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朔說只是出來走走。
但因爲周圍的普通人(指主教以外的人)太多,不遠處又有帝國軍隊虎視眈眈,所以他也沒能走出距離光明聖座二十米的範圍。
否則寸步不離的祭司會可能會暗戳戳的哭天喊地給他看。
被這樣嚴防死守的保護着。
說實話,有點煩躁。
許朔站在一棵樹下,旁邊是撐着華蓋的教侍,把他頭頂上的太陽給遮擋的一乾二淨。
爲了方便乘輦,他現在穿着簡單的金色神職長袍,銀色的長髮順直的垂在背後,落在草地上鋪着的毛毯上。
這裡是一處小小的山坡高地。
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城堡。
在兩支隊伍到達附近的時候,堡寨的城主慌裡慌忙的出來迎接,不過很快就被帝國軍給揮退了回去。
他們只是暫歇一下。
根本用不着這些人做什麼。
而且就算想做什麼,就這麼一箇中轉站存在的小小城堡,也沒辦法提供出來。
“教宗大人,外面風大。”
許朔才站了五分鐘。
一位年長的督主教就忍不住出聲了。
許朔側頭注視着他,淡淡說道:“是你覺得風大,還是我覺得風大?”
督主教:“……是我。”
“那你就回去吧,別在這站着礙眼。”
“……”
出來透透氣旁邊都要站一圈人。
真的是全都吃飽了撐的閒着沒事幹。
旁邊的空氣感覺都不新鮮了。
許朔直接將所有人都驅趕了出去,使得自己周身三丈除了教侍外空無一人,這才覺得空氣重新流通了起來。
所以那些主教只能憋屈的站在路邊。
想湊又不敢湊過來的樣子。
唯有幾個督主教纔敢大膽的湊過去說幾句話,雖然不例外也都教宗被懟走了。
而在這位督主教被迫離開後,幾乎沒有間歇的時間,另外一位督主教就湊了上來,不過他不是來勸教宗回聖座的。
大概是身爲年輕人的緣故。
這位督主教覺得出來透透氣挺好的。
他只是過來傳話:“大人,羅伊斯將軍聽聞您在這,想要過來拜謁您一番。”
羅伊斯將軍。
就是帝國接應軍爲首的那位軍官。
許朔嘴角微勾:“他想要過來,就讓他過來吧。”
督主教領命離開。
然後這句話一層層的傳遞下去,傳了數公里後,守在教廷軍隊伍外面的羅伊斯將軍,便由皓月騎士團團長親自領了過來。
…
“教宗冕下。”
行完禮後,皓月團長站在教宗身邊近處,手掌搭在腰間的騎士劍柄上,接着側頭看向站在兩丈之外的羅伊斯將軍。
羅伊斯擡頭看了眼樹下的光明教宗,隨後也行了個禮,但只是帝國的將軍禮儀。
這意味着對方並非信徒。
甚至,也有些不尊重。
皓月團長微微皺眉,但他也沒有拿禮儀說事。
只是略帶不悅的說道:“羅伊斯將軍,謁見教宗冕下,您也不願意將您的帽子取下來嗎?”
從見面開始到現在。
這個將軍就沒有取下過自己的頭盔。
就是帶隊的教廷軍軍長,以及皓月騎士團團長在面對他說話的時候,也曾取下過頭盔以示禮貌。
之前羅伊斯將軍不回以禮儀。
皓月團長忍了。
但對方面對教宗冕下也仍舊這樣。
皓月團長忍不了!
說完這話後,見着教宗冕下沒有對此說什麼,皓月團長便緊緊盯着山坡下方的羅伊斯將軍。
只待對方繼續回絕的話,那他就當場趕人!
既然你對我主不敬,那也別想要我們回以敬意!
羅伊斯將軍聞言,輕笑了幾聲。
接着他躬身說道:“皓月團長見諒,我並非不願在光明教宗面前取下我的頭盔,只是我的臉曾在以前受過傷,怕是會污了光明教宗的眼睛。”
聽到這話,皓月團長仍舊皺眉,只是沒有再說什麼。
許朔注視着兩丈之外的人。
沒有感到任何的惡意,也沒有從對方身上察覺到類似索拉的氣息,不知道是收斂的足夠好。
還是說並非這人。
周圍的氣氛沉默了幾秒後。
許朔才淡淡開口:“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更加好奇了。”
羅伊斯將軍擡頭看去:“光明教宗,我這……”
“能讓我親眼注視的東西很少,而你這個還不夠資格,你在擔心什麼?”
許朔微微歪頭,銀色的髮絲從太陽冠兜鍪側方傾下,那雙銀白色的眸子與上半張臉被遮掩的,更令人看不明白他的容顏。
如此所言。
能讓他親眼去看的東西很少。
光明教宗眼前有沒有東西阻擋。
對於他來說都毫無區別。
因爲用他那雙眼睛所看到的事物,與世人所看到的東西大不相同,既然如此那用不用認真去看都無所謂。
羅伊斯將軍頓了片刻,不知道想了些什麼,接着他伸手解下自己那嚴絲密縫的鋼盔。
鋼盔取下後,露出灰金色的短髮,與一雙湖藍色的眼睛。
而在他的臉上,還有兩道刀疤從左眼蔓延到右下巴,紅肉結痂的疤痕極爲猙獰可怖,彷彿將那張臉都分割成了三半。
看起來確實有點污染眼睛。
羅伊斯將軍面容冷峻,年紀看起來是二十歲末,那雙眼裡的神色對此倒沒有難堪與躲閃,而是大大方方的注視着前方的光明教宗。
皓月團長的神色也沒有變化。
彷彿他看到的不是一個毀容的將軍,而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將軍,甚至他心裡還緩和了一點。
——算這小子識相,沒有再讓教宗冕下再多說一句話。
許朔倒是饒有興致的打量着對方。
在他的視線中。
羅伊斯將軍臉上有些灰痕。
但灰色極淺,而且還有些虛幻,像是一層糊在上面的馬賽克,迷迷濛濛。
更重要的是。
之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許朔看過去他的臉上可還沒有這些東西。
想來,是前來面見光明教宗的時候,特地臨時做上去的。
對方知道摘下頭盔是必然的事情。
羅伊斯將軍也緊緊注視着光明教宗。
他企圖從那半張臉上看出什麼。
而下一刻。
太陽冠兜鍪之下的淺淡嘴脣忽然勾起,光明教宗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興味的東西,那絲笑容也變得很是耐人尋味。
羅伊斯將軍心中有些疑惑與試探,但面上分然不顯。
直到對方出聲:“真是有趣,我看着你的樣子,竟然感覺和聖瓦羅皇室的後裔有些相像。”
羅伊斯目光微微一動。
但他不動聲色的瞥向旁邊的皓月騎士團團長。
接着,便見皓月團長聞言露出了些許疑惑的表情,並且還認真的朝着他那張臉打量過去,只是那疑惑的神色並未有什麼緩解。
說實話。
臉都毀成這樣子了,非要說和聖瓦羅皇室有什麼像的地方,大概就是那雙藍色的眼睛吧。
只是,聖瓦羅皇室的眼睛大多數都是碧藍色的,顏色並沒有那麼鮮豔。
不過皓月團長也沒有對此表達什麼。
既然教宗冕下說像。
那就像吧!
羅伊斯將軍收回了試探的視線。
他似是無奈的說道:“光明教宗許是誤會,我的全名是羅伊斯·魯索,從小在軍中長大,哪敢與帝國皇室的後裔有牽扯。”
許朔卻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這個年紀要麼是哪個皇嗣的後裔,要麼,就是瓦爾德十八世的後裔。”
剎那間,羅伊斯將軍臉上的神情微僵,眸光有所浮動。
皓月團長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他突然按着腰間的騎士劍柄側了側身,面色不善的盯着羅伊斯將軍。
但還沒有等氣氛劍拔弩張起來。
許朔就突然看了下天色說道:“太陽又落了一點,別讓瓦爾德十八世的晚宴等久了,走吧。”
說完後,他便自顧的走下山坡。
跟在身邊毫無存在感的教侍這時候就展現了存在感,連忙舉着華蓋跟上教宗的步伐,皓月團長也緊隨其後,只是他一直都警惕着羅伊斯將軍的反應。
許朔從僵立不動的羅伊斯將軍身旁經過,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隨後輕笑,便收回了視線。
他身上帶着一股很舒適的暖意。
像是太陽的溫度,也像是光明神的饋贈,令人無法捉摸。
羅伊斯將軍回頭看去。
見着光明教宗走入教廷軍的隊伍,被一羣等待已久的教徒簇擁而上,直到身影重新消失在光明聖座之上,那種暖意便也跟着消失不見。
教宗的真顏同樣令人難以琢磨。
即使是光明城裡的大主教,許多人也沒有見過光明教宗的真實容顏,見到的只有那個光明輝耀的偉岸身影。
他戴着的太陽冠兜鍪,或許就是光明輝耀之物。
沒有人能透過那道刺目的光芒,看到他隱藏在之下的真實。
能看到的。
只有模糊不清的太陽之光。
…
“羅伊斯將軍。”
將教宗冕下送回了聖座後,皓月團長走到帶站在原地的羅伊斯將軍面前,向他擺出了請的手勢。
羅伊斯將軍回神笑了笑,將自己的頭盔重新戴上,只露出一雙隱藏在陰暗中的眼睛,隨後便策馬返回了帝國軍的隊伍。
伴隨着一聲短促響起的號角,浩浩蕩蕩的教廷座駕繼續上路。
……
光明聖座。
許朔回到車輿裡後,就發現桌上那滿滿當當的食物已經全被吃完了,真的是一點都不剩,彷彿被一個餓死鬼用龍捲風掃過。
而在他進來時,那隻冰雪精靈仍然是窩在牆角自閉的樣子。
只不過這次自閉。
閉的好像有點心虛。
許朔叫來教侍,將車輿裡的殘羹收拾了一下,又稍微打掃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車輿地毯。
教侍全程垂首默默幹活,根本沒敢去看教宗大人,也沒看敢去看那個蜷縮在角落裡的神秘侍女。
等教侍打掃完離開。
許朔纔出聲:“吃飽了嗎?”
卡塔利娜:“……”
“說話。”
“我…嗝……”
“……”
然後車輿裡就又安靜了下來。
十幾盤子奢侈的菜餚,許朔只每份都淺嘗了一下,就直接把自己給嘗飽了。
而現在這隻冰雪精靈全吃乾淨了呢。
這是八百年沒吃過菜了吧?
哦,也許冰雪精靈確實沒有菜吃。
半晌後。
卡塔利娜脫離自閉狀態,正襟危坐的說道:“謝謝,我已經吃飽了。”
許朔好笑的看着她:“吃飽了就幹活,對於純種精靈來說,剛纔那個距離已經足夠近了吧,你感應到了什麼?”
卡塔利娜點了點頭:“確實是有一點混血精靈的氣息。”
“確定是他了?”
“應該是吧。”
“嗯。”
許朔確定後便也不再多問,而是靠在軟榻上若有所思,眸光興致盎然。
這次短短相見。
也不知道對方那邊確認了什麼呢。
……
……
東大陸,教廷軍正在前往王都。
而在東大陸邊沿的阿米契亞山脈裡。
太陽騎士團還困在這裡。
左放正在糾結的研究魔法圖紋。
其實他已經試探的施展過一次魔法了,之所以現在還沒能突破出去,是因爲山谷外面的人似乎也時刻在監視着他們。
在發現他有破陣的架勢時。
就立刻放了一批野獸羣進來干擾。
甚至,還有魔獸在其中!
有魔獸在阿米契亞山脈裡出現,就意味着之前那隻逃走的冰雪精靈,或許也已經發現了這邊的變故,並且趁機過來摻和了一手。
但不知道是不是在忌憚什麼。
對方始終都沒有進來正面對戰。
即使現在那條龍完全沒有變身大發神威,而是躺在那裡一副快餓死了的樣子。
“我就問你可不可以拖延一點時間,吃飽了就睡你是豬吧!”
左放瞪着躺在那裡的少年。
洛鯤摸了摸肚子:“消耗太大了,昨天已經變過兩次身了,變不了了。”
太陽騎士團在周圍鎮壓野獸。
結果這條龍就躺在那裡看天空。
左放當即就冷笑了:“變不了身,那你在黑龍島的時候是天天維持人形態嗎,你怎麼還沒幹脆餓死啊?你本體是龍,你維持人形態有個屁的節能!”
洛鯤側頭笑道:“吃掉一條龍可以頂個一百年的能量,你要是讓我吃掉的話,應該也能頂個十年吧。”
聽到這話,左放身體一悚。
靠吃同族傳承下去?
難怪這傢伙能得到這個角色哦……
聽起來就挺毀人類三觀的。
說完這話後,洛鯤就再次收回了視線,注視着湛藍的天空,盯着那一抹陽光低聲說道:“等一下就好了。”
兇獸狩獵是需要等待時機的。
真正的獵物還沒有出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