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弘誠從牀上起來,看着自己的戰友們都已經起牀離開了,他也從牀上起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
今天是他退伍的日子,自從那一次任務之後,他便知道自己以後就沒有任務了,他等了很久,這一天終於到來。
他拉開牀邊的櫃子,裡面沒有什麼太多的東西,就兩件換洗的衣服和兩件制服,他把衣服疊好,放進了自己的揹包裡,裡面還有很多戰友送他的東西。
作爲部隊的軍人之一,他十八歲入的伍,入伍八年除了完成過幾個任務外,還只是一個大頭兵的他已經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他拉開抽屜,裡面靜靜的躺着兩個肩章,上面的紋路,讓他感覺回到了從前。
他拿起肩章,輕輕的放在自己的肩上,那點點的重量卻讓他感受到了軍人的重責。
但是,他嘆了一口氣,悄悄的把肩章放回了抽屜。然後又看向了擺在桌上的相框,裡面放着的是他這個隊的人一起拍的照片。
他把相框放進自己的包裡後,便拉好拉鍊,背上包從寢室走了出去。
班長正叫着隊友們集合,每個人都站成一排,筆直的站立着。楊弘誠看到大家站的筆直,他便順着最右邊的那個站了過去。
班長走到前面時,看了他一眼,又轉過眼去。
看着所有人道:“全體隊友,稍息,立正!”
旋即班長看向楊弘誠,喊道:“楊弘誠出列。”
“是。”楊弘誠邁了一步,站出了隊伍。班長則問道:“楊弘誠同志,你今天已經退伍了,你爲什麼還要站在這裡?”
楊弘誠沒有猶豫地回答道:“我是一名軍人,即使退伍了,我也是一名軍人,這是不變的事實。”
班長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楊弘誠的面前,看着他,然後用力的擁抱了他一下道:“好兄弟!”
班長拉着他對着所有人道:“大家,今天是一個我們應該紀念的日子,我們日夜與共的好兄弟楊弘誠,他,退伍了。”
班長說着,隊伍裡已經有不少人的眼眶已經溼潤了,但是他們都忍住沒有留下。
看着面前的戰友們,楊弘誠感覺自己眼裡似有什麼要涌出來,但是他忍住了。班長拍了拍他的肩,大聲道:“全體隊友,敬禮。”
所有人都舉起了自己的手,楊弘誠也不例外,看着自己面前的戰友,他還是沒有忍住,一滴淚水順着臉龐滑落。
“禮畢!”所有人都放下了手,班長看着他,道:“該走了!”
楊弘誠最後看了一眼他們,用手抹掉了眼角的淚,轉身離開。
站在路邊,楊弘誠攔下了一輛車,司機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他坐進了後座,司機問道:“去哪?”
“火車站。”他把包放在一旁,從兜裡抽出了一張火車票上面寫着:天河——金陵。
上了車後,他就沒有說話,倒是司機打開了話匣子司機看了一眼後視鏡,笑着道:“剛剛退伍,從軍營裡出來?”
楊弘誠沒有搭話。
司機笑了笑道:“我見過好多你們這些年輕的小夥子了,分離總是會讓人這麼傷心,但是人的一生吶,就是這樣,總是不斷的分離,可人也是在這分離裡成長的。哈哈,你也別在意,這是我那個女兒總是跟我嘮嗑這些大道理,說這叫什麼心靈雞湯?”
“人不大,話還是有點道理。這人啊一生,總要分離,哪有什麼白頭偕老,總是會死,所以小夥子要看得開一點。
”司機也是心善,緩緩道。
楊弘誠頓了一下道:“謝謝。”
司機看着他笑了一下,又說着別的事情去了,楊弘誠只是聽着,沒有說話。
在閒聊中,出租車很快到了火車站前,楊弘誠付完車錢,背起包,下車前,司機說道:“小子,還年輕着,什麼事都會過去,就是看你心裡過不過的去。日子還長着呢,好好過吧,隨自己心意就好!”
經過的人都詫異的看着他,但是司機也沒有在意,只是笑笑,便開着車離開了。
楊弘誠拿着火車票,喃喃道:“好好過嗎?”
嗚嗚嗚——
火車漸漸靠站,楊弘誠上了火車,看着車窗外這個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漸漸遠去,他的心中有着一絲不捨。
其實對於這個城市,不止是不捨,還有更多的是擔憂。他在想着,那次任務後,第二個目標到底藏在哪裡,還有,爲什麼那個目標的弟弟突然失蹤。
這些事情都藏在他的腦海,讓他煩惱無比。
火車很快的到了站,看着自己的家鄉,給他的只有一種陌生感,他攔下了一輛車,上了車後,司機問道:“去哪?”
“老信街區。”楊弘誠靠着車椅,淡淡道。這個司機沒有上個司機那麼熱情,他也難得的清淨了一會。
不一會,車就到了老信街區,看着周圍水泥牆面上爬滿的藤蔓,一種熟悉感才撲面而來。
他下了車,走進了一旁的小巷,到了小巷深處,他才伸手敲響了一扇門。
午時陽光正亮,一個老婦人慢慢的打開了門:“誰啊?”
他笑着看着打開門的老婦人,老婦人看了好一會,纔敢確認道:“是兒子,兒子你回來了!”婦人高興的叫道。
“是的媽,我回來了。”楊弘誠笑着給自己母親抱了一下,只是短短的話,卻感覺無比沉重。
母親把他拉進屋裡,他換了鞋後,母親臉上佈滿了笑容,道:“先換鞋,媽今天給你做你最喜歡的排骨湯。”
說着,她又朝屋裡喊了一聲:”老頭子,兒子回來了,你爺倆好好聊聊,我去做飯。”
母親走進了廚房,他則走進自己原來的臥室,看着書桌上自己以前喜歡的書,喜歡的海報,他笑了。
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他回過頭,一個身形略顯消瘦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中年老人,聲音有些顫抖的道:“爸,我,回來了。”
父親看着他,也笑着點了點頭,爺倆就坐在他的牀上,聊起了天。
當母親喊開飯的時候,兩個人才從屋裡出來。母親從廚房裡出來,端着一碗還冒着熱氣的排骨湯。
一家人都坐下後,母親拿起筷子,往楊弘誠的碗裡舀了一碗湯。母親笑着道:“嚐嚐媽的手藝,是不是和以前一樣,好喝不好喝。”
楊弘誠接過碗,重重地道,“嗯。”
他慢慢喝起來湯,父親也盛了一碗湯,母親一邊給自己舀湯,一邊道:“好喝就多喝點,別急,剩下的都是你的。”
他喝完湯,盛了一碗飯,母親又夾着菜放進他的碗裡,夾完菜後,問道:“這次,你不會再回去了吧?”
楊弘誠聽着,吃飯的動作慢了些,但母親沒有注意到這些,母親繼續道:“回來好啊,讓你爸幫你找個近點的工作,然後在找個女孩娶了,現在你爸媽什麼都不缺,就差抱上孫子了。”
母親笑得很開心,楊弘誠卻道:“媽,我現在還不想找,我不想在這裡工作。”
母親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她着急道:“哎,怎麼…”
“孩子這麼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吃飯,食不言寢不語的。”父親打斷了母親的話,母親看着父親,嘆了一口氣後也沒有說話。
楊弘誠默默的吃着飯,他看了一眼父親。
好像,父親的白頭髮,又多了。
”弘誠啊,你有什麼難處就跟我說,身爲跟了我這麼久的老人我還是會照顧一點的“電話裡聲音傳來,語重心長地說道。
楊弘誠聽着電話,笑着說道:”不用了班長,我自己找得到工作,我才二十六呢,還年輕,社會上肯定不缺我這種小夥子幹事。“
”那行,有什麼難處一定要說啊,別不好意思,我相信你自己也心裡有數,那好,我掛了,那羣新來的小崽子真的是欠收拾,得好好整頓整頓他們。“說完老班長便掛了電話,楊弘誠看着電話,笑了笑,放下電話便提着行李箱走出門去。
天色有些暗了,拖着行李箱,楊弘誠從火車上下來,看着這個熟悉的城市,這個熟悉的火車站。是的,他又回來了,在說服了母親,過去了半個月後,他又一次回道了這個城市。
他拖着行李箱,伸手攔住了一輛出租車,把行李箱放進了後備箱,他看了一眼司機,愣了一下,笑道:“好巧啊!”
司機也愣了,旋即眯起眼笑道:“是啊,好巧啊!”
他坐進車中,繫上安全帶道:“去城西區擁軍大道那裡。”
“好嘞!”司機踩下油門,車子向着城西區駛去。
他一邊和司機聊着天,一邊看着窗外的風景。“這次是準備長住,不走了?”
“嗯,不走了。”他看着車子駛向的方向,不遠就是他們訓練的地方了。
“好了,到了。”司機停下車,看向他,他付了錢,下了車後,拿下了自己的行李箱。
他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在周圍找着是否有出租的房子。走着走着,他看到了旁的一棟老公寓樓的招示牌上寫着房屋出租,他看了一下:“四樓,還不錯吧。”
說完,他提着自己的行李箱走上樓去,站在四樓前,他看了一下,然後敲響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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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咔嚓一聲,門突地打開,一個年輕的女生探出頭來,頭髮溼漉漉的,身上還散發着一陣沐浴露的香氣。
女子問道:“怎麼了?”
楊弘誠看着女子呆了一下,然後道:“我看到下面有房屋出租的告示,來看一下…”
他說着,看着女子,又猶豫了起來。女子倒是恍然道:“哦,租房子啊,沒錯就是這裡,還有一間臥室你租不租,算你八百吧,包水電。”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選擇走進屋去,現在這天色也不早了,出去找賓館都不好找。女子拉上門,然後指着放在茶几上的合同道:“合同在那,自己去籤,簽完就把行李進屋。我叫李芷萱,在你隔壁屋,是這棟房的房東,想吃什麼冰箱裡都有,有什麼事就去隔壁找我,太晚了就算了。”
她一說完,就走進屋去,關上了門,屋裡響起一陣吹風機的聲響。他走進自己的臥室,打量了一下,還算乾淨,一張牀,一個書桌,一個衣櫃。整體上沒什麼問題,他把衣服掛進了衣櫃,然後又拿出了一個相框。
他看了一眼相框,笑了笑,然後撐起相框支架,將相框放在了桌上。
想着自己還沒有吃什麼,他便走出去,看了拉開冰箱門,看了一下,果然什麼都有,就是有種放了很久的感覺。但是也不是很大的事,他拿出青菜,然後又找出肉、麪條與蔥。
他嗅了一下肉,還是新鮮的,他便走進廚房煮起了麪條。當他煮完一碗後,李芷萱的門突然打開了,只見李芷萱頭上包着毛巾,穿着睡衣就走了出來,在空氣中嗅了嗅,然後一眼就看到了楊弘誠面前的麪條,她驚喜道:“啊,麪條,好香!”
然後她就一把搶走了楊弘誠面前的麪條,自己吃了起來,楊弘誠只得再去煮了一碗。
當他再端出來的時候,李芷萱已經吃完,靠在了椅子上,見他從廚房出來,她便問道:“你個男生怎麼廚藝這麼好,不行,以後早中晚三餐你包了,我給你減房租。嗯就這麼定了。”
說着她便又鑽進了自己的房間,他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然後自己坐下來吃了起來。
第二天,他做好早飯,看了一眼隔壁還緊閉的門,笑了笑,自己吃完,然後走出了屋子。
他準備去找工作,至於找什麼工作他心裡已經有了目標。
走到了一家郵局前,他看了一下,招聘告示,招聘郵遞員一人,身體素質良好,高中畢業學歷。
看完他便走了進去,看了一下四周,他走到前臺,問道:“請問還招聘郵遞員嗎?”
前臺人員看了他一眼,然後道:“來招聘啊,自己去吧,合同在那裡,把合同簽了,然後去穿上制服把今天的信送了,車在外面,鑰匙在制服裡。唉,現在居然還有人來當郵遞員,奇了怪了都?”
他簽過合同,然後穿上制服,帶上信件,走出郵局。他不在意那個人說的話,他只是想着,以前他們總是抱怨信件沒有及時到。
時間過去的很快,一下就從春時入了秋。秋雨綿綿,如細絲,綿延不斷。
他像往常做好早飯,然後敲了敲隔壁的門,喊道:“芷萱,起來了,吃早餐了。”
“我再睡會。”屋裡回道。
他便道:“那我把早餐放到微波爐裡了,起來後記得吃啊,別又不記得吃,然後空着肚子。”
屋裡沒了回聲,他笑了笑,把早餐放進了微波爐裡,又從書桌上拿上一封封好的信,然後他穿起制服和雨衣走出門去。
半年了,他習慣了每天送信,也習慣了每天給父母寫信,習慣了每天給她做飯,習慣了這的一切。
雨還在下着,他騎着車從郵局接過信件,然後又推着自行車車從郵局出來。每個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都笑着和他打着招呼,他也笑着迴應。
半年的時間,從開始的不適,然後他們漸漸的習慣上了這個年輕、精神的送信小夥。
他推着車,走到十字路口,一旁還有另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和一個撐着黑傘的白色西裝男孩。他詫異的看着這兩人,但是也沒有多在意。
雨有些迷濛,即使是白天,這雨還是讓人有些迷離。
綠燈亮了,他們走過馬路,只是不知是否是錯覺,他總感覺那個男孩在離開之前看了他一眼,嘴裡好像說了什麼,但是他沒有聽清,當他想細問的時候,那個男孩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線內,只有那個黑色風衣男子站在一旁的便利店裡,拿着電話,目光好像在看着這裡。
他疑惑的看了一下週圍,然後他便看到一把矮矮的小洋傘,他笑着喊了一聲:“小寧寧今天自己去上學啊?”
小洋傘下的小女孩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笑着對他點點頭道:“是的,我讀四年級了,已經長大了,就不要媽媽送我了,我要自己去上學,爸爸媽媽他們還要工作,好辛苦的。呀,綠燈了,楊哥哥再見。”
“嗯,再見。”他笑着跟小寧寧說着再見,然後他轉過身準備走。
突然,一陣刺耳的聲音劃破這片天空,透過雨幕。
聽着這個聲音,楊弘誠心道,不好,他瞬間轉過身,看向了身後的十字路口,只見一束黃色的燈光從遠處射來,伴隨着刺耳的剎車聲,那是一輛黑色的轎車。
楊弘誠丟下身旁的自行車,衝過去大喊道:“小心!”
黃色的燈光在雨幕的折射下格外耀眼,他奮力推開了在燈光籠罩下的小寧寧,但是黃色的燈光卻將他籠罩,只覺得一陣劇痛襲來,直接讓他昏迷了過去。
旋即,他便被轎車撞飛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幾下,然後落在了幾米外的地上,小寧寧則坐在雨裡不知所措,小洋傘掉落在她的身旁。
轎車上的司機立馬從車上下來,看着楊弘誠,司機擔心地問道:“怎麼樣,沒事吧,你等等,我去叫救護車。”
他剛拿出手機,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未知來電,這個時候會是誰?
司機想着先撥打120,就掛掉了,但是他剛掛掉那個電話又打來了。司機疑惑的看着那個來電,撥到了接聽鍵,把手機放到耳邊道:“喂,你是誰,我現在有很急的事…”他還沒說完突然他就說不出話來了。
只聽得電話那頭傳來這樣的一句話,“老鼠現在你日子過的蠻舒服嘛!”
老鼠看着自己的手機,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電話那頭繼續說道:“我知道你這幾年金盆洗手,銷聲匿跡,躲了這麼久,很辛苦吧。”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老鼠大聲的喊道。老鼠的聲音將原本昏迷的楊弘誠叫醒,這個時候小寧寧也開始哭了起來,哭聲讓楊弘誠清醒了過來,只是專心聽着電話的老鼠並沒有看到而已。
“我?我只是一個爲了親人報仇而不擇手段的人而已。老鼠,當年我哥哥替你去死,現在是你付出代價的時候了。”電話裡的聲音陰森森的道。
“是你,居然是你,徐毅!”老鼠聽着電話裡的聲音,突然大喊道,表情十分驚慌。
“哈哈,沒錯,就是我,當你拋下我的哥哥一個人逃走,讓我哥哥慘死在那個狙擊手的槍下,你現在又撞死了那個狙擊手,是該你贖罪的時候了。”徐毅道,“其實本來只有你會死的,誰知道那個傻子爲了救人把自己送進了鬼門關,這下好了,我哥的仇一併報了。哈哈,哈哈哈哈…”
聽着電話裡傳來的笑聲,老鼠只感覺渾身喪失了力氣。楊弘誠掙扎着撐起身,爬向老鼠,地面上的雨水已經被他的鮮血染紅。
他抓住老鼠的褲腳,艱難的喊道:“去,去自首!”
是的,他也認出來了這個當年逃掉的嫌疑犯。當他說完這句話後,他便用盡了全力,手無力地倒在了水中。
雨越下越大,但是楊弘誠剛剛那句話卻如同驚雷在老鼠耳邊炸響,就連小寧寧的哭聲,徐毅的笑聲,外邊的雨聲都變得小了。
老鼠看着地上趴着的楊弘誠,腦海裡一直迴響着他的那句話。他緩緩的拿起手機,摁下了110 。
電話一下撥通了,他咳了一聲道:“警察嗎,在城西區擁軍大道這裡剛剛出現了一起車禍,請你們馬上叫救護車,另外…”
他頓了一下,“我要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