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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15日

實驗控制室之下,航母甲板內部

那東西號叫着,從打開的箱子墜入了洞口之中。下面立刻傳來了陣陣槍響,還有人吼叫的聲音。那些殺了文森特的兇手,也想不到居然會從洞口外掉下一隻怪物吧。

麥克也越來越覺得把那東西扔到洞口下,是一個非常正確的決定。可以想象,藏在甲板下的兇手,雖然不知道有幾個人,也肯定不可能是怪物的對手。只放下一隻怪物,就算它把兇手都幹掉了,但卻沒辦法把整個屍體全吃掉,所以一定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表露出那幾個人的身份。

而小屋外,有無數怪物,成千上萬,全都見到血後變得無比瘋狂。洞口下,只有一隻怪物,還剛殺了人,肚腹飽脹。現在大家要何去何從,變得很容易選擇,更何況還有讓它冷靜下來的獨門秘籍—巴赫的G大調!

麥克來到了洞口前,他要作爲領頭的,第一個到甲板下面去一探究竟。

不過,一個人突然攔在了他的面前,是哈德薩王子。這位養尊處優的阿拉伯王子又想幹什麼?麥克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麥克先生,我覺得以你現在的狀態,並不適合做我們這支隊伍的領頭人。”哈德薩王子單刀直入,開門見山地說道。

“你什麼意思?”麥克反問道。

“我記得,在機艙裡,拗斷那怪物腦袋的人,好像不是你,而是我。

我發現你,面對危險時,並不敢下狠手,所以這讓我很擔心,其實你根本就不適合做我們的首領。跟着你,只會讓我們身處絕境之中。比如,我認爲我們根本就不該到這間小屋來,而是直接上甲板的那架私人飛機。”哈德薩很明白地說明了自己的用意,他要取代麥克之前在大家之中的位置。哈德薩儘管身世顯赫,但他在美國始終保持低調,沒想到因爲自己是阿拉伯人的身份,在街頭、在機場、在健身房,都受到了不少美國人異樣的眼神。他希望能夠融入美國人的社會,但卻總是遇到各種阻力。在美國待了那麼久,只交到一個朋友,那就是柯林,而且柯林還是個華裔,並非純粹的白種人。從根本上,哈德薩王子的心裡充滿了憤怒,我那麼有錢那麼有才華還那麼帥,怎麼在你們眼中就是個恐怖分子的代名詞呢?他痛恨一切形式的歧視,他渴望衆生平等,所以此刻提出這個問題,歧視也是渴望和麥克來一次平等的競爭。哈德薩王子甚至已經考慮好了,如果麥克不願交出控制權,那麼他會使用口才,說出各種理由,證明自己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不會比麥克差。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說服其他人,推選他成爲隊伍的新領導。

但沒想到,哈德薩立刻聽到麥克說道:“好,你來領導吧,我聽你的,哈德薩王子,我相信你!”

這個答案,讓哈德薩有一拳打進棉花的感覺,但看到麥克真誠的眼眸,哈德薩立刻釋然。他是真的信任我,謝謝!

哈德薩王子的內心充滿了激情,他相信自己有能力一定可以讓大家逃出生天,即使萬一最後無法得到一個完美的結局,他起碼也能保證絕不會逃脫,必須會擔起應有的責任。於是他捋起了袖子,來到鐵桶邊。他要第一個沿密道進入甲板之下,爲衆人做個表率。

就在哈德薩準備下去的時候,李寄走了過來,說道:“等一下,我是專業的,讓我第一個下去。”她拔出了手槍,扔給麥克,“這個,給你用。”然後她又從文森特的屍體身上,摸出一把手槍,這把得留給她自己用。

麥克接過槍,卻遞給了哈德薩王子,然後說道:“你比我更需要這個。

我,不喜歡用槍。”麥克的話音,說得猶豫不決,這把槍,又勾起他痛苦的回憶,讓他不斷做着噩夢的那個回憶。他有些走神,眼眶裡似乎還有晶瑩的東西正在閃爍。

不行,這不是陷入回憶的時刻!麥克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解決!他搖晃了一下腦袋,總算讓自己回到了現實,然後斬釘截鐵地說道:“你們在前,我斷後!”

哈德薩王子拍了拍麥克的肩膀,表示友善,他也看出了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人,有着不爲人知的痛苦往事。沒事,兄弟,有事咱們一起扛!如果你願意把我當作兄弟的話。

李寄第一個沿着扶梯來到了甲板之下,哈德薩王子排在了第二位。哈德薩一直

都強於健身,身體素質算很不錯的了,輕輕鬆鬆就沿着釘在密道牆壁的扶手下行五六米,來到了甲板下。當他踩在實地上的時候,立刻被下面的情形給驚呆了,而站在他身畔的李寄也同樣目瞪口呆,露出一副不可思議難以相信的表情。

甲板下充滿了光亮,光源竟來自於所謂的天花板。天花板上,竟是一塊塊連接在一起的LED屏幕,屏幕上是初升的太陽,還有藍天、白雲,與現實中的天空一模一樣。而地面上則更加神奇,居然是一片熱帶雨林—密密麻麻的棕櫚樹、椰子樹,矮小的灌木,高大的熱帶喬木。腳下有碎石子,也有沙土,甚至在灌木叢中還有依稀的獸徑,在遠處的地方,還能看到一座小小的山丘,山丘的頂上,同樣也有LED屏幕營造出來的天空。哈德薩王子還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循聲望去,可以看到在不遠的灌木叢中,還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澈,在人造的光源下,泛着粼粼波光。

這是個什麼鬼地方?哈德薩王子出生於中東的富豪世家,也算見過不少常人難以見識的奇觀,比如沙漠中的動物園,圍海而建的超級城市,但在航空母艦下修建出來的仿真生態系統,他還是頭一次見到,甚至從來連想都沒想過,世界上居然會有這樣的人造奇蹟。奇蹟,奇蹟!哈德薩王子的腦海裡不停盤旋着這個單詞。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修建這樣的樂園,絕非一般的富豪的實力所能達成的,起碼哈德薩王子可以確定,來自中東的王子可沒有這樣的想象力。如果這只是有錢有閒的富豪爲了消磨時間尋求享樂而修建的娛樂場所,至少也得耗費數十億美金,比高正東爲了體現財力花了五億美金打造的豪華空客A390更大手筆,高正東起碼還會昭告天下,他花的錢其實是打了一個超級貴的廣告而已,如果能憑此成功獲得哈德薩王子對大洋航空的資金支持,也稱得上是物有所值。但哈德薩卻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打造這樣的人間樂園,說明這個位於航空母艦甲板下的人造熱帶雨林生態系統,更類似於私家會所的性質。但哈德薩王子實在想不出有哪個財團會花常人難以想象的巨資來修建這樣的奇蹟。

這是一座森林啊!

緊隨而下的柯林、若欣、嶽翔和任杏也都驚呆了。嶽翔情不自禁朝前走了幾步,說道:“這是什麼鬼地方?”任杏則不停地用相機拍攝着這個人造奇蹟的畫面,這樣的情形,比她之前在世界各處見到的人造奇觀更加神奇。

最後下來的麥克,更是忍不住發出一聲讚歎:“這簡直就是世界第八大奇蹟!修這玩意兒的人,如果不是一位偉大的君主,那就一定是個神經病!”不過,麥克還是不忘提醒大家,“別忘了,在這森林裡,還有一隻怪物,隨時有可能會襲擊我們。”當他說完這句話後,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剛纔甲板下還藏着槍殺了文森特的兇手,他們才放下了怪物。麥克堅定地相信,那東西一定會咬斷兇手的喉管,置其於死地。但現在他們卻並沒在甲板下看到兇手的屍體。這怎麼可能?難道兇手在喪命之前,還逃進了密林之中,隨後才被怪物殺死,所以纔沒讓大家現在就看到屍體嗎?

會不會還有其他的可能性呢?

麥克的腦海裡浮現出了另一個想法,但那種想法實在是更加令人感覺不可思議,幾乎沒有實現的可能性。麥克搖了搖頭,想讓這個念頭距離自己遠一點。可就在他搖頭的時候,眼睛突然捕捉到了遠處一絲稍縱即逝的光亮。

是瞄準鏡的反光!

眼鏡蛇特種部隊的經歷,第一時間就告訴了麥克真相。

“快趴下!”麥克發出一聲怒吼,併力所能及地將離自己最近的若欣一下子撲倒。與此同時,槍聲從對面的灌木叢中響了起來,是衝鋒槍的聲音。“噠噠噠—噠噠噠—”

站在人羣最前面的嶽翔,頓時被衝鋒槍子彈射成了篩子一般,頭部、胸口全都是血,當場就倒在了地上,連哼都沒哼一聲,就一命嗚呼。哈德薩王子被及時反應過來的李寄撲倒在地,任杏則在槍響的一剎那,下意識地彎腰,一串子彈從她的頭頂飛過。柯林馬上衝了過來,將任杏拉倒在地。

槍聲持續響起,子彈從倖存者的頭頂和身側不斷飛過。子彈壓制得李寄完全無法動彈。槍手似乎也知道李寄是這羣人裡最難對付的一個。

李寄在躲閃的時候,對哈德薩王子叫道:“我沒辦法冒頭,子彈全朝我這邊打,你快開槍還擊!”

哈德薩卻有些無奈,應道:“我……我的槍法不好,根本不會開槍。有一次,我和朋友去非洲一位王子的私家獵場獵殺大象,工作人員怕我們誤傷,特別穿了橙色的制服,在背後寫了‘I AM NOT ELEPHANT(我不是大象)’,結果還是被我打中了。賠醫藥費的時候,我只好給非洲王子解釋,我沒看清楚那個‘NOT(不)’。”

儘管子彈橫飛,但李寄還是被這不合時宜的笑話給逗樂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快把手槍給那個當過兵的廚師!”止住笑聲後,李寄吩咐道。

哈德薩趕緊拔出手槍,朝後瞄了一眼麥克所在的位置,把槍朝麥克扔了過去。

剛纔盤旋在麥克腦海裡的念頭,終於得到了證實。從沒見到殺死文森特的兇手的屍體起,他就設想過,也許那東西運氣不太好,剛落入甲板下,就被兇手陰差陽錯幹掉了。既然他們在飛機上可以憑運氣幹掉一隻鑽入機艙的怪物,爲什麼兇手就不能也幹掉一隻呢?

但這兇手到底是何許人也?在航空母艦已經啓動自毀程序的時候,他們還躲在這座人造森林裡,又是意欲何爲?莫非在甲板下真有另一條逃生之道?這也讓麥克又重燃了逃生的勇氣。但首先得解決現在的危機才行,子彈還正在橫飛呢。

就在麥克思索的時候,一把手槍落在了自己面前。這是一把點八的飛鷹手槍,和麥克在眼鏡蛇特種部隊時使用的手槍同款。麥克下意識地翻滾了三百六十度,當他再次趴在地面上的時候,手裡已經拾起了那把飛鷹手槍。

可是,就在他朝槍聲響起的地方進行瞄準的時候,突然愣住了。

血鑽,曼薩孔科,泳池邊上,AC/DC,宙斯,諾爾曼,艾德,大象牙,那個叫帕哈的非洲男孩……“殺了那個條子,殺了那個條子”……槍聲……

“開槍!AC/DC,開槍!把人質幹掉,活捉大象牙!”……不,不行,絕對不能這樣!……“開槍!AC/DC,開槍!別他媽像個娘兒們!”……

不行,我辦不到!……“AC/DC,你他媽到底是不是男人?”……不,不行!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麥克閉上了眼睛,他真的做不到。他沒辦法開槍,他沒法承受一顆子彈就會送一個人去天堂的結果。一旦開了槍,他怕自己又會陷入夜夜噩夢之中。

是的,我就是個懦夫,我知道不開槍,我們就會一直陷入危險之中,可我真的沒辦法開槍啊!我的心魔,該死的心魔,讓我沒辦法開槍,我真的做不到!

在飛機上,我做不到,沒有殺那隻怪物,現在我也做不到,沒辦法開槍!

“麥克,你在猶豫什麼?”哈德薩叫了起來。

“開槍啊!麥克,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李寄也發出了怒吼,子彈壓制得她無法擡頭,槍手似乎認準了她,根本不給她任何機會。麥克渾身戰慄,他無法控制肌肉的顫抖。他的眼淚也從眼眶裡不爭氣地流淌了出來。突然,一雙柔軟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讓他感覺到了一絲溫暖。他擡起頭,是剛剛被他撲倒在地的若欣。

若欣看着麥克的眼睛,點了點頭,充滿信任地說道:“加油,你能做到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若欣的話語,如同一道暖流,擊中了麥克心中最柔弱的部分,給予他勇氣。麥克端起了飛鷹手槍,瞄準的姿勢還是那麼熟悉,但當手指搭到扳機上的時候,他還是猶豫了。他真的沒辦法將食指扣動下去,即使給他一萬個理由,他都不想再殺人了。他沒法忘記,帕哈的母親,一位肥胖的非洲女人,一拳一拳打在他麻木的臉上時,說出的那些髒話,以及臉上絕望的表情。正在灌木叢中開槍的男人,也許一樣有着肥胖的母親,美麗的妻子,瘦弱的孩子……麥克猶豫着,眼中又流下淚來。該死的心魔,還盤桓在他的心裡,久久不願離去。若欣的聲音再次及時傳來,就像透過烏雲的一絲陽光,“槍,能殺人,也能救人。現在,你是在救人。”終於,麥克扣動了扳機,後坐力令他半邊胳膊都麻木了。“砰”的一聲,灌木叢中的衝鋒槍聲停止了。

“幹得好!”若欣發出一聲讚歎。

麥克則趴在地上,面無表情,整個人都呆住了。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居然再次鼓起了開槍的勇氣。他有一種脫胎換骨再世爲人的感覺。

現在,他又成了一位戰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