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管賬組出來,王副監區長就始終惦記着聖林這一百多萬。
他實在沒想到聖林會有這麼多錢。直到進了生產區,他纔想起來自己究竟想要幹什麼。
於是,他沒有直接回到九監區,而是拐個彎兒,進了生活區。
到了超市,花了一百二十塊錢,買了一些水果。
他本來準備買一些熟食和一條煙,可是一想,聖林根本就不缺這些東西,又要多花錢,就放棄了這個打算。
對於聖林來說,一百來塊的東西,和三四百塊的東西,實際上沒有什麼區別。
只要把他哄好了,沒有禮物也一樣辦成事兒。
王副監區長加快了腳步,他要趁着還沒有收工,把聖林擺平。
正有兩個生意人模樣的在聖林那裡算命,他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不到五分鐘,來人走了。趕緊進去,送上水果。
“聖林辛苦了,今天來打擾你,主要是表示感謝。
你交出的錢,段大隊和我研究了一下,準備在咱們監區成立個愛心基金,幫助那些困難犯人的家庭,你以後掙的錢,我們也準備都放到這個基金裡。
以後,監區幹警準備捐一點兒,再發動全監區條件好的犯人,自願捐一點兒,這樣,這個基金很快就可以遠轉起來了。
儘管你把錢交給了我們,但錢畢竟是通過你的手掙來的,所以,我和段大隊決定,還是來徵求一下你的意見,看看這樣做行不行。
你要是有其他想法,儘管說出來,只要不是太過分,我們都尊重你的意見。
這點兒水果,你收下,東西不多,主要是表示一下我和段大隊的心意,替咱們九監區全體困難犯人向你表示感謝。
另外,你那兩萬元,我剛纔已經到管賬組給你存上了,這是收據,你收好。”
王副監區長此行的目的,就是想把剛給聖林存上的兩萬元再給忽悠回來。用於運動會運動服,飲料,拉拉隊的旗子、帽子等開銷。
雖然把兩萬給了聖林叫人有些心疼,但畢竟段子爵答應了,反悔就不好了。
聖林要是沒錢,也就罷了。現在,他賬上躺着一百多萬,那還在乎這2萬?
聖林見王副監區長親自去給自己存款,又帶水果,又是感謝,說話又客氣,尤其是成立一個愛心基金,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本來以爲警察們會自己私分了這些錢的。看來,好警察還是有的。
“王大隊太客氣了,真不好意思,爲了給我存款,你還親自跑一趟。”
“沒關係,只是順路。我是到財務處辦事,順便給你辦一下。很簡單的,存款嘛,到哪都受歡迎。只是取錢嗎,可就難了。
這不,馬上要開運動會了,運動服啊什麼的,後勤工作要搞上去。
可財務處那幫孫子,就是不給錢,一個條子,段大隊簽完衛獄籤,衛獄簽完趙獄籤,趙獄簽完,財務劉總又籤,都簽完了,到會計那籤,會計簽完到出納,出納兩手一攤,沒錢。
我就不明白了,咱們這麼多犯人起早貪黑地幹,掙的錢都哪去了?”
收工鈴聲響起,王大隊看了一下表。
“哎呦,這麼快,要收工了啊。”
可就是不動身,又遞給聖林一支菸,起身過來給聖林點着,又接着發牢騷。
“你說這監獄,就是官僚主義作風。咱們強姦大隊容易嗎,是全監最窮的監區。
犯人運動服都用了三年了,每年運動會上,別的監區喝甜的,抽辣的,咱們的犯人就得瞅着。
那心裡這個難受啊,犯人難受,咱們警察更難受。在犯人面前都擡不起頭來啊。可是,沒辦法,咱窮啊。
往年,都是鹹武吉自己出錢買那買這,可今年,鹹武吉的錢兒也上不來了。也難怪啊,打了這麼多年罪兒,就是座金山,也坐吃山空了。
這不,段大隊和我一狠心,從我倆的招待費裡拿出來一些,用在運動會的犯人吃喝穿戴上。
我倆不吃不喝,沒啥。可運動會一年就這麼一回,咱運動員總得喝點水啊什麼的。
可財務處這幫混蛋就是不給錢。眼看着過幾天這運動會就要開了,真是急死我了……”
聖林總算明白了王大隊的意思,心道:不就是幾個錢兒嗎,直說就是了,何必繞來繞去的。
“王大隊,開個運動會得多少錢?”
“怎麼也得個兩萬來塊,咱監區犯人窮,比不了別的監區,但也不能太差了。”
“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出三萬塊金幣,贊助咱們九監區。咱們的運動員,拉拉隊的吃喝穿戴,一定不能比別的監區差,甚至還要更好。”
王大隊心中一陣狂喜: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總算是吐口了。
“那可不行,愛心基金就是用你的錢,運動會哪能還用你的錢。這要傳出去,咱九監區丟不起這個人啊。
就算是宰人,也不能總是宰你一個,也該換換人了。明天一大早,我就去財務處等着,非要他們給錢不可,他不給錢,我就不走了。”
“王大隊不用費力了,這幾個錢兒,我就出了。你說,我需要出什麼手續?”
“手續嗎,倒是不復雜,你寫個申請就行了,理由嗎,就寫捐款或者治病之類的就行了,我和段大隊隨便一個人籤個字就行了。
只是這錢叫你出,確實不合適,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服刑人員就是**的孩子,雖然觸犯刑律,但也沒有必須捐錢的義務……”
“我出錢是真心的,也是我的悔改表現,希望**給我一次機會。”
聖林着急收工回號,也知道王大隊是假意推脫,於是拿出紙筆,寫下申請。
“管賬組,我是九監區服刑人員聖林,由於本人身體不佳,需要入院檢查治療,現申請從本人存款中支付金幣三萬元。”
寫完,遞給王大隊,王大隊假裝不接,嘴裡連說:這不合適,眼睛卻盯着那張紙。
聖林把紙疊了兩折,強行塞到王大隊衣兜裡,邊往外走邊說:我收工回號了,你走時把門鎖上,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聖林沒影了,王大隊趕緊拿出申請,仔細看了幾遍。現在,只要他在上面籤個字,管賬組就可以支錢了。
本來他還以爲需要一番口舌,沒想到,這麼簡單就超額完成了任務。
這個聖林,看來倒還真是個性情中人啊。
只是,這麼忽悠聖林,似乎有些卑鄙了一點兒。但也沒招啊,九監區總是讓人瞧不起,今年運動會,我要打個翻身仗。
老子現在人馬不差事兒,有了聖林這三萬元墊底兒,湯文靜再出一萬,別人再湊個一萬。
五萬到手,物資刺激,金錢獎勵,獎分誘惑,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到時來個拔河冠軍,籃球冠軍,再加總分第一,一鳴驚人,也不是不可能。
運動會再加上愛心基金,兩炮打響,看誰還敢小瞧我們強姦大隊?
老段人倒是不錯,可就是性子太急太直,上回挑破直屬隊這個毒瘤,得罪了不少人。
雖然玉棠公主巧妙化解了那場危機,畢竟老段和許多人還是結下了疙瘩,若沒有踏踏實實的政績支持,難免就會有人背後琢磨他。
趙獄和鄭副獄都是個正派人,有他倆在,估計老段沒什麼事兒。一但他倆交流到別處,來了新的領導,變數就多。
老段又不知道跑,不知道送,說不定就不招新君待見了。
這個聖林來了,倒是個福星啊,讓我琢磨了很久的兩個計劃得以實施。
聖林啊,聖林,你哪裡是個罪犯,你簡直就是個天使啊。
王大隊在茶几上攤開聖林的申請,掏出筆,龍飛鳳舞地寫了“同意”二字,鄭重地簽上自己的名字:王新竹。
趙觀瀾進了鄭新民的辦公室。
“老鄭啊,我怎麼琢磨,這個聖林都是個事兒,有點兒燙手啊”
“我說老趙啊,這可不像你啊。
聖林不過就一個犯人而已,抓大放小,有什麼事兒,招呼下面一聲就行了,難道你沒有大事兒可幹了?”
鄭新民和趙觀瀾搭檔已久,雖是副職,說起話來也不藏着掖着。
“我年紀快到槓了,也不打算再往上升了。我自認自己一生還是經得起推敲的,玉棠也一天天成熟起來,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可是你不一樣啊。你小我幾歲,能力,資歷都夠,還有上升的空間。
這個聖林是個燙手山芋,還是得事先建個防火牆爲好。”
“那你的意思是?”
“先處理一下聖林,免得將來萬一有事時被動。
不過,那些算命的都是咱們放進來的。就這麼處理聖林,顯得咱們太不講究。那聖林也必定不服。
所以,既要處理,又要不處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事兒就交給玉棠去辦吧。我把原則交給她,叫她自己去悟,也是給她個鍛鍊機會。
辦好了,更好,辦不好,咱再糾正也不遲。”
輕描淡寫間,兩人就把聖林這個燙手山芋甩給了趙玉棠。
“既要處理,又要不處理?”
趙玉棠一時之間有點犯迷糊了。
接到鄭獄電話時,她本想問得明白些,可是鄭獄偏偏不明說,只是叫她自己悟。這是什麼意思呢?
從耳目那裡得到的消息,聖林最近沒有什麼其他異常。只是一天到晚忙着算命。其他渠道也沒有什麼針對聖林的舉報。
鄭獄電話裡提了聖林算命要注意影響的話,看來這事兒還是跟算命有關。
可他們又沒有不讓算命的意思。那就一定是要採取一些事先預防措施了。
既要處理,又要不處理。這個似乎是自相矛盾的話,可得好好琢磨一下。
處理,不過是禁閉、嚴管、記過、警告、扣分、撤銷刑事獎勵和行政獎勵這些措施。處理了,就要受到處罰,付出代價。
不處理,就是不採取這些措施,不受懲罰,不付出代價。這不是互相矛盾嗎?
咦?不對,把這個公式交叉一下,不就行了,既處理他了,又不讓他付出什麼代價。
既然是採取預防措施,就是防止將來有人拿算命說事兒。
那麼,把聖林押幾天小號,最後又不扣他什麼分兒,不影響他減刑考覈,不就行了?
填上押票,留好底根,萬一將來有人追究,就說已經處理過了。
只是又沒有阻止聖林算命,看來以後還得默許他算。
處理過了怎麼還算呢,那就是他屢教不改了,那就還得處理,又不處理,如此重複。
哈哈,聖林,你這個混蛋,正想敲打你一下,你就送上門兒來了,天助我也!
只是這個混蛋是個牛脾氣,順毛驢,怎麼讓他配合而不是對抗,倒是要好好思量一番,免得象上回那樣,差點兒煮成了夾生飯。
可憐的聖林,任他英雄蓋世,要是知道趙玉棠如此算計他,不知他該笑還是該哭。
雖然定下了調子,怎麼讓聖林就範還是個問題。
以**的身份採取強勢方式,這個混蛋未必服氣。
坐板兒、隔離、定位什麼的體罰措施,對這個前特種兵來說,根本就不算是個什麼事兒。
說不定他還會把這當個鍛鍊的好機會。
嚇唬他,也不行。他會說,那些來賓那個不是你們領來的,我又不是在大街上開業,顧客是我自己拉來的。
連你們的廳長都來找我算命,你們那邊兒拿我拍領導的馬屁,送人情,這邊兒又處理我,這事兒到哪兒也說不過去。
將來說不定又有什麼得罪不起的人找上來算命,那時這混蛋脾氣一來,或者是不給算,或者是亂說一通,可就因小失大了。
這混蛋在警察局能挺過嚴刑逼供,忍無可忍之下,把4個警察關進籠子裡。類似的事兒,逼急了,他還真能夠再做得出來。
那樣的話,丟人可就丟大了。
這個混蛋有着很強的英雄情結,講義氣,不愛錢,做事有底線。
這是他的優點,同時也是缺點。要是以弱勢的身份求他,或許他會答應,但以後再想降服他,可就不容易了。
唯一的辦法,看來還得打愛情牌和友情牌。
從我是秦望舒的朋友的角度出發,讓他配合。原本讓秦望舒和阿黛爾幫教他,有點兒美人計的嫌疑,藉此利用阿黛爾。
不過,我自己還可以進退自如。
現在,弄不好,就把我自己也牽連進去,豈不是也有用美人計之嫌?
當然啦,我是沒有這個心思,而這個混蛋也是永遠不可能配得上本姑娘的。
但想起來,總有些怪怪的,不免有闇昧之嫌。
但這也是目前最爲可行的辦法了。
一旦想通,趙玉棠就行動,叫人把聖林找來,不繞彎子,單刀直入。
“聖林,我就跟你實話實說了。有人舉報你給人算命,搞封建迷信活動。上面傳下話來,要我們酌情處理。
但是,我們也知道,你算命是我們默許的。沒有我們允許,外面那些人也不可能進來找你。
況且上至廳長,下至獄警,都有人找你算命。有人給你錢物,我們也沒幹預。
不過,監獄畢竟是監獄,人家的舉報也確實有道理。
民不舉,官不究。現在有人舉報了,我們也不得不做一個姿態,給人家一個交代。
但這事兒,我們獄方也有很大的責任,把責任都往你身上推,對你也確實很不公平。
前一段時間,和秦望舒、阿黛爾一起吃飯,我們幾個研究了一個方案,讓她倆分別代表電視臺和興陽大學來幫教你。這樣,以後你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見面甚至一起就餐了。
過幾天運動會時,監獄和兩家單位簽訂幫教協議後,你們還可以一起參加比賽活動。
昨天一起吃飯時,我跟望舒說了舉報的事兒。
望舒說,能不能想個折中的辦法,儘量不讓你受到什麼損失。辦法我倒是想了一個,只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幫教的事兒,聖林雖然入監時間不長,也還是有所瞭解的。
所謂幫教,就是用監獄以外的力量,幫助教育犯人的活動。
只是現在的幫教活動,大多是有名無實。
年初,教育處把印好的幫教合同發下來,犯人們自己按照要求填。
填好了,收回去,裝訂成冊,再裝進漂亮的盒子裡,整齊地擺在架子上,上面來檢查時,糊弄應付檢查。
至於實際上是否採取了幫教活動,監獄忙着掙錢,哪有功夫幹這個?只是每年象徵性地搞兩次活動,應付一下了事。
上級自然也不傻,也明白其中的道道,但有漂亮的材料,驗收時,也就心照不宣,不予捅破。
實際上,就算叫他們去驗證,他們也沒有那個心思和精力去一家家求證。
對於聖林來說,幫教的真假,與他沒有多大關係。
不過,哪怕一年能有個一兩次機會和秦望舒在一起,聖林仍然還是很高興的。
所以,一聽到幾天後就可以和秦望舒一起吃飯,甚至一起參加活動,聖林的心一下子就活了起來。
只覺得眼前的趙玉棠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一樣。甚至又一次覺得,是自己以前對趙玉棠有偏見。
況且,這次趙玉棠的話很實在,基本上是尊重事實,沒有把責任往他身上一推了事。
看來,這個美女處長其實還是個很好的人啊。
聖林的心思,自然逃不過趙玉棠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這一招擊中了這個混蛋的軟肋。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趁着他你迷迷糊糊的時候,把事情搞定。時間一長,他醒過腔來,就不那麼容易擺平他了。
“趙處有什麼辦法?說來聽聽。”
聖林確實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