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候,秦京下起了淅瀝的小雨,太子府西園聽雨苑的一座廂房裡,秦天高大的身影,佇立在窗戶前,顯得寂寥而滄桑,自從仙人峰迴來之後,他已經二天二夜沒有合過眼了,腦海裡不斷浮起楚嫣然和齊天昊衣衫不整擁抱在一張竹榻上的畫面,耳邊不斷地響起楚嫣然那句互不相欠,以後各自走各自的路的話。
這些就如毒蛇,無休無止,盤纏在他的心頭,不斷地咬噬着他,折磨着他。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花草凋零,他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目光無意間落在茶几上,一隻玲瓏的紫砂壺表面上,竟生起微微的灰塵,心裡頓時好像受到觸動,感到一陣悵然:她離開不過二天,這個屋子的紫砂壺就已經開始生起了灰塵,若是二月後,二年後,這裡一桌一椅,還有關於她留在這裡所有往事記憶,豈不是都要被灰塵埋沒,再無痕跡可覓?
他拿起茶几上的紫砂壺,從懷裡掏出一塊手絹,正要用手絹將紫砂壺表面的灰塵擦拭掉,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手上抓着的手絹上,一動也不動,就如好像看到一個不願看到,卻又偏偏看到的東西一樣,眼裡閃爍着複雜的神色,他手上抓着的手絹,正是十年之前楚嫣然送給他的那塊手絹。
秦天將紫砂壺放在茶几上,然後雙手展開手絹,手絹上繡着的《無邪》的詩句,頓時躍入他的眼簾之中:“楚嫣然贈送秦天: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雖然手絹上的字,是十年前所繡,但此時的秦天,仍然能從繡在手絹上那一個個娟秀美麗的字裡,看到楚嫣然繡在上面每一針每一線的真情,每個字都充滿對自己的愛。
令他看着看着,不覺眼淚盈滿了眼眶,十多年的相愛相知,就如繡在手絹上字一樣,又豈能說放下就能放下,那份感情,早已經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生命裡。
“秦雲!”秦天將手絹收進懷中,對廂房外喊道。
秦雲聽到房中秦天的傳喚,立刻推門而入,來到秦天面前,抱拳說道:“末將在!請問太子有什麼吩咐?”
秦天看着外面下得嘩啦作響的大雨,劍眉不覺微微皺起,這樣大雨天,楚嫣然會在哪裡?
“秦雲,去給我查查嫣然現在在哪裡?”
“回太子殿下,楚姑娘一個人在龍鳳樓喝酒。”秦雲臉上閃着一絲喜色,低首說道。
秦天驚愕地看着秦雲,問道:“你已經派人跟着她了?”
秦雲臉上浮起一個笑容,說道:“在青雲關太子殿下已經先放楚姑娘走後又追楚姑娘,所以在仙人峰,太子說要和楚姑娘各自走各自的路,末將就知道太子將來還是會找楚姑娘,爲了將領太子殿下找不着楚姑娘,末將已經派人跟蹤着楚姑娘。”
秦天聽了秦雲的話,不覺暗叫一聲慚愧!同時也很高興秦雲,能夠提前想到這一步,想起在青雲關,自己曾放楚嫣然和青歌出關,後又率軍急追的往事,秦天此時心裡更加感到內疚:自己曾經好不容易將楚嫣然從青歌手裡搶了回來,爲何這次就這樣讓她離開?難道自己真的願意就這樣永遠失去她?
“秦雲,我們這就去龍鳳樓!”秦天說罷,已往門外走去,秦雲緊跟在後,外面的兩名太監立刻撐開雨傘,分別遮在秦天和秦雲的頭上。
他要找她,他要告訴她,不管她和齊天昊發生了什麼?他都不介意,只要她肯回到他的身邊,倆人還像以前那樣相愛下去。
倆人在太監打着的雨傘遮擋下,匆匆走進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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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園牡丹閣。
李丹將手上的茶盞,重重在桌子上一放,娥眉一挑,丹鳳眼裡閃爍着驚色,對身前的李善說道:“李善,你說什麼?太子和秦將軍離開了太子府?你可知道太子忽然離開爲了什麼事?”
李善臉上現出茫然之色,恭敬地說道:“回太子妃,奴才不知。太子和秦將軍離開時,什麼話也沒有說,走得十分匆忙,好像有急事似的。”
李丹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安,自從她暗中收買薛聖手,害得楚嫣然被秦天誤會和齊天昊有了男女關係後,爲了不讓楚嫣然再次回到太子府,她先是下令李善將李嬤嬤趕出太子府,因爲太子府侍衛對她並不忠誠,所以她又讓翡雲從丞相府調來幾個高手,把守太子府前後門,只要楚嫣然一回太子府,便將楚嫣然趕走,不過這二天,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楚嫣然並沒有再回太子府,這也正合了她的心意。
可現在又從李善口中聽到,秦天和秦雲忽然離府而去,在這樣下着大雨的天氣,有什麼事會讓秦天這麼急着去
做呢?這讓李丹不得不想到秦天這麼急着離府而去,很可能就是爲了楚嫣然,這讓她感到十分不安!
李丹憂心忡忡地向李善問道:“李善,這兩天,那個已經女人都沒有回太子府吧?”
李善答道:“回太子妃,這二天太子府外都沒有出現過楚嫣然。”
李丹聽了心中稍安,想道:看來這次是自己多慮了,太子離府,或許是有其他事情要急着去辦,而不是去找那個女人。
李丹對李善輕輕擺手,讓李善退下了。
“小姐,你還在擔心那個女人會回來嗎?”翡雲笑着上前,給李丹的茶盞重新沏了一盞,看着李丹說道。
李丹接過翡雲端過來的茶茗,不無憂慮地點點頭,說道:“翡雲,雖然我們這次將這個女人打敗了,但這個女人在太子心裡有着重要位置,只要給她一個機會,她就能重新獲得太子寵愛,所以我們還不能掉以輕心,不然這個女人又會騎到我們的頭上!”
翡雲眼裡閃着狠辣光芒,說道:“小姐,既然這個女人,隨時都可能威脅到小姐的地位,爲何小姐不趁現在這個時候她,找我們丞相府高手將她殺了!這樣就不用小姐豈不是高枕無憂?”
李丹抿了一口茶茗,說道:“翡雲說得有道理!雖然現在太子對這個女人正在氣頭上,但太子這氣一過,恐怕那個女人就又有機會了!所以我們絕不能讓她再回到太子身邊,不過就算要除掉這個女人,我們也不能親自叫人去殺她,我們應該借他人之手除掉她,這樣就算太子以後想找人算賬,也不會查到我們頭上。”
翡雲聽了李丹的話,雙眼頓時發出光芒,說道:“小姐真是高明!翡雲佩服!不知道小姐想借何人之手除掉那個女人?”
李丹脣角勾起一個笑弧:“翡雲還記得八公主吧?”
翡雲連忙點頭,說道:“奴婢記得!二個月前,八公主在水月庵被人剃光了頭髮,還在水月庵當了二個月尼姑呢!”
李丹笑道:“沒錯!本來八公主想要剃光楚嫣然頭髮,讓她在水月庵當尼姑的,不想最後卻被幾個武功高強女人一陣攪和,八公主反而自己被人剃了頭髮當了尼姑。八公主對這件事可是一直耿耿於懷,只是找不到機會來報仇,現在我們正好將這個機會送給八公主,相信八公主一定會十分高興!”
翡雲也笑了起來,說道:“如果奴婢沒有猜錯的話,八公主聽了這個消息之後,恐怕對小姐感激還來不及!”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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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京第一大酒樓龍鳳樓,二樓一個靠窗桌位,楚嫣然一個人坐在桌子前自斟自飲,自仙人峰迴到秦京後,她一個人漫無目的走在大街上,剛好來到龍鳳樓前。
想起了二個多月前,南牧野帶着她遊玩京城,有說有笑,玩得十分高興,最後就是來到這間龍鳳樓,然後進了裡面的君子居。
於是楚嫣然便走進了龍鳳樓,這二天來,她成了這裡常客,每次都一個人喝酒喝到很晚,然後一個人回到住宿的客棧。
外面大雨磅礴,秦京樓宇屋檐,大街小巷,都籠罩在朦朦的雨幕之下,行人稀少,來去匆匆,就在這時,大街上傳來磷磷的馬車聲,臨窗的許多顧客都張頭往大街看去,頓時有人發出讚歎:“哇!好氣派的一輛馬車啊!這車裡坐的是什麼大人物?”
其他人也紛紛說道:“真美的一輛馬車,包金鑲銀,這馬車價值不菲,而拉車四匹紅馬,更是北方大蒙草原獨有名駒汗血寶馬,馬車前後鐵甲秦兵,這車裡坐的人物自是顯貴之極啊!”
楚嫣然聽到這些人議論,不由好奇看了一眼大街,只見下着大雨冷清的大街上,數十鐵甲騎兵護衛着一輛華麗氣派的馬車,快速地往龍鳳樓奔來。
楚嫣然只道這是京城一個達官顯貴前來龍鳳樓吃飯罷了,也不在意,低下頭,繼續自斟自飲。
不一會兒,樓下傳來熱鬧的聲音,顯然那坐着華麗馬車的來人,進了龍鳳樓,接着聽到一陣腳步聲踏着樓梯上來聲音,二樓那些好奇的顧客都張望着樓梯口,想看看這坐着華麗馬車,騎兵護衛,大陣勢大氣派前來龍鳳樓吃飯的人是誰?
先走上來的是肥胖,滿面堆笑的張掌櫃,接着走上來的是一個一身白袍,腰纏玉帶,生得軒然英武,劍眉星眸,氣質高貴的年輕人,顧盼之間自有一股睥睨天下威儀。
這軒然英武年輕人正是秦天。
顧客發現來的竟是秦國太子,頓時人人顯出敬重之色,太子秦天在秦國可是家喻戶曉的大英雄大人物,百姓對他可
謂十分愛戴!
當下,這些龍鳳樓裡顧客,紛紛起身對秦天跪了下來:“草民參見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
秦天連忙擡手說道:“大家請起!不必多禮!”
衆百姓這才站起身,坐回座位上,雖然繼續吃起東西。
秦天已經看到臨窗一個位子上坐着楚嫣然。
楚嫣然自然也看到秦天走上來,臉上也在看到他的一剎那閃過一絲訝色,但很快她就恢復波瀾不起的平靜,接着繼續喝自己的酒,因爲她已經和秦天沒有關係,他來不來龍鳳樓又與她何關?
在她看來,秦天就跟大街上隨便遇到的一個陌生人,沒有什麼不一樣。
秦天見楚嫣然一個人坐在臨窗桌子自斟自飲,對自己更是不看一眼,在剛纔所有人對自己跪拜的時候,她並沒有下跪,而是無動於衷地喝着酒,好似根本就不知道,或者不想知道他來了一樣,她的冷漠,讓他心裡莫名地感到一陣失落。
秦天慢慢地走到楚嫣然的那張桌子前,星眸看着楚嫣然問道:“我可以坐下嗎?”
周圍吃東西的顧客都驚訝看着秦天走到楚嫣然桌子前,他們心裡頓時十分好奇這女子是誰?
楚嫣然正提着酒壺往酒杯裡斟酒,聽到秦天的話,眼眸也沒有擡一下,將酒杯斟滿了酒後,紅脣輕抿酒杯,然後將頭一仰,秀髮垂落,美若瀑簾,玉首粉頸,她喝酒的樣子,竟是如此傾世之美,頓時令樓上所有的人看得怔怔出神,就是秦天也不覺心神一醉!
楚嫣然將杯裡的酒一乾而盡後,將酒杯放在桌上,這才擡起眼眸看向秦天,平靜地說道:“太子殿下,我很髒!比不得一些高貴千金小姐,太子殿下還是另覓桌位坐下,免得坐在小女子這裡弄髒了自己。”說罷,楚嫣然目光已經垂下,繼續爲自己斟酒,那樣子明顯是不歡迎秦天坐在自己這一桌。
周圍的人無不面面相窺,這女子也太膽大妄爲了,太子好聲好氣問她能不能坐下,她不同意也就罷了,說話還這麼帶刺,這樣和太子說話,這也太不知道好歹了?
可令他們驚訝的是秦天聽了楚嫣然的話,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微笑道:“如果我不介意呢?”
楚嫣然又仰頭飲了一杯,提起酒壺再斟時,卻發現壺中的酒已盡,秦天見了便對身旁的張掌櫃說道:“張掌櫃,麻煩你再給這位姑娘上一壺好酒。”
張掌櫃躬身說道:“是,太子殿下。”
“不用了!小女子多謝太子殿下的美意。小女子已經吃飽喝足,太子殿下不是要坐這張桌子嗎?現在正好讓給太子殿下了,恕小女子不能奉陪!”楚嫣然忽然站起身,看着秦天冷冷一笑。
楚嫣然說罷,從懷裡掏出一錠白銀,放在桌子上,然後在樓上所有顧客驚愕的目光下,竟不管秦天的尷尬,往樓梯口走去,咚咚咚下樓的聲音傳來,楚嫣然已經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裡。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然後,所有的人反應過來,一起跑到窗戶,往下張望,頓時看到楚嫣然走出龍鳳樓,雖然外面大雨瓢潑,但楚嫣然視若無睹,依然走進大雨中,走在冷冷清清,已經看不到幾個行人的大街,她走在雨中大街上的身影,寒梅一般冷傲,帶着決絕,雖然前面大雨迷離,看不見道路,更看不見方向,但她依然沒有回頭。
秦天站在龍鳳樓的窗戶上,看到這一幕,他的心就刀割了一樣痛!
他這才知道自己當初在仙人峰一氣之下對齊天昊說的那些話,傷得楚嫣然有多深,以致她這般決絕,頭也不回。
“太子殿下,要不要末將追上楚姑娘?”這時,秦雲在秦天旁邊說道。
秦天看着大雨中楚嫣然遠去的身影,最終搖了搖頭,說道:“秦雲,不用了!”他知道就算秦雲追上去,她也不會跟自己回太子府。
秦雲只得答道:“是,太子殿下。”
楚嫣然離開龍鳳樓不久,秦天也緊跟着離開龍鳳樓,華麗的馬車,在鐵甲騎兵的護衛之下,駛進大雨,在龍鳳樓上顧客的視線中,慢慢地消失在長街的雨幕裡。
這時,龍鳳樓上看熱鬧的人們才知道秦太子前來龍鳳樓,並非是來這裡吃飯,而是專門來找那名不知道姓名身份,十分冷傲女子的,頓時,這些人紛紛議論着在他們看來十分神秘的楚嫣然:“有誰知道,剛纔那名坐在窗前喝酒的女子是誰?”
“她和太子又是什麼關係?太子對她一再相讓,她爲何對太子又是如此冷漠?”
一時間,莫衷一是,誰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