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啊?用不用去醫院?”張彥明還是有點耽心的。
“醫院?不用,去什麼醫院,吃奶孩子的事兒不是大毛病。”
張媽笑着解釋:“就是紅葉吃的油腥太大了,滑腸子。明天讓紅葉吃清淡點就好了。”
“確定?”
“我養了你們仨,又養小悅,拉扯豆豆的,還不如你們哪?孩子的事兒我就是大夫。沒事兒。”
這話張彥明還是相信的,也就放下了懸着的心。
“紅葉補的太足了,奶裡油大了,孩子吸收不了,沒別的事兒,吃兩天清淡的馬上好。你什麼時候回來?你說孩子月科呢就往外跑,真是的,就不怕紅葉心裡多想。”
“不能,正事。她知道輕重。”
“知道是知道,那心裡不也是委屈嗎?我和小靜再怎麼的也頂不上你呀,那就不一樣。趕緊弄吧弄吧回來吧。”
“嗯,我去廬州看一眼就回來。”
“汽車廠啊?別和紅葉說了,快去快回吧,心裡有點譜。對了,那個什麼乾媽的,怎麼回事兒?”
“什麼怎麼回事兒?就是孩子認個乾媽,還能怎麼回事兒?”
“我告訴你啊,別在外面整什麼哩哏啷,咱們家不興那一套,真有什麼事兒麻溜處理乾淨,聽着沒?到時候別說我和你爸不認人,到時候你自己滾蛋。”
“說什麼呢?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才知道啊?什麼也沒有,也不可能有。”
“那最好。什麼花花心思都給我收好,按死,聽見沒?這個家現在挺好。”
“嗯,放心吧,有這精神頭你看着那倆,我肯定不會有什麼心思。”
“拉倒吧,你哥可比你穩當多了,小輝,小輝也不能。從小就你心眼活。”
“我是大反派唄?”張彥明笑着問。
“不好說。從小那會兒,那哥倆還什麼都不明白呢,你就教人家哄小丫頭了,你說說你,啊?”張媽也笑起來:“多能耐。”
我還有這黑歷史?張彥明抓了抓頭皮,沒什麼印像啊。“不能吧?”
“還不能,從小就知道找媳婦了,坐車出門不好看的都不能挨着,得找好看的坐一起,中學就知道討好小丫頭了,早早處的對像。
小悅哪來的?自己心裡沒個數啊?”
“我哪來的?”張小悅在一邊問:“奶奶,我哪來的?”
“哪來的?垃圾堆裡撿來的。”張媽應付了一句,估計是感覺自己當孩子的面話說多了:“行了,掛了吧,電話費這麼貴。”掛斷了電話。
張彥明拿着電話在這邊懵逼。
張小悅哪來的?不是結婚生的嗎?哎呀我靠,那張離婚判決書,非婚生女兒一名。得了,自己這人設是早就塌沒了的,不用琢磨了。
呲着大牙抽了一口涼風,張彥明莫名的有一種赧然的感覺。這特麼,崩了呀。
他自己知道自家事兒,活了無數個世界,經歷駁雜,自然是什麼樣的人生都有,這時候一下子冒了出來,那種感覺讓他有點心慌慌的。
正常來說,一個人的一生,從懵懂無知到勇於探索嘗試,再到了然於胸坦然一切,差不多都是一樣的過程。
幾歲的天真幻想,十幾歲的青春萌動,中二晚期,二十幾歲的志向高遠目空一切膽大妄爲,渾身荷爾蒙,三十幾歲的不甘和迷惑,四十幾歲的知安天命漸趨沉穩,五十幾歲的小座樓臺看風雨。
拐點都在中二晚期那段時光,決定了一生的走向。
然而那段時間又是人這一生什麼都不懂不明白卻感覺自己什麼都懂都明白的尷尬年代,要不然也不會叫中二期。
歷史總是相似的,每個人都從中二期走過來,然後茫然四顧悔不當初,回頭就想告訴下一代不要再走老路,可是正臨中二期的下一代聽不進哪怕一個字,梗着脖子堅持自己的中二。
然後就是一個無限的循環,沒有一個例外。一代一代都按着這個樣子接替着。
二十多歲,人的整個淋巴系統都灌滿了荷爾蒙,看到異性就只想搖尾巴,腦子裡都住着一個泰迪,就想日天日地日空氣,根本不考慮任何禮儀廉恥良心底線和人格。
就這樣堅持到三十幾歲,基因裡的本性開始發揮作用,開始反思自己的過去,才擡頭看向未來,但往往都發現,晚了,但還想努力一下。
四十多歲,有點活明白了,不認命也沒什麼辦法,生活的壓力讓人無限趨於穩定,也看透了社會和人生,就想着下一代不能這樣了,想改變。
然而,啊哈,下一代正好在中二期。悲傷。
人生最寶貴的東西就是閱歷,而閱歷只能自己一個人品味,無法傳導。
全世界的動物都可以把自己的一生經歷濃縮在基因裡傳給下一代,告訴它們應該怎麼活,偏偏人不在此列,沒有這個能力。
也不是說一點沒有,不過對於漫長的人生來說,能傳導給下一人的實在是太少了,而且片段,甚至對性格的影響都微乎其微。
而且相對來說,劣根性往往更容易被寫進基因,比如懶惰,比如任性,比如好色。好像冥冥中有一隻手,就不想讓人好好的活下去。
人活着最盼望的東西都是後悔藥,然而世界上偏偏就沒有這東西。
有句老話叫腳上泡都是自己走的,這句話誠不欺我,回顧一生,發現都是自己親手埋的雷挖的坑。
人活着的一生就是一個和自己鬥爭的過程,瞭解自己管理自己,然後產生種種不同的結局。
張彥明坐在牀上安靜的發呆,腦子裡不斷的閃現着自己的過去,無數個過去,各種滋味涌上心頭,渾身散發着一股駁亂頹喪的氣息。
直到電話再次響起,打破了這種奇怪的狀態。
“哎?”
“彥明,那個,培訓學校的圖紙出來了,你看一眼?”
“我後天去廬州,然後就是滿月酒……要不,回京城再說?你要回吧?”
張彥明吸了口氣,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清出去,拿過水杯喝了一口已經涼透的開水,有點莫名其妙自己怎麼忽然進入了這種狀態。
“滿月酒……我肯定回去,得月底了吧?”
老孫遲疑了一下:“這還有十來天呢,再說到時候亂馬人花的你哪有功夫琢磨?算了,我後天來廬州,正好看看。”
“也行。”張彥明點了點頭,想了一下說:“老孫,要不,你來香洲掛個董事吧?空調廠,現在董事會裡正好沒有地產方面的成員。”
“我去呀?行,那就去。咱倆後天在廬州碰面再細說吧,從那回來我過去轉一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