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國各部全部抵達全州城外。陸路從西北兩面離城牆二里遠處駐紮厚厚兩層軍營,虎視眈眈;東南兩面派戰船來回巡走,將全州城徹底圍困。
天國軍中編制現在還是沿用茶地整編後的一套軍制,分爲中、前、後、右、左各軍,像中軍又分爲中一、中二兩軍,其他類似,從中一軍到左二軍共分爲十軍。
每軍又轄中、前、後、右、左5師,師轄中、前、後、右、左5旅,旅轄一、二、三、四、五5個卒,卒轄4個“兩”,每“兩”5個“伍”共25人,各級主官分別叫軍帥、師帥、旅帥、卒長、兩司馬、伍長。原本按照這個編制,全軍連主官共13156人,但天國在廣西始終處於征戰之中,各軍一直都未滿編,甚至有些軍如後二軍實際只有二百餘人。
永安改制後,又將女營編爲後三軍和後四軍。這兩女軍均不設師帥、旅帥,直接由軍帥統二十五卒長,卒長領四兩司馬,兩司馬管二十五人,一軍共女兵二千五百人。
天王洪秀全、東王楊秀清親率中軍二千五百餘天國將士駐紮在城北。
南王馮雲山率領的後軍各部和天官正丞相秦日綱率領的後一軍駐紮在城西,其中可戰兵力只有後一軍的五百餘人、樑立泰率領後二軍的二百餘人、南王親衛營百餘人、後三軍女營中部分女兵。後四軍軍帥胡大妹在桂林攻城受傷未愈,後四軍便與童子營跟隨後軍中牌尾照看輜重等。
西王蕭朝貴親率前軍一千餘將士駐紮城外西北角。
翼王石達開親率左一軍一千餘名將士駐紮在城外西南角;羅大綱率左二軍八百餘人負責水路船隻警戒巡查,保護江上的天國將士家眷老小等牌尾、輜重部隊。
北王韋昌輝率右軍近一千將士駐守城外東北角。
傍晚,天王東王召集天國各路主將至中軍大營商議軍情。馮紹光胸口和腿部纏上帶血布帶,一臉虛弱模樣,坐在一頂簡易便轎上趕到城北中軍大營。
一名頭戴繡金龍黃頭巾,身着團龍黃袍的長鬚中年男子,在另一名同樣身着團龍黃袍、頭戴黃巾的無須青年男子簇擁下,朝馮紹光迎來。
這名面帶和煦笑容的長鬚中年男子就是赫赫有名的太平天國天王洪秀全!
而跟隨在後的無須青年男子面色黝黑,眼神凌厲而堅定,則是同樣威名遠揚的天國實際領導者----東王楊秀清!
“雲山見過天王兄!見過東王兄!”馮紹光裝作渾身疼痛,勉強行禮的模樣。
一旁的東王趕緊過來攙扶住,道:“山袍有傷在身,都是自家兄弟,就不必多禮了!”
天王也跟着說道:“清袍說得好。山袍,你保重身子,好好養傷要緊。今天商議軍情,你派個人來就可以了嘛。”
“天王兄、東王兄擡愛,雲山感激在心!蒙天父天兄庇佑,雲山只是受點輕傷,行軍打仗、上陣殺妖也絲毫無礙。”馮紹光想着我要是不來,說不定連這個戰力最低的後軍名義上的主將名分都剝奪了,嘴上卻是一臉謙卑。
又依次見過西王蕭朝貴和北王韋昌輝。
蕭朝貴面相英俊,身板高大雄壯,完全看不出是從廣西鄉下農民出身,一副心高氣傲模樣全然寫在臉上。不過,他臉色明顯呈蠟黃色,是不是咳嗽幾下,明顯身上有傷的模樣。大家都知道,永安突圍之戰中,他身受重傷,又一直拖病帶兵征戰,至今仍未痊癒。
韋昌輝身材粗壯,個子不高,白麪短鬚,只是眼神陰兀,面相奸詐,馮紹光暗暗提醒自己,對待此人要跟對待東王一樣,小心提防。
寒暄完畢,東王首先開口:“衆位兄弟,今次召集大家,只爲一事,破全州城,爲南王復仇!而今我天國天兵已圍困全州,然城高牆厚,城中雖只千餘清妖,但恐拼死頑抗。若不能短時破城,恐潯梧、永安、桂林清妖追兵蜂擁而至,各位可有何對策?”
馮紹光見東王侃侃而談,幾句話將天國面對的軍情形勢分析透徹,不愧是天國前期唯一稱得上軍事統帥的人。其人雖三番幾次排擠謀害馮雲山,但這絲毫不影響馮紹光對他的欽佩。
要知道,一個從小無父無母只有伯父照顧的孤兒,沒念過書,不怎麼識字,生活窮困潦倒,燒炭幫工餬口的他,能抓住機遇,掌握衆人心理,夾縫中求來富貴。更兼爲人心狠手辣,心思細膩,謀略過人,這樣的人物,哪怕是敵人,都不敢輕視。
西王心直口快,當下接口道:“東王兄,清妖才區區一千人,直接攻城吧,殺光了全州城就自然攻破了。”
北王也連忙附和道:“貴妹夫說的在理。殺光守城清妖,爲南王報仇。”
翼王也出聲道:“兩位王兄所說甚是在理。城中清妖兵力不多,明日就可攻城一試,只是我天國攻城器械尚有欠缺。倘若強攻有效,則直接強攻破城;倘若無效,再以他法計較。”
西王見北王翼王倆人贊同自己,甚是得意,又接着說道:“東王兄,就這麼定了,明日直接攻城就是了,這還用商議?有商議半天的功夫,說不定早破城了。”
東王看看洪秀全,說道:“天王,衆兄弟意見都是直接強攻。你看就這麼決定,可好?”
天王擡擡眼,瞟了眼馮紹光,朝東王道:“清袍,具體怎麼攻城你們幾個合計下定好就行。我只要求早點破城,爲山袍出口惡氣。山袍,你說說有什麼想法?”
馮紹光見衆人望着自己,答道:“謝天王庇護。雲山以爲全州城高牆厚,我天國攻城器械不足,強攻於天國將士損失太大。今日雲山與日綱兄弟商議過,今夜就從城西湘山寺外官道旁的林子裡開挖地穴,直通最近城牆之下,再引紅藥炸裂,如此可少折損天國聖兵而破城。”
東王聞言,笑道:“山袍體恤天國天兵,其心可嘉。但爲兄思慮後路清妖追兵恐不日便抵達,時不待我啊。”說罷面上一冷,一臉莊重地說道:“今夜日綱兄弟便派後一軍部分天兵按南王商議的開挖地穴,其餘各營明日一早發動攻城。”
次日天剛亮,全州城外號角四起,旌旗招展浮動,太平軍前軍和中軍自北面、左一軍和後一軍自西面、右軍和左二軍自東面開始攻打。
先是幾輪火炮,轟隆隆地作響,猛烈的鐵彈石彈撞擊在城牆上,城頭石磚被撞得碎屑四飛,有少量倒黴的清妖被炸起的石塊擊中,鬼哭狼嚎在城頭打滾哀叫。但更多的彈凡都打空了,並且這實心彈撞擊在城牆上,威力並不太大,也造成不了太大的破壞。
全州城內知州曹燮培、全州營參將楊映河兩人知道守軍兵單力薄,急忙釋放囚徒助守,又強徵驅趕城內老人婦女在城上煮粥熬桐油,桐油中混以松脂、大糞等物,攪動沸騰,等待守城清兵防守使用。
馮紹光被盧七帶領的三十多名牌刀手簇擁護衛着,在西城牆外一里多遠站定。天國的火炮已經停止了,一隊隊天國將士擡着雲梯,往前衝去。
一座高大巍峨的城樓佇立在眼前,城樓有畫龍飛舞般“廣安門”三字,城牆大概6至7米高,均爲磚石堆砌,異常牢固。城牆頂部每隔三四米有一個垛口,清兵躲在垛口後,不時探出頭來朝城牆外開槍。城下蜂擁而至的天國勇士擡着雲梯,衝過一道護城壕溝,將雲梯架靠城牆,攀着雲梯往上衝,不時躲避,不時慘叫一聲摔下城牆,滾入壕溝內。
馮紹光雖然有馮雲山記憶中的桂林攻城畫面,但此時還是覺着激昂慘烈。難怪有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說法,這個時代攻城戰完全就是用人命在填,沒親身經歷過這種血腥場面,是無法體會戰場的慘烈。
聞着空氣中瀰漫的燒焦毛腥臭味和血腥味,馮紹光差點吐了出來。他強忍着,逼迫自己適應這種場面。
見強攻效果不大,且天國將士損失巨大。秦日綱命令從中軍借來的呂公車衝到城牆邊,配合雲梯一道攻城。城牆上清軍將燒好滾燙的桐油稀粥往下潑,太平軍被潑中者,無不慘叫一聲,摔下城牆,就算只是受傷,但受傷的皮肉腐爛不堪,無藥可醫,死傷甚重。
秦日綱的後一軍和翼王左一軍將士傷亡慘重。眼見無一人爬上城樓,而將士已死傷近百人,馮紹光忙令後軍收兵,暫停攻城。
其他前軍、中軍也差不多,死傷慘重卻無多大戰果,也都暫停攻城。反倒是城東的右軍所部,有幾人登上城樓,但被駐守的清妖千總葉永林帶人反撲,孤立無援,很快被砍死掉落城牆下,右軍主將北王見狀,也只得下令收兵回營。
一連三日攻城,皆未破城。天國將士死傷五六百人,城內清軍也有三百餘人傷亡。
知州曹燮培、參將楊映河派兵勇驅趕所有的城中百姓上城牆守城。經過三天拼殺,城內彈藥、石塊不足,曹燮培又強行拆掉城內民房,得土磚石塊搬上城樓防守。
四月十一日上午,後二軍軍帥樑立泰早前派出的探子來報,自桂林出發追擊太平軍的清妖湖南提督餘萬清、代理廣西提督劉長清率兵勇萬餘人前日已經抵達全州城西七裡處,離全州城有湘江河灣相隔,而連通河灣兩岸的飛鸞木橋早被最後通過的後一軍燒燬。今早,餘萬清領兵七千駐紮在城北的太平鋪,劉長清率兵勇五千駐紮在城西魯板橋一帶,均離全州城十三四里。
馮紹光將探報給身旁的曾觀瀾看過,一臉擔憂地說道:“我天國軍務初興,不擅軍情偵查,日後非吃大虧不可。觀瀾你看,萬餘清妖兵前日距我軍營僅七裡,而我天國將士均未查知,這是多麼危險。幸好,餘萬清和劉長清這兩個清妖頭都膽小畏懼,不敢進攻偷襲,否則,我軍危險了。”
曾觀瀾點頭受教,道:“南王,我已在親衛營和女營中精選三十餘人,教習謀生技能和細作之法,以備將來之用。”
馮紹光了解到湘山寺外通往城牆的地穴已開挖三百餘步遠,還差不到二百步。馮紹光知道,這個時代的一步是左右腳各走一下,換成後世差不多一點五米距離,看來還要兩到三天才能挖到城牆下。
曾觀瀾忽然提及前幾天全州城外四周的夾竹桃枝葉,在後三軍軍帥蘇三孃的組織下,都已收集妥當,晾曬陰乾後捆紮成堆。馮紹光一拍腦袋,自己差點把這個夾竹桃的事情給忘了,看來以後有重要事情還是找紙頭記下來爲好。
接着,馮紹光又找來親衛營旅帥盧七和女營後三軍軍帥蘇三娘。蘇三娘外表看來約莫三十出頭,錦衣羅衫,再頭裹紅巾配襯,卓然獨立,英姿颯爽。馮紹光不由一時看呆了,直到身旁曾觀瀾咳嗽兩下才回過神來,頓時感覺老臉羞紅。
蘇三娘性格直爽,嫉惡如仇。當初在金田起事後,天王幾次三番地暗示可以提拔她做女侍衛,條件當然是整日陪伴天王做身邊人兒,蘇三娘開始是裝傻,後來更直接說不願當金絲雀,天王若是逼迫她寧願自盡。搞得天王都下不來臺,最後還是馮雲山出面,將她提爲女營軍帥,後來編爲後三軍軍帥,一直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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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見到南王一直盯着她直直地看,蘇三娘還有幾分惱怒,但見南王被撞破後竟然尷尬臉紅時,她忽然覺着南王似乎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人兒,也有那麼幾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