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十六

夏末的午後,熱浪在平坦的道路上空翻騰,炙烤着經過的每一位路人,柳樹不動,水杉靜止,告示牌上的鐵索不知被哪位不當心的同學碰到,不停地擺動,撞擊着鋁製玻璃,發出咚咚咚的聲響,老天像是動用它全部力量把它手裡刺眼的白色火輪發出的熱量都用來炙烤地球的土地。

張小宇和他宿舍的幾名舍友垂着腦袋向着宿舍前進,腳步很快,誰都不願意忍受這炎熱。午飯在三食堂吃的,大家都覺得非常糟糕,不光價格貴,量還少的可憐,雖然這樣卻沒人吃完,想到下午的軍訓誰都沒有吃飯的心情,三食堂是新建的,牆壁,餐具,餐桌都是新的,地面乾淨的可以當鏡子用,午餐實在不行,聽說只有早晚的粥不錯,幾人商量着什麼時候去嚐嚐。縣一中的男生宿舍是九零年代的老宿舍,相對於那時是很先進的,每個宿舍獨立的衛生間,獨立的陽臺,而且每學期只要一百五十元,這兩年又添置了空調,雖然空調只有在夏天非常炎熱的時候纔開。張小宇他們剛進宿舍樓就感受到了一股涼氣襲來,激動的不行,張小宇雖覺得有風扇就可以了,畢竟他在家用的就是風扇,但有空調更好。女生宿舍都是翻新過的,沒有空調,洗手間也是公用的,不知道安小嫣怎麼樣他想。

宿舍的空調沒開,李先旭跑到樓長室借來遙控器,學校規定遙控器要自己買引起整個宿舍的不滿,其他宿舍的情況也差不多。張小宇覺得縣一中外部看起來的確不錯,但是隻有處在其中才能知曉其中的厲害。小賣部的東西貴得驚人,一包乾脆面是校外的兩倍,電話是按元計費的,還有食堂,口味單調競爭力很小,縣一中有一多半的走讀生,所以放學後大門是開放的,很多同學都到外面的飯館吃飯。課桌椅沒法說半新不新的,有的桌腿墊上書本纔不會晃動等等等等,總之一口氣是說不完的。縣一中如此,更別提遠東的高中了。

遠東剛到學校報過道就和他那有錢的同學去網吧玩起遊戲,由於學校條件太差,遠東的不少同學都在外租房子住,他也有在外租房的意願,不過想到農村出生的自己這點苦算得了什麼。遠東學習不行,但爲人還是正常的,他有一顆孝順懂事的心。這一結果多得益於中國式的教育體制,從幼兒園就倡導愛國敬業,孝敬長輩,白紙般的孩童將這些

東西記住後就會紮根在心底伴隨他們一生,倘若這時有不好的東西灌進他們的腦海裡當然也會起到相同的作用,所以流氓無賴犯法的人會出現在世間。遠東偶爾也會有強烈的攀比心理,當然是被刺激出來的,周圍的多數人穿耐克時他不會不跟風的,有時他會用家住農村沒有錢穿着不好是情有可原的來安慰自己,現在是軍訓期間,大家都穿着軍訓服裝,沒有標新立異的機會,所以學校攀比的風氣只開學的前兩天。遠東的學校沒有操場,軍訓是借學校前面呃呃一個初中的場地,面積不大的初中也沒有標準化的操場,只好將就着用。說是軍訓,請來的教官不知道是什麼部隊裡的,各個“嬌生慣養”,直把遠東學校的同學往樹蔭下帶,微風拂來,擺個軍姿,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齊帥跟着父母輾轉反側到了江陰,他的媽媽陳阿姨在當地的服裝廠上班,齊帥跟媽媽親,要求去服裝廠學手藝,陳阿姨起初不肯,搞裝修的齊叔叔也覺得不妥,但禁不住齊帥的軟磨硬泡最終還是答應了。可是服裝廠一個星期七天加了六天的班,在家悠閒兩年的齊帥哪能吃的了這種苦頭,不到兩個星期就不幹了,陳阿姨和齊叔叔一開始就覺得他不適合在服裝廠上班現在不幹了也沒說什麼,只是陳阿姨到廠長那裡好說歹說要了一個星期的工資。齊帥拿着幾百塊錢的工資開心的不得了,到市中心玩了幾天纔回來。大城市的商場和公園讓齊帥大開眼界,比起家鄉簡直不敢相信是一個國家、一個世界的兩個地方。

老家的夏末和寒冬是清閒的,夏末,水田裡的秧苗插完了,農藥也撒完了。至於寒冬,冬小麥可不用費一點心事,慶等着春天抽漿長穗。老家人不喜歡夏末,天氣太熱,尤其是空調沒有普及到鄉下的時候,雖然現在有空調的人家也在少數,家家戶戶備有幾把芭蕉扇,鍋房裡做飯女人手裡一刻不停地扇動着。這個時候,張小宇的媽媽方阿姨總要抱怨張叔叔幾句,會苦錢不會攢錢,真沒用。張叔叔還不能還口,畢竟孩子們都大了,懂事了。暗地裡也不再貼補張小宇大姑和他小爺了。

方阿姨一直想去縣一中看看張小宇卻一直被耽擱着,有時因爲家裡農活多,忙不過來,最多的是因爲農村多少有點寒酸,覺得不好意思去,其實方阿姨的想法張小宇也想過,改

天方阿姨到了學校他還真不知道以怎樣的一種心態面對,這大概是許多農村家庭學子的苦惱吧。

軍訓服比想象中的難看,尤其是張小宇的,穿着過於肥大,他用皮帶勒着,樣子滑稽極了,安小嫣看了笑得合不攏嘴。張小宇明知安小嫣在笑什麼依舊跑過去問人家爲什麼笑。安小嫣抿嘴道“沒什麼~”“哎,你有什麼招嗎?”他說。“你不是有個叫王威的初中同學嗎,我看他長的挺壯實的,說不準他的衣服小了呢。”安小嫣咬咬嘴。“對呀,我怎麼沒想到,王威哈哈,他們班好像在東一區附近。”張小宇急匆匆小跑過去,差點摔倒。由於今天室外實在太熱了,校方臨時決定將集合地點改換成體育館。縣一中的體育館比想象中的要大,底層是籃球廠,上面四周均是觀衆席式的座位,一萬人在這開會根本不成問題。剛入學的新生好奇地打量着,抱着軍訓服裝站在偌大的體育館之下,心裡充滿歸屬感,這時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是這個學校的一份子。

或許有那麼一些極少數的人擁有所謂的自來熟,無論到哪兒都能立刻找到歸屬感,一點不覺的陌生。但是大多數人的心是被心欄圍住的,到了某種程度它纔會對某個地方敞開心扉。張小宇既不屬於前者亦不屬於後者,他抗拒新環境懷念舊環境,但他可以馬上熟悉新環境並找到歸屬感。而安小嫣恰好跟張小宇相反,她會一直抗拒新的環境,卻又不敢把它表露出來,她一定有着不爲人知的故事,她外表堅強美麗內心實則嬌弱惶恐,一旦外界的壁壘被打破她就會失控。入學的那個午後,陽光靜好,歲月溫柔,懷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的兩人就在這麼一個午後因爲一模一樣的手提箱邂逅了。他們註定會有一段平凡的故事,也僅僅是一段平凡的故事,他們一個來自農村,一個來自鄉鎮,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就像世界不就是由那麼多像他們這樣呃呃普通人構成的嗎。轟轟烈烈的愛情,水生火熱的生活都不屬於普通人,描繪他們的平平淡淡就夠了。

看着滿臉揚益着幸福的張小宇,安小嫣只有羨慕也只能羨慕。她走出發放服裝的籃球場靠着窗邊,夏末的餘溫完全沒有因爲晚霞的出現而宣告結束,天空昏黃反而使人更加壓抑,往事,不,不能算作往事的事同樣壓抑着安小嫣。往事像雲緩緩從心底浮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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