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孩聽了柳笙說出最後這個稱呼的時候，沉沉的臉色反倒裂開，嘴角上揚起一個僵硬的弧度，燦爛得和她胸前的向日葵圖案一樣。
只是，臉上因此出現了細微的龜裂，眼睛也漸漸木然失去了光澤，只留下畫出來的兩點光亮。
“你這人，到處亂跑，怎麼哪裡都有你。”
柳笙卻笑了，說道：“過獎過獎，您不止人到處跑，小賣部也可以到處跑，我怎麼不能？”
柳笙的回答似乎戳中了她的笑點，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差點腮幫子裂開更多。
最終，她還是努力控制住表情，捂住臉蛋，壓下笑意。
“你很特別。”護士長定定地看着柳笙，認真地說道。
柳笙淡然笑道：“這句話聽過很多次。”
“所以，你都知道了？”護士長問道。
“嗯，該瞭解的都瞭解了吧？”柳笙點了點頭。
這時，玻璃門開了，一段金色的東西撲向柳笙懷裡，撒了撒嬌，然後嘴巴一張，吐出了一迭資料。
柳笙將資料一份份放在櫃檯上數着。
“紅山將軍的履歷。”
“紅山將軍的病歷。”
“哦，還有你們空白的護士名單，因爲都是你的分身吧？”
護士長笑着搖頭：“是也不是。”
“我跟你身上的這個東西，差不多。”她手指指向在柳笙肩上趴着的小觸手。
【媽媽……】
【加上靈詭二象性……】
【能分化，能變形，能穿越空間……】
【還真的差不多。】
柳笙看着眼前越來越僵硬怪異如同人偶一般的護士長，卻不太想承認，轉而說起：“你是紅山將軍的保姆。”
“是，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柳護士？”護士長顯然也想明白了方纔的事情，看到眼前這個害得她不得不把大部分力量放在與人纏鬥的罪魁禍首，語氣中就帶着一絲嘲諷。
“是，我知道。”柳笙點點頭，“我還知道，你殺了她。”
這句話，讓護士長的笑容瞬間沉了下去，嘴角的裂痕僵住了。
“你不甘，要跟紅山將軍一輩子困在精神病院，所以你殺了她。”柳笙並不在意對方的表情越來越恐怖，繼續說道。
護士長心中怒氣勃然。
玻璃門外，那棟紅山精神病院的大樓震盪不已，彷彿隨時可能坍塌。
柳笙毫不畏懼地直視護士長，說道：“但你不覺得你很矛盾嗎？”
她環顧四周，目光停留在那些擺滿紅山將軍紀念品的貨架上，說道：“這個商店，是你的本我吧？明明，你是崇拜着、喜歡着她的。”
護士長的目光隨着柳笙的話語投向了那些紀念品，眼中那片古井不波的白光竟微微顫動，隱約浮現出懷念、感慨和不甘的複雜情緒。
“是啊，你的猜測沒有錯，這個紀念品商店，代表着我學習到的一切、我喜歡的一切、我工作中的一切，還有我信仰的一切……”
護士長的聲音帶着一絲迷茫，然後又帶着一絲自嘲的笑意繼續說道。
“但是，偶爾，我也會想，爲什麼有的人生來就是救世主，而我……只能是救世主的守護者？”
對於護士長這句話，柳笙卻無法回答，只能沉默。
不過護士長本來也不需要柳笙的回答。
“所以我這麼做了，真的很開心。”護士長笑着說道，“曾經叱吒星海、所向披靡的紅山將軍，脖子竟然是這樣的脆弱，在我的手中，一點抵抗力也沒有……”
她看着自己的雙手，狂笑不已，甚至笑出了淚花，水光在黑色的眼珠上滲透而出。
“一開始，我是真的很開心，我以爲我真的可以擺脫和救世主紅山將軍捆綁的命運。”
護士長的笑容漸漸收斂，臉上的油漆龜裂得更多，露出底下的陰霾。
“誰想到……”
然而她沒說下去，轉而對柳笙說道：“你那麼聰明，你能猜到發生了什麼嗎？”
護士長又揚起了笑容，似乎爲難柳笙能給她帶來瞬間的陽光。
“如果你能猜得到，獎勵一定給你。”
“你答應了就不會反悔吧？”柳笙懷疑地挑了挑眉。
“當然。”護士長點頭，“再怎麼說，我也曾是紅山將軍的守護者，按照一句古話，一言九鼎。”
【殺死被守護者的守護者……】
【真是值得信賴。】
不過柳笙對於猜謎遊戲本就感興趣。
尤其是和這些愛說謎語的詭物玩你問我猜的遊戲，她最是擅長。
“這故事說難也不難。”
柳笙看着護士長裂開的微笑，緩緩開口。
“你殺死了她，但是因爲紅山將軍體內蘊含的能量太強了，加上本就在墮落中，於是死後的她直接往深淵墜去。”
“但是，很顯然，有些人還是需要她存在於這片空間。”
“爲了阻止她的徹底墮落，你被做成了靈物，成爲了紅山將軍的外殼，包裹着她的屍體，維持着一個微妙的平衡。”
柳笙頓了頓，看向護士長：“我說得對嗎？”
護士長的笑容瞬間凝固。
沒想到柳笙一語揭開了她心中最深的痛處，完全出乎她的預料，心神一時激盪。
與此同時，紅山精神病院裡的紅衣護士長也突然陷入了短暫的失神，目光渙散，手下動作也遲疑了。
而就是這一瞬，被蘇老太敏銳捕捉，運起靈力一柺杖抽向紅衣護士長。
將之抽成無數碎片。
雖然紅衣護士長再度從那些染血的白衣護士的軀體中重新組合爬了起來，但力量也弱了不少，被這些樓裡的“病人”一次又一次地打倒。
牆壁逐漸坍塌，空間也在坍塌，一層層黑色的詭氣如同冰冷而又黑暗的湖水涌入，將這座雪白的空間拖入深淵……
護士長望着湖水漸漸漫上門口的臺階，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你說得沒錯。”
“要變成靈物，就要拋下我的怨懟、我的不滿和我的妒忌，所以，那部分我，就變成了她。”
護士長說道，看向玻璃門外，崩塌的樓體中那道身着紅衣的身影，在圍攻下一次又一次地粉碎，木然的眼裡流露出複雜的情感。
“但不知道爲什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部分我竟然慢慢甦醒，有了活性。”她臉上一時出現了迷茫。
柳笙當然知道爲什麼，這正是因爲陰陽齋的研修實驗導致的。
“不過，這也沒什麼，也許跟着紅山將軍墮入深淵，本來就是我的命運。”
“不過是早和晚的區別罷了。”
護士長臉上雪白的油漆徹底脫落，只剩下陰暗的黑色。
而隨着她的話語落下，整片空間徹底陷入黑暗，就連另一層空間的陽光公園，也染上了黑暗，在空間座標中緩緩墜落。
三重空間，正在慢慢重合。