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了答案後,杜衡不由的倒吸一口涼氣。
這種情況他見過,這樣的病人也救回來過好幾個,但是像這麼小的病人,而且病成這樣子的,他這是第一次見。
“杜主任,這個小孩子現在擔負着兩個人的生命安全,希望你能想想辦法。”一旁的陶主任看杜衡變了臉色,也不由的心中咯噔一下。
杜衡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神色複雜的緩緩遠離了這個小不點,“陶主任,孩子的情況很不好啊。”
“哎,我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麻煩杜主任你來的。”陶主任煩躁的不行,但心裡卻又壓抑的不行。
辛辛苦苦這麼長時間,就連最難處理的產婦,現在也已經順利的手術,將她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可最後,卻又要因爲這個小不點,讓事情再一次陷入到了絕望之中。
陶主任爲自己這個團隊,也爲這段時間付出努力的同事們不甘,也爲這對徘徊在生死線上,但卻還連一面都不曾見過的母子悲傷。
真的,她把能想到的方法全想了,把能用到的手段全用了。
但。。。
按照前幾次的經驗,杜衡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後希望了,“杜主任,我知道你以前有過救治成功過這樣的危急病人,這次還希望你能再想想辦法。
這個孩子的命,真的太重要了。”
不是杜衡不想救,也不是杜衡沒辦法,而是。。。。“陶主任,孩子太小了,並且各項器官發育的不完善,器官功能基本沒有,我這是有勁也沒地方用啊。”
退黃,新生兒的常見問題,常理來說這不是什麼難題,也不是什麼重症。
但要是黃退不了,而且越來越嚴重的時候,那就不一樣了,不是危急生命,就是傷及神經、大腦,亦或是其他器官。
這對一個還什麼都不懂的新生兒來說,是何其殘忍。
但現在孩子太小了,自身承受能力也太弱了,這讓杜衡頗有一種有勁無處使的感覺。
按照他以前的治療經驗,只需用回陽救脫、破濁醒神的法子,重劑量使用附子起到回陽救逆、補火助陽的效果,危急情況就能得到緩解,然後爲治療其他的問題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可現在孩子都黃的能污染外部接觸物品了,便可知這孩子的肝功能對於膽紅素的處理能力,幾乎是沒有的,也可以說這孩子的肝功是沒有的。
你肝功都沒有,別說是重劑量的附子,就是用一點點,杜衡都不覺得這孩子能受得住,能解得了其中的毒性。
可現在不用附子等重藥,就起不到回陽救逆的效果。
拽不回來那口生氣,用什麼都是閒的,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等死。
可如果用了,那大概率會加速死亡的到來。
杜衡所擔心和無奈的問題,陶主任也是一清二楚的。
但是之前她還抱有一點點的幻想,希望杜衡能創造奇蹟,但是現在杜衡也因爲這個難題被限制住手腳的時候,她也是心涼到底。
完了。
就在杜衡和陶主任一起沉默的時候,病區的護士悄悄的走到陶主任的身邊,低聲問道,“主任,現在到給孩子餵奶的時間了,你看。。。”
陶主任輕輕的長呼一口氣,想把心中那不甘、憋悶等等負面情緒一呼而出,但直到這口氣吐完,心裡反而越加的難受,“沒事,你們做好你們的工作就行。”
護士輕輕的嗯了一聲,熟練的拿過已經調配好的奶粉,放到了小不點的嘴邊。
而神奇的是,原本蜷縮成一團,有着輕微抽搐的小不點,居然主動的咬住了奶嘴,很有節奏的一下一下的允吸起了奶嘴。
雖然允吸的過程不長,進食量也不多,但就是這一個舉動,讓已經放棄的杜衡,心中忽然悸動了一下。
他初爲人父,他也是剛剛抱過自己那軟乎乎的女兒,心中的父愛正是氾濫的時候,所以對這小不點的無力救治,內心是極其難受和不甘的。
可現在孩子能主動允吸,說明孩子的本能還是存在的;能吃下去東西,別管是多是少,那說明胃氣還在,是能吸收能量的。
就這兩點,表明這孩子有一絲被救回來的希望。
但。。。還是那個問題,他太小了,肝功等其他功能太低了,且是低到幾乎沒有的地步,他能堅持的住嗎?
而且即便有這一絲胃氣的存在,但那被救回來的概率,應該也不會超過兩成。
那需要爲了這兩成的希望搏一把嗎?
成了,自己除了得到產科的感激和認可外,其他的什麼都不會有。
但萬一要是不成,且加速了孩子的死亡,搞不好自己和陶主任,都會惹上一些麻煩。
而現在差不多自己差不多已經進入了評選的賽道,還和柴總監他們那夥人交惡,惹上這樣的麻煩,划算嗎?
划算嗎?
杜衡再次在心裡問了一次自己。
哎!
“陶主任,這孩子還有一絲胃氣,有搏一把的機會。”杜衡豁然轉頭看向了陶主任,“但是我也要明說,這個機會的概率不足兩成,甚至還有可能讓這孩子加速死亡。
所以,陶主任,你看要不要搏一下?”
搏一把?
兩成?
加速?
陶主任沒說話,但是能感覺到她好像全身都在使勁。
作爲一名有經驗的醫生和科室主任,她非常的清楚搏一把所造成的後果。
成了,大家皆大歡喜。
不成,那一定意味着一個無窮大的麻煩會到來。
至於那可能存在的通情達理,她對此並不抱奢望,因爲這樣的事情,她已經見多了。
甚至有些時候,她們把人治好了,病人和家屬都能折騰她們一下,更別說這種還是加速死亡的。
在現在這個走路摔跤,都能告路人賺錢的時代,她對這樣的善良,早就已經不在意了。
最最重要的一點,這家人已經花了很多錢了,那要是大人小孩都沒了,那虛無縹緲的善良,還會出現嗎?
陶主任很糾結,理性告訴她,現在其實就可以了,她們真的已經盡力了,可以做到問心無愧了。
但是人的感性,女性的柔情,一名產科醫生的道德觀,卻讓她遲遲說不出拒絕杜衡的話。
看着那個比小兔子大不了多少,而且還黃不拉幾的小不點,陶主任眼神複雜。
“杜主任,之前你不是說不行嗎?爲什麼現在又能搏一把了?”陶主任內心無比掙扎着問道。
“這孩子胃氣尚存,說明他還有吸收藥力的能力。”杜衡輕嘆一聲,“孩子太小,脈象太弱太亂,所以剛纔檢查的時候,沒有發現這一點。
我也是剛剛看到孩子喝奶的樣子,才反應過來的。”
沉默。。。。
“杜主任,搏一把。”
“好。”
最終,陶主任還是不忍放棄這個小生命。
杜衡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便開始仔細的思考該怎麼治療。
首先,附子這味藥是必須要用的,必須讓這小不點把陽氣固攝住,纔有被救回來的希望。
但重劑量肯定是不行。
一般來說,孩子的用藥,按照成年人劑量的一半來就行。要是孩子太小,那就一半後再一半。
可這種思路明顯對這個孩子是不適用的。
因爲涉及到這種救命的情況,劑量太輕肯定是沒用的。
杜衡深吸一口氣,把之前那個已經得到實踐的藥方中,除了附子之外的所有藥材,劑量全部減去三分之二。
比如十克的紅參、鬱金等藥,全部只用三克;原本需要一克的麝香,這個方子中每次也只用零點三克。
另外,因爲這個孩子的情況,是黃疸過高的引起的,所以杜衡又往裡面添加了茵陳,正好可以作爲退黃之用。
而唯獨附子這味藥,杜衡遲遲下不定決心用多少。
良久之後,杜衡還是決定搏一把,寫下了二十克的劑量。
拿到藥方後,陶主任沒有猶豫,直接安排人去拿藥。
只要決定了,那就不要有任何的猶豫。
這一點,即便是很多的男醫生,都做不到陶主任這般的果決,這讓杜衡很是佩服。
本來在等待的這段時間,杜衡其實想讓陶主任再去準備點別的東西,但是最後還是被他忍了下來。
因爲要是這劑藥沒用,那再準備其他東西都是閒的。
而且按照杜衡的預計,要是這副藥沒用,那麼這個小不點可能。。。。
很快的,杜衡需要的湯藥就被送了進來,然後在護士的小心、強迫的喂服下,小不點喝完了湯藥。
十分鐘後,蜷縮且伴有輕微抽搐的小不點,忽然之間蜷縮的更加厲害,抽搐的幅度和頻率也明顯加快。
這一下讓杜衡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而陶主任和其他的醫生護士,心中頓時涼透。
這時候她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完蛋了。
而且這時候她們已經沒有任何的操作空間,只能無助又無力看着小不點的抽搐越來越重。
甚至,有些護士已經不忍注視,悄悄的背過了身子。
而杜衡這時候眼睛死死的盯着小孩,嘴裡低聲的唸叨着,“孩子,加油,扛過去,只要抗住三分鐘,你就能活了,你就能和媽媽見面了。
三分鐘,只需要三分鐘,孩子抗住啊。”
杜衡嘴裡的三分鐘,卻像是過了三個小時,漫長而又揪心。
三分鐘到了,終於是熬夠了時間。
但是小不點的抽搐卻沒有一分的減少。
杜衡顫抖着出了一口氣,心裡默默地安慰自己,能行的,能行的,不用把時間卡這麼死。
四分鐘時,杜衡心跳的砰砰作響,嘴巴已經乾的張不開了。
五分鐘後,杜衡也終於扛不住了,他開始慌了。
“不應該啊,不應該啊,我的判斷不應該出錯的。”
連續三個不應該,卻根本沒辦法讓他的心安定下來。
就在他忍不住要上手的時候,小不點的抽搐肉眼可見的輕緩下來,而且蜷縮的身體,也緩緩的開始展開。
那雙一直緊握,抱在胸前的小拳頭,第一次向着身體兩邊放開。
“杜主任,這是活過來了?”陶主任激動的開始語無倫次。
杜衡長長的出了一口濁氣,“陶主任,這孩子之前也是活着的。”
陶主任立馬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太激動了,是我說錯話了。
杜主任,這孩子現在有希望了沒?”
杜衡也激動,而且他努力的控制自己還在砰砰直跳的小心臟。
這時候她們身邊的醫生和護士,一個個全都興奮的又摟又抱,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尤其是那些比較感性的護士,居然還溼了眼眶。
陶主任回頭瞪了一眼,但眼神卻沒有絲毫的殺傷力,根本壓制不住這些激動的女人。
沒辦法,她只能無奈的再次回頭看向杜衡,希望得到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只是就在杜衡要說話的時候,即將歸於平穩的小不點,突然就開始往外吐東西。
幸好,吐出來的黑色藥汁並不多。
但就這動作,卻讓在場的所有人再一次把心揪了起來。
不過這一次的杜衡卻面不改色,而且還略帶輕鬆的說到,“沒事,沒事,這是喝藥之後的正常反應。”
呼~~~~
嚇死人了。
而杜衡此時轉頭看向身後的護士和醫生,笑着說道,“別愣着啊,趕緊幫孩子處理一下嘔吐物,別被嗆着了。”
哦哦哦
這時那個剛給孩子餵奶喂藥的護士如夢初醒,趕忙上前開始處理孩子的嘔吐物。
成了!
杜衡心裡默唸一聲,隨即對陶主任說道,“陶主任,我現在需要二十釐米大小的麻紙數張,蜂蠟一塊,帶孔的麻錢一枚,溼麪糰一塊。”
陶主任這會孩子激動之中,所有的心神也在眼前的小不點上,所以杜衡第一次說完,她並沒有聽清楚。
不得已,杜衡只能拉了一下陶主任,然後說了第二次。
陶主任這會沒有其他的想法,杜衡說什麼,她就準備做什麼。
只是剛要吩咐身邊人去準備,但卻又猛的停頓了一下,“杜主任,一定要帶孔的麻錢嗎?
這東西這一時半會的恐怕不好找啊,用咱們現在用的那種硬幣行不行?”
杜衡直接搖搖頭,“不行,我用的就是麻錢上的那個方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