫。看起來是聽到消息後直接從前臺過來的。
希亞沒有說話,看了一眼圍在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羣心裡想着海靈頓到底是怎麼擠出來的。
見希亞沉默,海靈頓笑了笑然後說:“看來狐狸告訴你了點什麼。嘛,沒關係,我想聽聽你是怎麼看的。”
看來狐狸應該就是那個房東的稱呼了……
“沒怎麼看,除了波登之外你們是對我最好的人了。所以我就想問問還有救沒有,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離開倫敦找個地方繼續賣酒,讓波登算賬,你去打獵。我繼續搗鼓一點新奇東西出來,也挺好的。”希亞沉默了一下,然後抓住了肩膀上海靈頓的手嘆了口氣對海靈頓說,這樣的日子其實真的挺不錯的,即使是夢,希亞也想繼續做下去。
“有點意思。”酒吧旁的小巷裡燈光有些昏暗,希亞看不清海靈頓的臉。不過聽語氣海靈頓可能是在笑。
“我不會講故事,和艾什的經歷也沒什麼好說的。”
海靈頓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大概就是平民窟的少年少女受教區的某個教士影響成立了一個救助幫派,但是後來參加的人多了就有一批人打着籌集更多救助金的名義開始涉及走私和販毒生意,獲得資金壯大後排擠過去的夥伴的故事吧。”
“還真是簡潔……很有你的特色。”希亞說完就準備離開小巷。
“你不打算問問我是那邊的人嗎?”海靈頓依靠在黑影的牆面上,對着希亞說了一句。
“地址我已經給房東了,我東西比較零散,搬完了記得檢查一下。”希亞背對着海靈頓揮了揮手,然後走出了巷子,看方向應該是去後街了。
海靈頓站在巷子裡看着巷子口的煤油燈不斷照射進來的身影沉默了良久,然後從腰後掏出了一把鑲嵌着金色紋路的手槍沉默了一下,思緒萬千。
***
十五年前,大倫敦市白教堂區。
海靈頓有點愧疚的看着少年,今天自己追着從坎寧街出來的馬車跑了整整兩英里,也沒有攔住一個願意讓自己扛行李的旅客。兩天了……每天都是這樣……艾什也有兩天沒吃什麼正經東西了……
艾什很懂事,輕輕的說了句有些困了,睡着就不餓了。於是抱着一塊破布縮進了角落。那裡有一塊海靈頓從泰晤士河北岸一個棉紡廠裡偷出來的棉地毯。
但艾什睡着的時候嘴裡含着一塊棉被咀嚼,口水浸溼了大半塊棉被。
這讓海靈頓徹底崩潰了,拿着從不知道那裡找來的木棍站在桐油巷的街口,從巷子裡隱隱約約飄出來的麪包麥香不斷堅定者海靈頓的心。
“我剛剛回去沒看到你,估計你就在附近。沒想到真在附近找到你了。”背後突然傳來一句聲音,海靈頓虛弱的扭過頭,發現自己面前居然擺着一塊魚肉。
“艾什睡了嗎?”
“睡了,謝謝大哥。”
被叫大哥的少年靦腆的嘿嘿一笑。
“沒關係,今天運氣好,廚子居然被半路出來的貓拌了一腳。要不然我可跑不過那個胖子。”
海靈頓死死地盯着那塊魚肉,嚥了口水。
少年笑了笑,把魚肉遞給海靈頓說:“我和庫班已經吃過了,剩下的都是你和艾什的。”
海靈頓聽後顧不得客氣,一把丟掉棍子抓起魚肉,把魚頭附近最肥美的那塊撕下來小心翼翼的放進兜裡,剩下的魚肉直接塞進了嘴裡。
“慢點吃,別噎着了。”少年笑嘻嘻的撿起棍子,然後笑着看着海靈頓。
食物入腹,讓海靈頓稍微清醒了一點。雖然感覺好像更餓了但不能再吃了,艾什應該也很餓……
海靈頓的舌頭捲過每一個牙縫,彷彿在回憶鯡魚的肥美。突然間海靈頓突然想起……自己剛剛吃的那條魚完全沒有動過,是一條完完整整的魚……
“如果以後有錢了,我一定要買一桶。吃一條扔一條。”少年望着天空笑着說。
“是啊……買一桶。”海靈頓感到臉頰溫熱了一下,機械的回覆着。
就像現在……兩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手槍的金色槍柄上。
“何以至此呀……杜克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