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南疆北部重鎮,城主襄伯剛剛完成新老交替。
新的城主從膽識上來講,遠不如上一代的襄伯。
前段時間,楚蠻圍攻遊魂關,襄城就選擇了閉門不出,生怕殃及池魚,遠不如後世更名之後來得更有氣節。
孟嘗落在襄城之中已經是深夜,沒有驚動守軍,他選擇直接重新化作飛鳥,“光明正大”的飛入城池之中,直奔城西一座客棧而去。
一進門,孟嘗剛化作人型,一道強烈的火光就迅猛來襲,炙熱的高溫驚得孟嘗直接開啓化火模式,融入這一片火海之中。
“何方宵小,害我徒兒昏死不醒,如今還要繼續加害不成?”
未見其人,耳邊已傳來一聲女子憤怒斥責的聲音。
前年大婚之日,孟嘗曾與這悅耳動聽的女聲有過交談,直接認出面前之人的身份,想也沒想直接運轉火系神通,將女子使出的火焰悉數吸收,避免驚擾城中百姓,同時朗聲解釋道。
“火靈師姐,切莫出手,我是孟嘗!”
等到火光消散,火靈聖母手中的赤紅寶劍距離孟嘗便只有三寸之距。
“咕咚!”孟嘗狠狠嚥了一口唾沫。
他承認自己是有些着急了,也沒查探房間裡的情況就貿然衝了進來,可也不至於話都不問,直接就是招招致命,絲毫不拖泥帶水。
火靈聖母,名字中不愧帶有一個火字,脾氣就是暴躁。
“哼!孟伯侯,我這徒兒在你麾下任職,平日裡任勞任怨,如今出了這種事,你是不是需要給我一個解釋?”
“……”
說實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入世本就是如此兇險,更遑論如今局勢波雲詭譎,誰又能保證自己能獨善其身,只是這個話也不好細說。
關心則亂,如今的火靈聖母正心急如焚,可不是繼續撩撥火氣的好時機。
加上孟嘗也很想知道胡雷遭遇了什麼,目光便轉移到站在一旁面露苦澀的彌勒,彌勒無奈的朝着孟嘗搖了搖頭,三言兩語之間,便交代了當日胡雷遭遇詭異道人的經過。
孟嘗沉思:“神秘的葫蘆?飛出一個氣團小人可以定住胡雷的神魂與法力,然後用飛刀梟首割頭?”
這玩意越想越熟悉,不知道爲何,孟嘗下意識的就想起了截教外門大弟子,趙公明。
於是脫口而出:“陸壓道人,斬仙飛刀!”
火靈聖母收起火氣,疑惑的問道:“陸壓是誰?可是他在暗中害我徒兒?”
陸壓的身份,孟嘗還真不好說,要不是他的出場非常特別,咒殺趙公明,間接引發闡截二教的大戰,給人的印象有些過於深刻,他還真記不住這位出身神秘,去向同樣神秘的崑崙山散修。
至於後世說他是大羿射日時遺留的那隻金烏,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更像是壓與鴉同音的牽強附會。
孟嘗曾與準提道人處詢問,天下可有隱世的強大先天生靈,屬於名不經傳,但是不可輕易招惹的存在,準提道人就提過兩個名字。
鎮元大仙與陸壓道人。
“修行得道混元初,才了長生知順逆。休誇爐內紫金丹,須知火裡焚玉液。跨青鸞,騎白鶴,不去蟠桃飧壽樂,不去玄都拜老君,不去玉虛門上諾。三山五嶽任我遊,海島蓬萊隨意樂。”
這首定場詩,直接讓陸壓跳出三教之外,得道混元之初的身份呼之欲出。
“曾聽準提聖人講到此人身份,如果我沒有猜錯,當日斬殺胡雷分身的手段,便是斬仙飛刀,遠遁千里的法術,便是陸壓道人的看門絕技,長虹遁。”
“至於胡雷如今的模樣,倒是有幾分像是最後那門神鬼難測的釘頭七箭書。”
火靈聖母心頭疑慮,陸壓之名不曾聞名於世,但是從孟嘗的話中,也知曉了此人厲害,急忙問道:“可有解此法之術?”
孟嘗無奈的搖頭,總不能說你們截教的外門大師兄趙公明,未來都免不得被此術咒殺至死吧!
“孟嘗才疏學淺,不得破解之法!”
火靈聖母聽聞此言,火氣又有復起的跡象。
孟嘗急忙補充道:“有一個辦法,解鈴還須繫鈴人,對方既然用釘頭七箭書咒殺胡雷,那麼就肯定需要登壇做法,需要咒殺的時間,彌勒師兄,敢問當日陸壓道人飛往何處?距離胡雷中招倒地,過去了多久?”
“長虹自東向西,昏迷之日算起,應有五日之久。”
“哦,對了,自遭遇之時到胡雷昏迷,不過區區四五個時辰,按他的速度,應該不會離開南疆的範圍。”
自東向西?孟嘗也不敢耽誤時間,直接攤開輿圖看向西方重鎮,這不就是楚地?
“稍安勿躁,且容孟某盤算一二。”
已去五日,也記不清原著裡趙公明撐了多久,孟嘗閉上雙眼,於內景中演化八卦占卜,鎖定西方郢城,推演着陸壓的去向。
只是略微鎖定契機,他在內景中就感受到了一團精粹到極致的離火之精,炙熱的火力超越他與火靈聖母不知凡幾。
隱隱約約中,火團之內,似乎有一位兇戾滔天的存在順着八卦的推演,直接看向了間隔千里外的孟嘗。
“有趣!我不來尋你,你竟然敢來尋我的晦氣?”
“噗~~”
一口滾燙的精血噴出,剛剛落在地面之上就劇烈的燃燒起來,驚得火靈聖母直接拍案而起。
孟嘗剛剛鎖定郢城,立刻就像是受到反噬,被陸壓反向用火力灼傷內腑,但凡孟嘗自己的火神之力再弱上三分,怕不是要直接被他由內而外的燒成灰燼。
這要不是做賊心虛,對面爲什麼出手如此不留情面?
火靈聖母再也把持不住,手持兩把赤紅色的太阿劍,也不與二人招呼,直接就飛窗而出,化作一道火光直奔郢城而去。
孟嘗強忍下內景那一股炙熱的灼燒感,心中也是驚駭莫名,原以爲自己有了兩層火神神性,又能鬥敗身爲火德星君的羅宣,在用火一道上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真應了那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終究是小覷了天下英雄。
嗓子被燙的沙啞,看着遠去的火靈聖母,孟嘗咳着鮮血,奮力的喊着:“不要去!!!”
“咳咳咳!”
可來去如風的火靈聖母如何會關注他的呼喚,早一日解決那個什麼釘頭七箭書,他的徒弟也能早一點脫離瀕死的垂危。
彌勒攙扶住自己這位便宜師弟,迷惑的說道:“火靈道友平日與龜靈聖母、金靈聖母、金光聖母、無當聖母並稱爲五大聖母,其師尊更是截教大弟子多寶師兄。”
“主君不用這般憂愁,料想那陸壓就算兇威滔天,也不敢輕易對火靈道友太過爲難。”
孟嘗如何不急,人家連趙公明說殺就殺,根本不會顧忌你是不是三教內的重要人物。
“彌勒師兄,傳教之事入境只能交給您全權負責,若是人手不夠,當向準提老師求援,增派人手加快進度。”
“師弟,切莫衝動,雖然胡雷是你的臣屬,可天底下豈有主君爲臣屬賣命的道理?”
“聽師兄一句勸,不要去郢城,如果陸壓在那裡,那裡便是龍潭虎穴,背後還不知道有多少的幕後之人隱藏,你若是有什麼危險,我等的努力豈不是功虧一簣?”
孟嘗轉過頭看向病榻之上的胡雷,有些釋然。
“師兄啊,伱說,胡雷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隕落的風險?”
“……”
“胡雷以國士待君,君又如何不能以國士待卿?”
“放心吧,我自然明白其中兇險,此去只爲盜走釘頭七箭書,孟嘗絕不戀戰停留。”
說罷,這纔剛剛趕到襄城的孟嘗,便又一次化作鵬鳥模樣,直接往郢城方向飛去。
夜空中那一抹火光十分清晰,拖着焰尾的火靈聖母,就像是流星劃過天際。
就是不知道這一抹逆行的流星又會讓多少巫祝深夜無眠,爲第二天的君臣奏對,貢獻出一句帝星飄搖熒惑高。就在孟嘗與火靈聖母距離越來越近的時候,原本漆黑無光的夜幕中,一張巨大的八卦陣圖顯現。
八卦流轉,乾坤易位,無論孟嘗如何飛行,方向總會回到離位,不論是往坎位飛行,還是艮位、巽位,結果總是一樣。
“八卦顯現,乾坤倒轉,休門開!”
西方坎卦之位瞬間大開,可還沒等孟嘗行動,八卦再次轉動,天地移位,原本應爲西方的坎位瞬間變化爲坤位死門。
天地悠悠,伏羲的聲音淡然的響起:“你的八卦造詣還不夠,這段時間是不是懈怠了學習?”
“每日奔波勞碌,還要淬鍊精血與神性,可先祖您教於嘗的的八卦,每日依舊勤學不綴,不敢鬆懈,只是無論我如何去學,始終難以寸進,孟嘗愚鈍,還望先祖勿怪!”
虛空之中,艮位生門之處,伏羲身着一襲長袍,長髮和裙襬迎風飄搖,顯得有些逍遙淡然。
“你心中有雜念,所以才難以沉下心思來體會這一門可以參悟天地的大道。”
說的輕鬆,可人生在世,有多少人身在局中身不由己。
他也想停下步伐,回到孟稷和家人相伴,可有些時候,到了一定的位置,很多事情非他不可操辦。
“先祖莫要打趣孟嚐了,人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退卻便是滿盤皆輸。”
“孟嘗麾下好友胡雷,如今命懸一線,還請先祖讓步,讓孟嘗追上火靈聖母,盜取釘頭七箭書!”
“唉!”
一聲長嘆悠悠響起,伏羲袖袍一揮,八卦開始快速輪轉,四周的景色也要加速變化,似乎正在託舉着二人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
“先祖,這是何故?爲何要阻我?”
“你不能去郢城,至少暫時不能去!”
“可是嘗已經學會了千變萬化,只要稍稍變化一番,盜取釘頭七箭書便能救得胡雷的性命。人命攸關啊,先祖!!”
伏羲並沒有理會孟嘗的意思,手指在袖袍中輕輕比劃,八卦圖速度再次加快,朝着遠方疾馳,同時又略帶疑惑的伸出手指,無視距離遠近的一指點到孟嘗的眉心處。
“原來如此,好你個準提道人,大羿給的殺意水滴,是爲了讓他磨礪心性,可你倒好,給他改成了破障,堪破虛妄的神通。我們什麼法寶沒有?能差了他這個玩意?”
伏羲有些失望,再好的計劃,也防不住有人好心辦壞事。
“嘗,你要知道,你是一國之主,現在的身上肩負的是孟稷百姓的希望,未來身上還會有更加重大的擔子。”
“不要被一直以來的順利矇蔽了你的雙眼,也不要小覷了任何人,太一神……,當你踏入南疆開始,他就一直在注視着你,你如果親自前往,那纔是助了他一臂之力!”
孟嘗不解:“先祖,此話何意?說起來,有一件怪事正要與您請教,先前與十二地支神相遇,他們說我與太一神必定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我也想知道,爲何地支神的祈禱與連接,可以連通到我的內景神性?”
“唉!”
伏羲又長嘆了一口氣,有些欲言又止,然後乾脆背過身子不再看向孟嘗,背對着他說道:“你的身份非常特別,能身兼四種神力,這是燧人氏老祖血脈強勢之處,對於沒有具體形態的太一神來說,你不覺得自己就一塊上好的鮮肉,最招致這種信仰神的喜愛嗎?”
啥意思?自己是一塊唐僧肉,所以妖魔鬼怪都稀罕?
“至於爲何能連通,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焉能知道爲何?我猜測,可能是因爲你神性太駁雜,剛好與太一神的混亂吻合了吧!”
這好像也能夠解釋的通,只是孟嘗依然有些不太相信,如果真是如此,當時十二地支神不得說什麼也要把自己綁回去?
不過當時的情況也不好說,自己不想和他們玩命,對方可能也是覺得自己的命不如他們精貴吧。
“先祖,難道我就這樣眼睜睜看着胡雷身死嗎?”
“你急什麼?別人有師門,截教本來就是和你利益交換,通天道友都不急,你替他們着什麼急?”
“可是,火靈聖母她……”
“和你有什麼關係?別人的師父是多寶道人,你知道多寶道人爲什麼叫多寶嗎①?你以爲人家的名字是隨意取的?你要記住,修行界只有記不住的名字,從來沒有取錯的外號,別人就算是從手指縫裡摳出一點點的法寶,那也不是你這個窮小子能比的。”
說完,伏羲還看了一眼孟嘗的獸袋,沒好氣的說道:“戚斧你還給了刑天,黃金棍你也送給了袁洪,現在連個趁手的兵刃,你都湊不到三把,越活越回去,哼!”
孟嘗有些尷尬,還真是,別的道友都是各種頂級法寶不嫌多,自己貌似就沒怎麼去搜尋過寶貝,打架不是在用肉身硬抗,就是在變着法子的用戰術和技巧取勝。
如果能多一些法寶……
聽說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法寶,叫落寶金錢?
要塞能一手番天印,一手陰陽鏡,左首配上一把火尖槍,右首手持五火七禽扇和玲瓏塔,可進可退,可攻可防,哪裡還需要自己衝鋒陷陣,捨生忘死的和人肉搏?
“唉!”
“臭小子,我只不過責備你幾句,你嘆什麼氣?”
“先祖啊,後輩無用啊,仔細想來,我的戚斧是借的刑天,黃金棍是借的雲中子,炎帝大劍是捱了廣成子一頓毒打換來的寶貝,真正意義上屬於我的,可能也就只有通天聖人贈予的紫電錘。弟子好苦啊!”
反正渾身沒有一件屬於原裝貨,不是借的,就是別人賠的。
這麼一看,自己等人看似給了孟嘗不少好處,實際上看家法寶還真沒給過幾件。
伏羲沉吟了一會兒,正想說話,突然發現孟嘗直勾勾的看着他的八卦圖,不由得眼角直抽搐。
“不肖子孫,你在看哪裡?”
“先祖啊,您看,您這一身本事,就算沒有八卦圖,這世界上也沒有多少人能與您匹敵,不如……”
“……”
“哎喲!!”
孟嘗話還沒說,兩塊堅硬的石板就敲在了他的頭上。
“八卦圖你就不要想了,連基礎的輪轉乾坤都學不會,給了你也是暴殄天物,這是我早年時間參悟星象排列,感知大道奧秘時所記錄的河圖、洛書,你可隨身攜帶,勿要再轉贈他人。”
河圖上,排列成數陣的黑點和白點,蘊藏着無窮的奧秘;洛書上,縱、橫、斜三條線上的三個數字,不論如何計算,其和皆等於十五,其上對應的,正是四象星系和二十八星宿。
河圖、洛書上的圖案,孟嘗根本看不懂其中的奧秘,只是運轉着身上的八卦之力,便能感受到一股亙古浩瀚的氣息。
“河圖之玄妙,在於陰陽分割,萬物平衡之道,黑子逆生,白子轉死;洛書只能,在於五行交替,生生不息之循環,可定八荒方位,掌空間之道。”
“這兩物不擅對敵,我給你是叫你參悟,要是讓我知道你把這兩塊至寶當板磚用,老夫少不得要爲人族清理門戶!”
就這還不擅長用於對敵?
孟嘗簡直要瘋,一個管人生死,這不就是一本死亡筆記?另外一個能定住空間、切割空間,就算是金仙之軀面對無堅不摧的空間之力,恐怕也要隕落吧。這叫不擅長拿來對敵?
面對着伏羲不善的目光,孟嘗縮了縮頭,怯生生的問道:“那……有這兩件至寶,我可以去郢都,拿刀頂着陸壓的脖子,讓他把釘頭七箭書交出來嗎?”
“孽障!!冥頑不靈!!”
伏羲大怒,一把從孟嘗手中重新奪回河圖洛書,兩件石板上的陣圖瞬間映照而出,將孟嘗死死壓在陣中,然後隨手一丟,便踹出了八卦圖,落在一處不知名的火山口。
轟隆的巨響,震得火山口煙塵四起,許多正在岩漿中暢遊的火之精靈紛紛避開這座不速之客。
“好生參悟,如果你解不開這層謎題,你就一輩子待在河圖、洛書之中,直至老死吧。”
說罷,伏羲便轉身朝着來時之路重新飛去,徒留孟嘗在河圖、洛書之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而在岩漿的深處,受到震顫的影響,一對豎瞳猛然睜開,視線穿過岩漿,穿過黑色的煙塵,死死盯住火山口之處,那一道被星光籠罩的陣圖,眼神裡露出迷惑的神情。
“這是?天降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