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總之, 按計劃,輪到三皇子來接手了,沒想到接下來的事大家都驚了。
三皇子婉言拒絕了。
三皇子委婉而堅定地表了態, 文縐縐的信函翻譯大白話就是:四弟啊你辛苦招攬的兵, 你好好用着, 立功, 爲咱家天下出一份力;哥哥我在邊界, 打仗打得很關鍵,手下的將領也都忙着呢,就不過去了;他日, 我們在元陵城見,哥倆好好喝一杯。
莫涼驚了, 費勁心思把這麼些將啊兵啊粘合在一起, 這位爺竟然還不要?腦子是被核桃夾給夾了吧?賀雲望更急, 費心賭一把,希望贏得信任, 這倒算什麼回事?一定有誤會!賀雲望於是親自鞭馬向西,日夜兼程,直奔三皇子駐軍的西遷道詢問原因。
莫涼望眼欲穿,盼望賀雲望的好消息。
十日後,莫涼收到急報:賀雲望竟被囚禁了。
原來賀雲望說跟着四皇子攬了這麼多兵, 要交給三皇子, 三皇子還沒說啥, 他的手下炸鍋了, 各說紛紜, 說什麼的都有。
有的說怎麼可能這麼些天就集那麼兵力,一定是賀雲望誆騙三皇子去危險之地。
還有的說如果四皇子手握重病, 那就是要謀反的節奏啊。
更有的說賀雲望腳踩兩隻船,以這種法子搶功。
……
賀雲望到底年輕,不服氣,爭辯,罵你們這些人光會耍嘴皮子,打到現在,大軍光駐紮一點用都沒有,都城還時不時被真宛圍一下!奇恥大辱,還有臉說別人圖謀不軌,明明是你們一羣閒人誤國了!
這還了得,一鍋人炸翻了。
三皇子當即下令把賀雲望關了起來。
莫涼氣得一拳頭過去,把沙袋打得左搖右晃,有這麼一羣人當將領,國家怎麼能不亂,怎麼能不敗?現在怎麼辦,畢竟這些義軍首領都看着呢,這麼多兵力晾起來,時間久了人心就散了。可這個窩囊的三皇子是指望不上了,怎麼辦?
這時候錢乙豹過來,興致高昂,他拋頭顱,灑熱血,就等着建功立業了:“莫涼,什麼時候出發!”
柴掌櫃也過來,滿懷期待:“大軍一發向樂萊州,我們就可以回南風了吧?”
面對一雙雙期待的眼睛,莫涼說不出口。
蔣星臨原本指望一交兵就卸下包袱“了事拂衣去”呢,哪裡想到這一出,現在弄到個半拉子戲該怎麼演下去呢?蔣星臨站在人生的三岔路上,說:“莫涼,我們現在收手還來得及,來一個刺殺,‘四皇子’壯志未酬,也禍不到蔣家了。”
莫涼沉吟:“國之興亡,匹夫責無旁貸,就算不是四皇子也有救國救民的義務,你又何必總在乎皇子的名頭?箭在弦上,你只有往上硬扛了。”事到如今,莫涼也只有硬着頭皮往前走。
蔣星臨陡然下定決心:“不錯,舍小義取大義,只要真宛退兵,其他的以後再說。”
打鐵要趁熱。
趕鴨子上架也未必不行。
蔣星臨披甲上陣,戴青銅獅子盔,身穿鎖子連環銀葉甲,騎的是最烈性的黑蹄血身大戰馬,沙場點兵。他點中了九個人:兩名義軍首領封爲中領軍,三位義軍頭領封爲中護軍,三位縣令物色的將領,加上錢乙豹,一共九人封爲巡軍。再往下領兵的厲鋒、校尉、監軍等官職均按照元奚王朝的軍制而來,井然有序。
將領們一見封銜都很高興,終於步入正軌了。
一個好漢三個幫。原是輔佐陸縣令的縣丞韓七,有謀善斷,被封爲軍師;家破人亡的張泉明靈機善辯,被封爲參領;其餘謀士不一一詳表。莫涼,因他極力低調,無論如何不願意封官,所以被封爲帶刀侍衛。
軍分爲三支,該往哪邊去呢?
軍師韓七出險招:往樂萊州的最北邊去,到達樂萊州與連州的邊界,有一地方名爲“天塹”,利用天塹,把真宛人一截,既可擋住真宛人往下的攻擊,又讓圍攻京城的真宛人沒有後援,自然就散了。其餘人紛紛首肯,莫涼亦以爲然。
將領兵士熱血沸騰,三軍一鼓作氣向“天塹”進軍。
正如所料,元奚王朝就敗在了內鬥上,其實實力非常強硬:武器、糧食、後備軍召之即來,更有志之士個個渴望建立功勳,獻策獻計,何愁不勝?王師就是王師,一路上得到響應,投奔的百姓如潮水一樣,大家都握緊了拳頭同仇敵愾,蔣星臨和莫涼看到此情此景,信心百倍。
沿路上,蔣星臨率着各大將領起領狼煙烽火、佈陣、運兵、出戰,只幾天就把樂萊州一些失地給收復了,直達“天塹”。真宛人震驚之餘,才知道是被真宛糧食養大的四皇子領兵出戰了,攻勢凌厲,讓人防不勝防。
雙方交戰,自不必多言。
出戰的有將領,練兵的有頭領,莫涼沒有領兵作戰的天賦和興趣,遂提出,他想去救出賀雲望。
戰勢正酣,蔣星臨自然不允,莫涼解釋說有明智的軍師、強悍的將領、以及熱血沸騰的軍士,自己在一旁觀戰真的沒必要,還不如趕緊把賀雲望救出來要緊,免得夜長夢多,出什麼意外。
二人爭執了幾句。
蔣星臨怒了,把銀色頭盔一摘,往桌子上一頓:“賀雲望被關着就關着又不能怎麼樣,這邊打仗着呢!你走了,誰來保護我?”前邊兩句很硬朗,後邊兩句很不對味,蔣星臨自己別開頭,俊得不像話的臉繃得緊緊的,彈一下都要滋出血。
莫非僞皇子當得心虛?莫涼寬慰道:“打仗是耗錢耗人力的事,後方不發力,前鋒沒法打。你雖然是四皇子,可沒得到皇帝御筆親封,至今爲止,不見朝廷來一點支持,長期下去,沒糧沒武器,軍隊必散,所以得把賀雲望拉緊!”
“我這是收復失地,他們有什麼可說的?”
“元奚王朝實力比真宛強,卻被打得稀里嘩啦,不就是因爲窩裡鬥嗎?別說現在還沒贏呢,就算贏了,後方力量更重要,你越立功,有人越眼紅,卸磨殺驢的事常有。”
蔣星臨只得放行,鬱鬱寡歡。
莫涼見蔣星臨賭氣不看自己,這個人,明明已經很像皇子了,明明已有號令三軍的氣勢,明明裝模作樣的時候都霸氣得不行,但在自己面前卻常常露出各種不成熟情緒,遂笑:“星臨,不必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蔣星臨繃緊了臉:“你敢不回來!”
莫涼策馬揚鞭再次前往西遷道。
雖然距上次才一個多月,心情完全不同。莫涼一直在想,隨着蔣星臨的軍隊越來越壯大,一定會有人向蔣星臨的軍隊伸手。
那麼,把軍隊給誰呢?
從賀雲望這事看來,三皇子未必是最佳人選,可太子和二皇子,據說比這個老三還不如。
莫涼到達西遷道,依舊是聲色未動,先觀察一番,發現三皇子的軍心不穩,士兵們都在傳四皇子神勇如從天而降,把真宛人掐得死死的,反而是自己的三皇子,一直窩在這裡,怎麼就不見大動靜呢,還莫名其妙把仗義贈軍糧的大商賈給關起來了。
莫涼賄賂了銀子,見到了賀雲望。
還好,賀雲望沒事,挺鬱悶地呆在一個小屋子裡。
見到莫涼簡直是見了親人,賀雲望正要發牢騷,莫涼噓了一聲,搖了搖頭:“別說了,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三皇子肯定只是一時被矇蔽而已。你看現在這樣該怎麼辦?”
賀雲望忍住情緒:“找霽寒。”
兩人相對坐了一會兒,賀雲望一臉沮喪和憤懣,年輕的臉龐撲上了灰塵,頭髮亂散披着,亂蓬蓬地得跟秋草一樣。想起那一日比劍,賀雲望被拔了髮簪,長髮垂垂順下,隨風飛揚,卻猶自調侃,何其瀟灑不凡。
人生際遇,總是無法預料。
賀雲望掃了一眼,似乎猜到莫涼心思,遂勾起了熟悉的笑容,自信與銳氣一展無餘:“怎麼?怕我過不了這個檻?呵,大風大浪都走過,不小心溼鞋而已!”
“我會帶好消息回來的。”
被性命以託,總是沉重而激揚。
莫涼快馬揚鞭,南下直達了元陵城。此時,元陵城已經太平了,城門大開。因爲蔣星臨在北邊布兵,圍魏救趙,真宛人後續乏力,沒法再圍攻元陵城,就往其他地方去了。而地方軍隊也紛紛舉旗抗敵,把散落的真宛人驅得四散。
莫涼進了元陵城直奔霽家。
霽寒才知道兄長竟然被三皇子囚禁,又氣憤又鬱悶:“我早告訴大哥,那個三皇子志大才疏,顧忌多疑,跟着他還不如跟着二皇子呢!”
霽寒竟是親二派?
原來,二皇子雖受一半真宛血的侷限,但性格豪邁,籠絡了不少的將領,其中有虞老將軍的二子虞弘等人。而虞弘與霽寒的關係不錯,所以霽寒也就算親二派——莫涼覺得這關係複雜,怎麼還沒輪到太子呢?
霽寒跟虞弘述說大哥之事。
虞弘義不容辭,說一定在朝上說幾句。賀雲望爲什麼能被提上日程,因爲他是爲抗敵出國大力的人,一萬斤軍糧一分錢不要,免費往邊界送呢。
朝中有人好辦事,詔書很快下來,皇帝讓霽寒直接跟三皇子交涉。
莫涼更覺得怪,爲什麼讓霽寒一介文官去接洽?
霽寒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既不帶護衛,也不多備糧食,單劍匹馬就出城了。保險起見,莫涼緊隨霽寒左右,果然,纔出元陵城沒多久,霽寒和莫涼遭襲了,幾十個黑衣人把他們一圍,莫涼奮力甩毒鏢,這把這些人殺退。
也虧得馬好騎術好,還真把黑衣人給甩了,莫涼把霽寒一拽:“前面說不定還有埋伏呢,我們別跑。”
磨刀不誤砍柴工。
莫涼霽寒生生地停了一日,易裝在旁邊一個破旅館呆着。第三日,中午,幾個黑衣人來店歇腳,要了幾壺酒幾斤牛肉,一邊喝一邊說:霽寒怎麼可能跑得這麼快,攆都攆不上,這可怎麼交差?
其中一人回答:“晚上,蘭若廟裡見,如被追問,咱們就一致說他們騎千里馬,追不上,他也沒話說。”
他,是誰?
莫涼好奇心起,霽寒更好奇。元陵城的蘭若廟就一個,早已荒涼。兩人秘密回城,潛在神廟的破神像裡等待着。
只見傍晚,果然好幾個人鞭馬進來了,一人大怒:“你們這幾個廢物!好不容易他失了虞二的護佑,落了單,這機會多難得,竟然讓他跑了!最要緊的是,他跑去是爲了把賀雲望找回來,根本就是後患無窮!”
“太子見諒。我等是分批行動,老七、老八、老九往邊界追去了。”黑衣人異口同聲回答。
“你們就是一羣廢物!”
太子?莫涼大驚,從破神像的縫隙往外瞄,忽然一驚,瞧見最中間的人:着紫棠長袍,眼眸黑少白多。莫涼一下子頓住了,所有的回憶、疑惑、納悶在那一刻冰消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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